第68章 苦海無涯
三人上得天梯院最高處山峰，遠處浮玉雙峰並列懸浮，清風雲海流於其間，只有一些竹筏靠在山峰岸邊，用於兩岸來往。
時辰未到，弟子們三三兩兩，各自與好友聚於一處。段羽目光一掃，很容易便發現了人群當中那一抹靚麗的紅色。他心中一喜，抬腳就往那邊走過去，木頭正要跟上，彭大山一拉他胳膊。
木頭不解回頭，大山就道：「你還真是個木頭，沒見段老大忙著嗎？你就不要跟上去湊熱鬧了！」木頭似懂非懂，不過他習慣了聽兩人的話，也沒有異議。
段羽趕上幾步，又放慢兩步，心中猶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搭話，忽然目光一凝，只見意中人身邊還另有一人。
兩名少女均是一身紅色衣裙，站在一棵蒼松之下，四周別無他人，都遠遠讓開了位置，只有處於兩人另一面的遠處，站著一個黑衣少女，面帶緊張，遠遠看著兩人。
陽光透過林間枝丫綠葉，照在兩人臉上身上，俏生生如同並蒂蓮花，段羽忽然覺得邊上那個可惡的女人其實長得也還不錯，不過當然比起自己意中人來，又遜色了三分。
段羽一身青衣，在新弟子當中身份地位已經算高，所以也沒人膽敢阻攔他。他悄無聲息上前了一些，靜靜躲在一棵大樹後面，雖然明知道偷聽有些不妥，不符合他行事光明磊落的性子，卻硬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心裡只想著能夠聽到她的聲音，就心滿意足了。
他覺得很奇怪，她們兩個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這麼好了？還是說，是有什麼恩怨需要單獨解決？想到此處，段羽為自己偷聽找到一個理由。他現在修為尚可，兩女又只是壓低了聲音，並沒有刻意隱藏，段羽凝神靜氣，勉強能夠聽到兩女對話。
他看到那個可惡的女人，名叫溫倩倩的那個，繞著圈兒到了林婉晴身後，她個頭比林婉晴高出幾分，從後面抽搐著鼻子，在林婉晴脖子肩膀之間嗅了嗅，道：「婉晴姐，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真的很香呢，這是用了什麼香料啊？」
段羽位於兩女側方位置，被問話的少女側臉光潔如玉，露出一些疑惑的表情，道：「香料？我從來不用香料，也不懂那些東西。」
溫倩倩又使勁地抽了抽鼻子，幾乎要埋到林婉晴身上去了，她露出舒服的表情，道：「這麼說，這就是你身上原本就有的體香了？我從小鼻子就很靈，有什麼氣味都瞞不過我，不過話說回來，姐姐你早就已經開了鼻竅，應該對氣味的分辨也很厲害才對，怎麼會聞不到呢？」
林婉晴淡淡的道：「這沒什麼奇怪的，我天生七竅俱通，從有記憶的那一天起，就習慣了自己的氣味，正因為太熟悉，所以才在意不到吧。」
溫倩倩一手搭上她肩膀，不老實地順著精緻的鎖骨摸索著，狀似不在意的道：「是呢，有些事情習慣了，也就不在意了，難怪我這些天竟然沒有感覺胸口疼，想來也是適應了那毒藥的緣故。」
段羽就見意中人胸脯微微起伏，有些燥熱的樣子，似乎那隻手的撩撥叫她起了異樣。
她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當然不疼，本來就沒有……」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麼，急忙閉口，掩飾的道：「本來你又沒有什麼病，也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哪裡會一下這裡疼，一下那裡疼了？」
溫倩倩嘴角彎起一個上揚的弧度，露出狡黠的笑容，她轉到正面，盯視著林婉晴眼睛。此時林婉晴已經回過神來，寸步不讓，兩人四目相對，似乎碰撞出來了火花一般。
良久，溫倩倩垂下眼帘，口中幽幽的道：「有一天晚上，我遇到生死危機，有一個人救了我……」林婉晴「哦」了一聲，沒有接話。她繼續道：「那人說給我下了毒，可後來我發現根本沒有，她只是在嚇唬我而已，你知道為什麼嗎？」
林婉晴後退一步，她始終覺得溫倩倩這小妞，雖然不是什麼壞人，但脾氣並不怎麼好。有些事情順手做了，也不是想承她什麼情，免得以後跟她糾纏不清，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惹來多少麻煩。
她冷冷的道：「你的事情，我沒有興趣，你要是說完了，就可以走了。」
段羽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心裡想著，溫倩倩這小魔女心黑手狠，林師姐雖然法力高強，但兩人同為練氣境界，並沒有達到一力降十會的程度，如果一不小心中了溫小魔女的詭計，那可就麻煩了。
上一次的事情，明明師姐法力高深，武藝更強，但耐不住對方偷襲，著實吃了一點虧，傷到了經脈，在段羽的心裡，馬上把林師姐划入了需要保護的那一類人當中。
他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江湖中的事情，並不是誰的道行深，武藝高就管用的，豐富的經驗、縝密的心思、洞察先機的眼光、心黑手狠的手段，相信在修真界也是同樣適用。
想到這裡，段羽心裡不由大起憐惜之意，他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手掌皮膚，暗自發誓日後總有一天要正大光明站在師姐身邊，護得她的周全。
溫倩倩卻沒有放過的意思，她迫前一步，放肆地湊到林婉晴耳邊，悄悄的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在那個人身上聞到的氣味，和你的氣味一模一樣呢，你說奇怪不奇怪？」
林婉晴心裡一驚，暗道真是百密一疏，你這丫頭究竟是屬狗的，還是乾脆就是狗妖？就算開了鼻竅也沒這麼離譜吧？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賦異稟！
口中不咸不淡的道：「那能做得什麼數？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就算是長的一模一樣的人，都不奇怪。再說了，你的鼻子再怎麼靈，也不能夠當做證據來使用。你再這般胡攪蠻纏，別以為你是屬狗的我就不敢打你！」
溫倩倩怒道：「你才是屬狗的！我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怎麼罵人啊？」
段羽聽見兩人小孩子一般的吵架，不由有些好笑，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屬狗怎麼啦？小爺我就是屬狗的！屬狗有錯么？」
林婉晴不理她，轉身就要離開，溫倩倩不依不饒，從後面抓住她衣袖不放。
兩女都是清源千年以來不世出的美女，難得今天一齊出現，攜手同游，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弟子們的目光。雖然礙於身份地位，不敢上來搭話，只能站得遠遠的，也聽不見兩人說話的內容，可她們之間拉扯的動作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你們看，溫師姐和林師姐好像又鬧出什麼事情了？」
「我就知道！這兩人向來不對付的嘛。我就說先前兩人怎麼好像和好了一般，就知道不可能！」
「別說了，快看快看！」
眾人循聲望去，林婉晴衣袖被死死抓住掙脫不開，好像被惹惱了。她右手肘部一抬，重重打在溫倩倩胸口，左手輕輕一帶，溫倩倩身不由己，暈頭轉向退了幾步，還沒反應過來，喉嚨一緊，被一隻玉手死死按靠在了樹上。
林婉晴目光幽深，似乎閃著寒光：「有人救了你，那是好事，你可以不感激，但不要沒事找事，明白嗎？」
溫倩倩不驚反喜：「這麼說，你承認了？那天晚上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
林婉晴冷漠道：「你認錯人了！你可以胡亂猜測，但我警告你，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也不要給別人找麻煩，不然的話，說不定下次就真的是毒藥了。」
溫倩倩卻不怕她，笑靨如花的道：「知道了知道了，不過你那個變作小動物的幻術是從哪裡學來的啊，真的很可愛啊——還有還有，你怎麼能裝得那麼像，連那種老怪物都騙過了？」
林婉晴心裡升起一種想要掐死她的衝動，這個小妞怎麼就聽不明白人話呢！你難道就不明白，知道的越多，越活不長的道理？不過溫倩倩只是以為那是一個幻術，並沒有把她當做妖族，這倒是一件好事。這其實也很正常，畢竟林婉晴從小在浮玉山長大，也算是來歷清白，正常人都不會往妖精一族上面聯想。
她手上加重了三分力道，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聽到擎天殿中鐘聲長鳴，回蕩四方。
群峰之間雲海褪去，只余幾隻竹筏虛空漂浮。稍時，烏雲倒蓋蒼穹，雷聲大作，大雨從天而降。不過片刻，汪洋生成，水面波光粼粼，群峰猶如被大湖隔斷的一個個孤島。
眾新弟子看得目瞪口呆，這時一紅衣司務飄然而至竹筏之上，他運起法力，聲音響徹全場。
「各位弟子，在下李文軒，此關考驗還是由我主持。人有七情，亦有七苦，此事在所難免，但修道之人如果執念太深，一來影響修為境界，二來容易墮入魔道，所以執念太深之人，我清源派是不收的。」
「現在你們面前的就是苦海幻境，你們需要涉水而過，步入對面浮玉山東峰，就算過關。如若心無執念，自然在這苦海之上如履平地，反過來執念越深，越會往下沉，也就難以到達對岸。」
「記住，第一，苦海沒頂算作失敗，第二，堅持不住可以求救，不過也算作失敗，第三，必須自行通過，不得幫助別人，也不得接受別人幫助，否則算作失敗。規則很簡單，沒有問題的話，這就開始吧。」
這苦海看似海水，實則並非真正的海水，甚至不是真正的水，不過看起來太過逼真，不會水的弟子猶疑著一時間就不敢上去。
另一些弟子想到的卻是，這前面明明就是萬丈深淵啊！就算雲海褪去，還改變不了這下面是萬丈深淵的事實，就這麼走上去，真的不會掉下去么？！
忽然一個黑衣女弟子小心翼翼的來到苦海邊上，重心靠後，小心的伸出一隻腳，試探著點了點水面，段羽就見她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水面波瀾不驚，甚至沒有起一絲的水紋，簡直就像是堅實的平地一般，這黑衣女弟子慢慢的另一隻腳也移動上去，穩穩站在苦海水面上。
這是——？！
李文軒也驚訝起來，這種情況分明就是心無旁騖，心中沒有一點執念？正想著，黑衣少女嘴裡哎呀一聲，身子一歪，打濕了一些鞋面，趕緊又站穩了身子。
李文軒點點頭，這樣子才正常，凡人怎麼可能一絲執念，一點慾望都沒有。不過就算這樣，僅僅只是打濕了鞋面，也是極為難得，可謂心思純凈，只要根骨不是太差，腦子不是太笨，修道起來一定是一日千里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