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白雲千載空悠悠
尋梅居內氣氛壓抑，人人噤聲疾走，雖然不曾發出嘈雜之音，仍然盡顯兵荒馬亂的樣子。
下人婢女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剛才又是颳風，又是下雨的，還時不時響起幾聲驚天的霹靂，聽說小姐今天有門內比試，這麼糟糕的天氣，也不知道會不會著涼。
後來，風停了、雨歇了，雷聲也沒有了，小姐一身是血被送了回來。
長的最好看的柳仙師來了，相貌普通的張仙師來了，就連長相最磕磣的陸仙師也來了，當然還有可愛的石郡主。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最後老爺夫人都來了，認識不認識的人來了一堆，都擠在尋梅居的院子裡面。
林正軒緊緊皺著眉毛，恨不得擰下來做掃把用，他雙手抓扶著欄杆，指節用力有些發白，目光盯著房中端出來的一盆又一盆血水，久久不語。可威可怖的強大氣勢如有實質，叫人心裡升起莫名的惶恐與不安。
「師父你不要擔心了，師妹她不會有事情的。」
這是一句廢話！柳月亭也知道自己說了句廢話，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實際上，他現在還處於震撼當中，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易地而處，如果沒有護山大陣削弱了白虹的威力，又有青冥擋住了餘波，柳月亭覺得即便是自己在那種情況下，情況也最多比田文好上一丁點而已。
是從什麼時候起，那個柔柔弱弱、含羞帶怯的小師妹已經成長到了這樣的程度？
以她初入築基的修為，竟然可以發出足以重創金丹宗師的強大威力一擊，這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事情！
雖說結局必然是兩敗俱傷，甚至如果不是青冥庇護，香消玉殞也不是不可能，可她畢竟不過築基修為，能做到這種程度，還是叫人驚嘆不已，無法置信。
心裏面擔憂著師妹的傷勢，可隱隱的，又對那威力強大的神奇功法起了好奇，還有一些羨慕。
任誰都看得出來，如果不是那從未聽過，從未見過的強大神奇道法，以她如今的修為，也不可能將白虹的威力發揮到這樣的程度。
「我當然知道不會有事。」林正軒一副很肯定的口吻，然而那緊鎖的面容怎麼也看不出來沒事情的樣子。
他看了看一直坐在亭中石桌前喝茶的張少真，終於還是忍不住道：「老道你倒是說句話，喝茶的閑工夫什麼時候沒有，改天我陪你喝上一整天！」
張少真慢悠悠道：「白虹神劍護主，又有青冥削去餘波，還能有什麼事情……你也是關心則亂，來，坐下喝茶，涼了就不好喝了。」
林正軒無奈道：「茶有什麼好喝的，不如喝酒！你倒是說說，既然有白虹青冥相扶，又怎麼會傷得這麼嚴重？」
張老道瞥他一眼，道：「你真沒看出來？我倒要問你，究竟傳下了什麼道法給侄女，竟能叫她憑藉白虹引動了太陽真火？」
柳月亭心中恍然，竟然是引動了太陽真火？難怪帶著煌煌天威，沛然不可當！
林正軒想了想，雖然說背下這個黑鍋，承認洞天神玄經是自己傳下比較好，但如此一來，實在是厚臉皮了一些，這等神奇道法哪裡是輕輕鬆鬆就能創出來的？非大毅力、大氣運，絕對沒有萬一的可能，林首座也是有自尊心的！
「不過是小女機緣巧合，偶然得的道法而已，不勞掛心。」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隔三差五的總會有幸運兒的傳聞，得到或大或小的奇遇收穫，這是可以理解的！
再不行，你可以去跳崖嘛！多跳幾次崖，說不定就能撿到神功秘籍，鹹魚翻身就指望這個了！
張老道哦了一聲，也不再多問，天下道法千千萬，誰也不可能一眼就看穿別人道法的底細，以他的境界實力，等閑也看不上別家的功法，最多覺得有些不凡罷了。
倒是柳月亭心中釋然，原來這神奇道法是師妹自己機緣所得，難怪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是恨不得掏肝掏肺把自己的好東西送給師妹的，又怎麼會覬覦她的東西。
……
熊熊烈火無風自燃，明明沒有任何可以燃燒的東西，可入目之處，前後左右上下，皆是無窮無盡的光，火光。
那火光自頭頂百會洶湧而入，頓時五臟俱焚，百脈盡斷，太陽真火沒有了束縛，便化作萬千金針透體而出。細如牛毛的血線湧出，還未來得及滴落就被蒸干，只在白衫上留下點點殷紅血梅，顯出妖嬈殘破之美。
心裡空空落落，好像一直在下墜，失重的感覺叫人似乎心都要從嗓子眼裡面跳出來。耳朵裡面似乎還有某人的慘呼之聲？
林婉晴一聲驚呼坐起身來，馬上感覺全身像經歷了萬箭穿心一樣，無一處不痛，復又重重跌落床榻之上。
好在心脈之處被一股暖暖的力量護住，沒有再次昏死過去，這種感覺是？她眼觀鼻、鼻觀心，沉入神識，果然在識海當中發現一柄小小的白劍，正是白虹劍靈。
神劍有靈，只有它的主人才可以拔出它，使用它，然而之前人與劍契合度不夠，只能說是勉強使用，直到此刻，白虹劍靈已經完全融合，進入識海，這才算是真正成為神劍的主人。
更叫她驚喜的是，神識之下，周身骨骼隱隱帶著暗金之色，這是七妙真解鍛骨篇大成的標誌！這麼說來，此番因禍得福，在不知不覺當中竟然達成了築基中期的境界？
原本吸納太陽真火洗精伐髓，淬鍊筋骨是最為危險的事情，須得小心翼翼，一點也大意不得。她原本預計著，怎麼也得花上個三五年時間，才能安全渡過這個危險的時期。
不料那一日無意中引動太陽真火，還不是一丁點，簡直就是山崩海嘯一般的真火湧入，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驚險萬分，命懸一線。
如果不是白虹首先自動護主，後來又有護山大陣阻礙後續真火湧入，再有青冥削去餘波，恐怕就算是有九條命，也不夠用的！
林婉晴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心裡卻暗暗竊喜，逢凶化吉，死中求生，事後更能獲得天大的好處，這果然是主角的待遇！蒸不爛，煮不熟，錘不扁，炒不爆，響噹噹一粒銅豌豆，這才是一名合格主角的小強精神！
築基中期……築基中期……她一想起自己一覺醒來，就一下子修為暴漲，節省了至少三五年的時間，心裡就樂不可支，可惜嗓子眼裡火辣辣的痛，實在笑不出聲來，未免有些不夠完美。
吱呀一聲，房間門打開，張彤雲端著一碗湯藥，後面緊跟著大丫頭青環。
張彤雲腳步聲有些重，顯然心事重重，她將湯藥放在桌子上，長吁短嘆的。
青環丫頭過來將帳子打開，一轉首，不經意間便與林婉晴四目相對，烏溜溜的黑眼珠一下子定住。她愣了愣，臉上表情似哭又想笑，小臉擠得皺巴巴的，淚珠兒已經不要錢一般掉落下來，帶著哭腔叫了一聲：
「可算醒了……」
張彤雲渾渾噩噩的，眼底一片烏青色，可見精神極為不佳，也不知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眼淚早已經流不出，或許都已經化為了這玉碗中的藥液了吧。
青環一聲泣不成聲的低聲嗚咽驚醒了張彤雲，「什麼什麼？終於醒了？」彷彿斷線的風箏忽然又連上了新的絲線，彷彿欠費的網路又續費充值，世界一下子重新鮮活起來，張彤雲忽然覺得，原來日子還可以過下去，世界末日還沒有來臨！
她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來到病榻之前，將青環丫頭一下子擠到了一邊，然後就看到林婉晴這不省心的丫頭微微顫動著長長的睫毛，想要從眼神裡面傳過來一點笑意。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張彤雲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想要說些什麼，心裏面又悶悶的，鼻子有些不舒暢，還有些酸酸的，只是重重點頭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又道：「你不要說話，躺著就好。」喂她喝了湯藥，才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說，你聽。」
張彤雲與她不愧母女連心，把她想要知道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兩人眼神交流外帶連蒙帶猜，總算把這些時候發生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距離上一次比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年多時間。那一次的比試，原本是四強爭奪，不料另外一組人雙雙卧床不起，大家原以為是田文這一組人佔了便宜，沒想到結果這一組人傷得更重。
掌門沈相言已經開始考慮，要不以後的比試全部都擺在幻境當中進行算了，雖然真實性差了一些，卻沒有這般危險。
他心裡也在納悶了，想當年他們那一代人，也是這麼過來的，可從來沒在比試當中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怎麼這回就差點把自在院都給拆了？還險些搭進去兩個精英弟子！
郭浩那些人原本已經消停了不少，結果整出這麼大的動靜，頓時叫他們又找到了借口，這回就連藍大先生都不好說話。
要知道白虹神劍可是萬年以來頭一回認主，這已經被清源上上下下視為宗門再一次發揚光大的徵兆，結果八字還沒有一撇，林婉晴就差點香消玉殞，這如何能叫人接受？
至於另外一個正主，就苦逼的多，田文這些時候已經被人們忘記得差不多，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誰能記得失敗者是怎麼樣的？
尤其是田文這等兇猛糙漢子，誰愛去關心他的死活？白虹神劍加冰山神女的組合，可不要比他有愛多了！
其實田文的傷，還要重得多。當日他寶甲已碎，林婉晴突破音速的全力物理一擊，不及打碎了他視若性命的寶甲，同時還讓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只是這人一向悍勇，硬是撐著沒讓人看出來。
等到竹林一戰，萬千竹葉化為飛劍，硬生生將他紮成了大號仙人掌一般，好在他皮糙肉厚，生命力強大，再加上那個時候林婉晴已經事實上昏迷，無法繼續操控竹葉化形，威力大減，才叫他沒有傷得更重。
儘管如此，接二兩三的打擊之下，他渾身的骨骼也已經斷裂的差不多，身體表面更像是遭受了凌遲一般，不好好卧床休養個一年半載的，是爬不起來了。
這還得歸功於搶救及時，外加清源不缺少靈丹妙藥，要是換了外面的小門小戶，如此嚴重的內外傷，恐怕就真的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不過最尷尬的還是掌門沈相言。原本按照慣例，比試結束要給予勝出的八強弟子獎勵，另外還要決定各自拜在哪一脈門下，結果前四強紛紛「團滅」，五至八名也是一個個鼻青臉腫，情況不妙，沒辦法只能把原本計劃的盛大儀式取消，改為各自單獨領取獎勵。
時光匆匆又是一年過去，趴窩的八強弟子們陸陸續續，堅強地從床上爬起來，就連傷得最嚴重的林婉晴也終於掙扎著「活」了過來。
實際上她覺得自己早就已經無礙，可以隨意四處行走了，但拗不過張彤雲，只得老老實實，不能外出，每日按時內服外敷各種靈藥。
林婉晴出乎所有人預料，並沒有選擇林正軒的天都峰，也沒有拜入張少真的潛龍淵，張老道倒是非常積極熱心，有心收下這個弟子，奈何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就是不願意，任他修為高深、法力通天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林婉晴沒有選擇任何一脈，無論天都峰、潛龍淵，還是女弟子眾多的嫏嬛閣，或者是李玄道掌管的青獅台，全都不在她的計劃之內。
最後她選擇了自在院，就是那個地位在魚龍院和天梯院之上的自在院！就是當日比武，差點被她和田文拆了的自在院！
所有人聽聞林婉晴選擇了自在院，先是大感不可思議，可細細一想，又覺得理應如此，理所當然。
因為自在院，又有個別稱，叫做長脈！入了自在院，就是實際上的掌門弟子！
歷代清源掌門素來事務繁多，無暇特別分心長脈自身，更無暇教導自己的徒弟。因為掌門太忙了，包括魚龍院和天梯院都是屬於掌門直接一手打理，日子久了真傳弟子們也習慣拜入其餘四脈，反而長脈常年空著，形同虛設。
不過長脈就是長脈，入了自在院，就是掌門沈相言的真傳弟子，理論上是下一代最有資格接替掌門的人選！
林婉晴執掌白虹神劍，在門派當中身份地位已經和一年前大為不同，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她既然有心掌門之位，這乃是天經地義，皆大歡喜的事情，每個人對她的選擇都非常高興。
只有一個人不高興，林正軒不高興！清源掌門有什麼了不起的？老子日後把我的基業傳給你，一點也不比清源差了！
與之相反，沈相言是最高興的一個人，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情！
收林婉晴做徒弟好啊，這丫頭人長的養眼，又有實力，又有毅力，還不用費什麼功夫教導。林婉晴已經明言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只要有自己想不通透的地方才會去麻煩師父指點，其餘時候全憑自己。
這話有幾分可信？十分！
沈相言覺得自家徒弟當然是最好的，絕對不會吹牛，自己只要躺著數錢，不對，是躺著等徒弟自行成長就好了。自己只需要像以前一樣忙自己的，指不定哪天回來一看，自家徒弟已經從小樹苗長成參天大樹了！
這就好比玩網游的時候，建了一個號，然後就不用管了，十天半月以後再一看，等級刷刷刷，已經可以出門欺負小號了！這簡直就是外掛嘛，那不要太爽！
至於林師弟那張臭臉，誰去管他！想起林正軒最近一張臉始終鐵青鐵青的，一副誰欠了他一萬塊靈石沒還的樣子，沈相言心裡就感到一陣舒暢！
然而林婉晴心裡並不是這樣想的，掌門首徒自然是下代掌門第一順位繼承人，然而她不是為了這個。
最重要的是，自由啊！
自在院，這名字是一點也不假的，整個浮玉山上下，自在院只歸掌門一人掌管，其餘人是理都不用理睬的！當然掌門本人已經被忽悠的找不到北，徹底放開了風箏絲線，就坐等日後收成「參天大樹」了！
林婉晴老實不客氣的搬進了無數年來缺少主人的自在院，當然這裡只是缺少一個主人而已。至於僕從婢女什麼的，從來都還是有的，就算沒有，想要配齊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院落重重，竹林幽靜，山溪飛澗，白雲縹緲，林婉晴自打穿越以來，頭一回有了真正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地盤，頗有一種前世外出讀大學的感覺，而且住的還不是學生公寓，而是獨立別墅！她心裡暢快，頗有一種我的地盤我做主的感覺！
其次，做為掌門首徒，自在院主，實際上是有很大的權利的，最重要的是，有許可權查閱所有清源的陳年往事，典故秘密，其中包括了藏書閣的所有書籍！
林婉晴費了這麼大的力氣，不惜暴露白虹神劍和洞天神玄經，這也是極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宗門規矩，只有比試第一才有資格問鼎自在院，而成為了掌門首徒，自在院主，有資格知曉宗門任何秘密，包括藏書閣所有的書籍都可以隨意查閱！
刷分是個好辦法，然而每次到了藏書閣，白長老那一雙晶晶亮的眼睛，似乎都能夠透過層層樓閣阻礙看到她身上。實際上一個練氣，最多不過築基的弟子，沒事就花費巨額的積分跑到藏書閣看那些金丹元嬰，乃至化神境界才需要的書籍秘典，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你還不能說我有錢任性，我積分多的沒處花，這事情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弄多了，人家白長老也是有一副「火眼金睛」的！
不過有了自在院主的身份，這就好了，院主大人看書，是「不付錢」的！
尋常人看書那叫看書，院主大人看書，那叫核查宗門典籍！是神聖的工作！我工作如此勤勉，白長老您老人家，還是去喝你的酒，翻你的破天書去把，沒事就不要一雙眼睛賊溜溜四處亂瞄了！
幸福自在的日子自此開始，從此藏書閣內經常會看到一身白衫，手執書卷的少女，至於白虹，就不必天天背著了。神劍有靈，在浮玉山範圍內，只要招呼一聲，自然會很快從自在院飛來藏書閣，方便的很！
不過更多的時候，她還是喜歡將孤本秘典打包了帶回自在院。
耳邊聽著山溪水流，竹林微風，腳下飄過白雲朵朵，林婉晴命人將當日被破壞的懸崖碼頭修好，又蓋了一座小亭，沒事就坐這兒翻翻書，喝喝茶，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正是一人一卷一香茗，白雲千載空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