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鬼靈門
江逸沒有眼花,他看得很清楚。正因為看得很清楚,他瞳孔收縮,臉上也變得有幾分不自然,小姑娘在旁聽得他喃喃自語:「碎花刀!」
小姑娘正想詢問什麼是碎花刀,耳邊突然傳來光頭大漢痛極的慘叫聲,那聲音帶著無盡的恐懼和不甘,凄厲凄慘,彷彿從傳說當中十八層地獄深處傳來,時間不斷,慘嚎不絕,永恆久遠。
慘叫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東西掉到她腳下,滴溜溜直轉。徹骨的冰涼從腳下足心湧起,凍僵了四肢軀幹,掏空了五臟六腑,他機械地側頭下望,一雙血紅的眼睛凸出暴起,掛在臉頰之上。
她驚恐的大叫出聲,這是那個商隊護衛頭領光頭大漢的腦袋!
這腦袋滴溜溜在地上西瓜一樣的還在轉動,小廟遠處東首的場景更是猶如修羅地獄一般,四肢碎裂,五臟飛濺,殘肢內臟飛得到處都是,包括小廟房樑上面都掛了一截腸子,離得近的護衛被噴了一頭一臉一聲的血污之物,分不清是哪個零碎部件,忍不住扔了手中朴刀,撲在血流成河的地面上嘔吐不已。
場面慘烈,死的其實只有光頭大漢一人,江逸緩緩起身,看了道士半天,蹙眉道:「你和他有仇?」
「沒有。」小道士。
「既然沒有仇,何必如此,以你的實力,一刀就可以解決問題,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江逸。
小道士認真的道:「我不把他切碎一點,等下又要爬起來跟我作對,那不是自找麻煩?不如一勞永逸,一了百了。」
「再說了,名為碎花,這碎葉之事,也是偶爾可為的。」
西首一行人個個驚悚,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心裡後悔萬分,早知就不該抄什麼近路,更不應該為了躲雨進到這荒山野廟中來!
這小道士悍然殺人,手段還如此酷烈,看來接下來一場血戰避免不了,只希望他們打歸打,不要殃及池魚才好!
白髮老僕已經將小姑娘緊緊護在身後,只待雙方一旦開戰,做好了隨時逃離小廟的準備。
江逸終於長嘆一聲:「空枝師弟,你這又是何苦?想我們同屬鬼靈門下,銅甲宗與你們畫皮的人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你這是吃錯了什麼葯,定要來找我的麻煩?」
空枝道士冷笑一聲:「河水不犯井水?你這兩年生意做得愈發的大了,還真是財源廣進啊!我從來只聽說布店、裁縫店,從來沒有聽說過直接製作大量成衣的!」
江逸奇怪的道:「這有什麼不對的么?我愛怎麼做生意是我的事情,成衣賣不出去也是虧我的本錢,與你們畫皮沒什麼關係吧?」
空枝道士板著臉道:「沒關係,和我當然沒關係。不過半年前在你老家樂平郡,有家姓李的小姐買了你們的成衣,據說很是喜歡,整天愛不釋手不捨得更換,這也是奇事。」
江逸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李家小姐或許自身有些不妥也說不定,不過也說明我家的成衣衣料考究,做工精良,便是大家的小姐也喜歡異常啊。」
空枝道士不為所動,冷冷道:「後來這李家小姐就失蹤了,無影無蹤,像是從空氣里憑空蒸發了一般,就連那件愛不釋手的成衣,也一同不見了蹤影。」
江逸若有所思的樣子:「雖然說是大家的小姐,終究是年幼不懂事,說不定就偷偷跑到哪裡去玩了,私會情郎也未可知。」
空枝不為所動,繼續道:「巧的是,上個月望湖城有家畫舫新來了個美嬌娘,長得和李家小姐一模一樣,就連身上隱秘處的胎記都不差分毫。」
江逸淡淡道:「這麼說,李家小姐與情郎私奔,不想這男人卻是個負心薄倖的,玩膩了她就賣給了畫舫?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吶!」
他長吁短嘆,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空枝道士表情有些厭惡,打斷他道:「那畫舫上的美嬌娘並非李家小姐,這一點,其父兄都已經親自確認過!那披著李家小姐人皮的,另有其人!」
西首過路客商已經個個聽得心膽俱裂,鬼靈門乃是修真邪道六門之一,專門同各種鬼物打交道,凡人最是懼怕生死,這鬼靈門也是常人最不願意沾惹的邪道之一,別說有什麼交集,就算是看上一眼,聽上一句,就彷彿髒了耳朵,怕是惹了不幹凈的東西一樣。
如今這兩個鬼靈門的妖人公然在此討論人皮之事,他們都覺得身上涼颼颼的,就怕待會兒就輪到自己被抽筋撥皮了!
江逸道:「換了人皮?這不是你們畫皮的人,最喜歡做的事情么。怎麼著,這回叫人逮了現行?有沒有人報官啊?我記得望湖城的捕快,可不怎麼好惹!六扇門的鷹犬沒有咬上你們?」
空枝道士哂笑道:「這麼粗糙的手藝也好意思拿出手來?我要是有這般不成器的手下,早就抽筋撥皮回爐重造了,還輪得到六扇門的人?」
他眼神轉冷,聲音裡帶著肅殺之氣:「我都不知道,你們銅甲宗,什麼時候偷學了我們畫皮的本事。廢話少說,你這次運過來的貨物,是不是又夾帶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那些成衣,有沒有加料?我要全部檢查過才放心。」
江逸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那次不過是意外,你放心不會有下次。貨物都在那裡,你儘管查看好了。」他指了指那些馱馬和堆放在一邊的貨物。
空枝仰天打了個哈哈,道:「有好東西你又怎麼會放在那裡邊,你手上那是什麼,拿來我瞧瞧。」
江逸終於變了顏色,他右手戴著一枚亮銀的戒指,這種儲物戒指裡面通常用來存放個人物品還有一些重要的事物,不管是誰,都不會輕易交出自己的儲物戒:「這麼說,你今天就是來找茬的?」
空枝道士見他臉上變了顏色,心中已經有底,看來那東西果然在他身上,不枉自己折騰了這麼久,費了這麼大的心思,笑道:
「我不過是看你有沒有夾帶私貨,怎麼能說是找茬呢?你們堂口偷學我們的功法,冒用我們的名義,我都不追究了,只不過叫你們承諾以後不再如此,這樣也叫找茬?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敬酒不吃吃罰酒!」
江逸也冷笑,「偷學這種事情,不要告訴我,你們畫皮沒有做過,這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御魂和陰陽的道法,你們也偷學了不少吧?」
空枝道士不再說話,只見那些碎落一地,掛滿殘垣乃至屋樑的殘肢肉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挪動、拼合,不到一會就重新組成一個魁梧大漢,只是那面目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只不過是未知的詭異力量將這些碎零件強行拼湊在一起。
他目光閃動,顯得有些驚訝:「都碎成這樣還能動起來?江逸你這是又弄出了什麼新花樣呀?不過就憑這兩下子,可沒辦法把我怎麼樣,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交出戒指,否則休想活著回去江北,或者你打算『死』回去?」
光頭大漢原本就一身橫肉,筋肉虯結,這下子更像是一堵肉山站在那裡,被碎花刀斬斷的地方絲絲黑氣遊動,透露出不詳的氣息,全身上下更是血肉模糊,看不出本來的樣子,稍微完好一些的地方,也是肌肉泛白,透出鐵青之色。
其餘的商隊護衛已經個個大驚失色,不曾想幾句話的功夫,他們的頭領就變成了這幅模樣,按理說他們應該一擁而上,將這妖道碎屍萬段報仇雪恨。然而這時候或許江逸才是他們應該要誅殺的對象,不由紛紛愣住,不知道怎麼辦了。
空枝道士完全沒將這些人放在眼裡,他緊盯著江逸眼睛,殺機四溢,森然道:「我只問你一句,天書殘卷在不在你手中!」
江逸啞然失笑,右手一張,自儲物戒中取出一根軟鞭:「這麼說來,你是認定了吃定我了?空枝,天書殘卷在不在我這裡,跟你沒有一點關係,咱們鬼靈門可沒有撿到寶貝要上交的規矩,你就更加不要胡思亂想了,想要殘卷,看你自己手上的本事!」
空枝道士邪魅一笑,正要說話,忽然外面傳來一聲唿哨,聲音尖銳刺耳,他微微側耳,似乎在傾聽什麼傳訊。
不一會的功夫,唿哨聲更近,更急,空枝臉色微變,不再猶豫,穿殿而過,一行人眼睜睜看他走遠,聽見腳步聲消失在殿後遠方。
雨繼續下,風也沒有停,嗚嗚的風聲在深秋的夜晚將寒冷與冰徹入骨的秋意灌入每一個人內心。小廟中的行商,無論是散人還是江家的護衛,都感到心裡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惶恐。
風聲中帶來了咚咚還是隆隆的聲音,風太大,雨聲嘩嘩,很難分辨清楚,不知是什麼在接近。
江逸喝令道:「你們都還愣著做什麼?有敵人來襲,快點去把廟門關上堵死,把馱馬都趕到前排,再來個人,去看看把後面的小門也給堵死。這夜黑風高的,藏在這裡還有一線生機,要是在荒郊野地里走散了,只有死路一條,就是僥倖逃得一條命,也說不定餵了妖獸,走了岔路摔下懸崖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他一連串的命令下達下去,護衛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像往常那樣聽從,這江家的小少爺不知什麼時候加入了鬼靈門這樣的邪魔外道,按理說應該和他劃清界限,保持距離。可是看他渾若無事,像是往常那般發號施令,心裡都泛起不真實的感覺,一個個心想,莫非是自己太敏感?也對,加入鬼靈門的少爺那還是少爺嘛!只是有一點難以釋懷:
「你為什麼要殺了大哥?!」兩個腦子清醒一些的護衛悲憤的道。
江逸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他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事實上是他控制銅甲屍準備暴起突襲空枝道士,反而被對方搶先一步斬殺:「胡說八道什麼?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明明就是那妖道把頭領斬成了十七八塊,你們眼睛都沒有瞎,莫要睜眼說瞎話。」
又有人問道:「就算如此,你為何要將大哥變成這般模樣!」光頭大漢死狀極慘,又被變成這種一看就和殭屍脫不了關係的東西,實在叫這些護衛心中悲憤難忍,誰也無法忍受朝夕相處的夥伴,忽然之間就被虐殺,屍體還被糟蹋成這般模樣!
風聲中傳來的聲音整齊而富有節奏,江逸心中一跳,這是馬蹄聲,聽不出來是多少騎,因為只有一個聲音。
他面色轉冷,嘆了口氣:「我好聲好氣與你們說話,你們怎麼就不理解我的好意呢,大敵當前,若非迫不得已,誰會這般做為,怎麼說,你們也是我相處多年的好兄弟不是?」
不待他們說話,江逸一抖手中長鞭,發出清脆的啪一聲響,護衛們就覺得心臟一緊,身不由己跟著那鞭子的聲音一跳。又是一聲鞭子響聲,心臟又一緊,嘴角已經滲出鮮血來,彷彿有人捏住了他們的心臟,狠狠用力一捏,直接將血液倒灌,從嘴角、耳朵、眼睛各處滲出。
三聲鞭子響過,心臟爆裂,七竅流血,氣絕身亡。一大票生龍活虎的彪形大漢幾炷香之前還說說笑笑,吃酒吃肉,不料就這麼容易死了個乾乾淨淨,叫那些武力低微的散人貨商個個不寒而慄。
四聲鞭子響,這些已經死去的護衛身體皮膚表面個個泛出鐵青死氣,肌肉誇張地隆起,堅若金石,整個身體硬是脹大了一圈,伴隨著呲呲的聲音,連上身的勁裝都撐裂了不少,變成一條條碎布掛在身上。
江逸不為所動,又是一抖長鞭,早已經氣絕身亡的護衛們霍然睜開雙眼,白色的眼眶內不見眼珠,看起來分外駭人。江逸口中念咒,完了道一聲:「去!」這些活動起來的死人紛紛依令而去。
江逸看著已經是面無人色的小姑娘、白髮老僕一干人,居然還有心情笑了笑,道:「別怕,用刀殺人和用屍體殺人,其實沒什麼兩樣。你們不要聽外人以訛傳訛,中傷毀謗,其實我真的是個好人。」
他一臉誠懇,毫無做作的神態,眾人見他暫時還沒有殺掉他們的想法,忙不迭的點頭,心裡暗暗祈禱,「無論是哪路神仙,佛祖三清,只要今晚救得我們性命,必定日日焚香,夜夜禱告,誠心皈依,決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