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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撿漏的空枝

  古廟正殿之內,慘叫呼號之聲不絕於耳,像是十八層地獄突然出現人間,便是隔著黑重的雨幕,也叫人心生不安。胯下戰馬通靈,對這絕望的人間景色紛紛露出遲疑之色,腳下馬蹄原地輕踏,發出噠噠的聲音。


  「還有活人,沒有被控制,也沒有變異。」清脆的女音穿透雨幕,在無休止的絕望黑夜裡,給人帶來一絲生的氣息。林婉晴目視前方,好像要看穿人間最滅絕人性的邪惡,口中低語,似在說服旁人,又好似在勸慰自己:「還有救。」


  「各位師兄,我去去就回。」


  黑笠黑蓑衣的女騎手轉過頭,打量了一眼周圍默不作聲的同伴。一道銀蛇般的閃電破空而過,帶起雷聲陣陣。黑色的斗笠、薄紗的面巾遮住了她的容顏,只借著雷電之光驚鴻一現瞥見小巧秀氣的下巴。


  田文默不作聲,顯而易見並不支持。反而是後排一名全身覆蓋在黑色重甲當中的騎士道:「那些殭屍絲毫不畏懼雷音,可見並非尋常之物,那鬼靈門的弟子在門中也並非尋常子弟,必定是核心弟子。我們清源與鬼靈門素無瓜葛,沒有必要為了一介區區凡人,惹上這等不必要的麻煩。」


  邊上一名騎士也道:「不錯,我們只不過是找個地方避雨,那鬼靈門的妖人自知不敵我等,一會自然會悄悄退去。我們既不用多費手腳,又可以達到目的,豈不是皆大歡喜?」


  女子揚起臉,雨夜中燦若星辰的黝黑眼眸叫人心生慚愧、不敢直視,黑色面紗遮住了她的容顏,也掩蓋了她的神情,但不知為何,每個人都覺得她在微笑。


  她不再分辯,只輕輕道了一聲:「舉手之勞。各位師兄,我去去就回。」馬兒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帶起細碎的馬蹄聲。


  田文一把扯掉沉重的頭盔,隨手一扔,噹啷掉在青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雨水順著他的頭髮流下來,他抖了抖黑又粗的眉毛,又捋了捋臉上鬍子上的雨水,哼了一聲道:「面冷心善的小妞……」


  身後那騎士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田師兄你這般辣手無情,明明舉手之勞,還是見死不救。」


  田文不滿的道:「張師弟,咱們大哥不說二哥,剛才你自己是怎麼說的,你不也懶得管閑事么?」


  邊上那個騎士道:「這不一樣,張師兄只是向來懶散,不願多事而已。而田師兄你,只怕心裡還嫌棄那邊聲音聒噪,巴不得都快點死了乾淨,也好耳根清凈,對不對?」


  田文咧了咧嘴,露出不知道是笑還是哭的恐怖表情:「那陸師弟你呢?你怎麼也一般的說法?」


  陸康道:「鬼靈門的妖人陰險狡詐,誰知道還有什麼詭異毒辣的法術沒施展出來?我們此行肩負重任,可不能因為別的事情耽誤了行程,甚至折損了兄弟們的性命。剷除妖人這種事情,當然還得官府去做不是?不然的話,他們整日里閑著無事,有事沒事來找咱們宗門世家的麻煩,那又是何必?」


  田文看著林婉晴縱馬前行,輕輕鬆鬆一躍而過十餘丈,搖搖頭道:「理,是這麼個理。可林師妹她不明白啊!我也就算了,你們兩個跟她做了這麼多年的師兄妹,怎麼就不找個時間,跟她說道說道?像她這般性子,以後有得吃虧後悔的時候!」


  張永年嘆了口氣,外人都以為他們幾個師兄弟和林婉晴林仙子有多少熟悉,一個個的不知道有多羨慕嫉妒,這可真是冤枉死了!


  要說起來,三個師兄弟當中,柳月亭倒確實是和林師妹熟悉許多。那沒有辦法,誰叫人家是大師兄呢,這是有道理的!柳月亭修為高,人年輕,長得帥!最重要的是,膽子大!


  要論起關係,林婉晴她老娘張彤雲,那是自己姑姑啊,林婉晴,也就是自己表妹啊,但就這麼一個關係,他張永年從來不敢叫上一聲表妹,而只是一板一眼,客客氣氣的叫一聲師妹!

  為什麼?因為每次被林婉晴那雙冰冷不帶感情的目光一掃,他張永年心裏面就拔涼拔涼的,再一看她俏臉含霜的模樣,一句「表妹」到了嘴邊就愣是咽了回去!


  其實張永年也知道,這個表妹呢,未必就像表面看起來那麼不近人情,她的內心應該還是蠻溫柔的。可他就是沒有這個膽子,去揭下她故作冷漠的面具!

  實在是自家表妹氣場太強,在她不說話,靜靜的看著你的時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這麼多年以來,也只有柳月亭那傢伙,仗著自己修為高、臉皮厚,有事沒有,裝作若無其事地死纏爛打,簡直丟盡了金丹宗師的臉面,更加丟盡了男人的臉面!叫他這個表哥都看不下去了!

  不過他柳月亭膽子再肥也沒有用,別的不說,首先姑父那一關,就很難過得去。他張永年好歹也是張家的核心子弟,不比柳月亭那個外人,據他觀察,有些事情,自己姑父還沒有告訴柳月亭知道。比如老張家和清源之間,還是有些不妥之處的,再比如,這姑父,也就是自家師父林正軒,身上應該有些什麼秘密,父親雖然沒有對自己明說,但也曾提點一二,這種事情,柳月亭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

  張永年一想起表妹的冰肌雪骨、花容月貌,就忍不住的走神,末了腦海中又泛起那雙冰冷漠然的眼眸,忍不住打了個機靈,很多時候他覺得這也許就是自己的錯覺。


  倒是陸康在一邊說道:「我們能有什麼辦法,你田師兄都說服不了她,我們兩個又有什麼辦法。要說這回出來,你不是領頭的么,要不待會廟中休息,你再抓住機會跟她說說?」


  田文擺擺手道:「算了。領頭有什麼用,我又打不過她!兩年前打不過,現在更打不過!不說了,看戲!」


  ……


  馬蹄清脆,神識感應當中,廟宇牆壁背後一老者重傷吐血,眼看就支持不住,銅甲殭屍利爪一揚,就要「手起刀落」,斬了那小小女孩兒腦袋。


  時間緊迫,林婉晴深吸一口氣,馬兒感受到她心意,也不饒過正門,對著高高的廟宇牆壁兇狠地撞了上去。眼看就要連人帶馬撞上牆壁,鬧的灰頭土臉,她抄起馬側掛著的精鐵長槍,一槍之下磚石倒塌,四散飛濺!

  駿馬絲毫沒有半點停頓,彷彿那隻不過是紙糊的牆壁,帶著巨大的慣性,狠狠撞在銅甲殭屍身側。這邪物雖然力大無窮,骨爪鋒利又有毒性,可本身重量有限,遠不能和全身披掛,疾沖而來的戰馬相比,身不由己遠遠飛了出去!


  林婉晴一勒韁繩,駿馬一聲長嘶兩蹄立起,槍尖金光閃爍,連連刺出,一圈四五隻鐵甲屍紛紛爆體而亡。林婉晴低頭看一眼半坐於地的小女孩,心中湧起奇怪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


  來不及多想,戰馬一跳,已經到了倒地不起的白髮老僕身邊,金光再閃,剩下的鐵甲屍在她長槍之下好似柔弱無力的待宰羔羊,沒有任何一點還手之力,紛紛化作灰燼。


  江逸口中發苦,頭也不回,帶著銅甲屍疾走後門而去。林婉晴猶豫了一下,沒有追趕,那白髮老僕傷勢極重,若是再不救治,可就來不及了!


  「你過來。」她轉過頭,朝小女孩示意道:「瞧瞧他傷的如何?」


  韓瀟瀟如夢初醒,這才回過神來,她看著老僕口吐血沫,腰腹已被鮮血染紅,一下子就慌了神,眼圈紅紅要流下淚來,只能求助的看著林婉晴,她心目中的劍仙大人。


  林婉晴有些無奈,若是不救活這老僕,單憑小女孩一個,勢必難以自己活下去,那自己一番忙活就白費了,救一個是救,救一雙也是救,好事還得做到底啊……


  她翻身下馬,長槍一挑將老僕腰側衣襟挑開,眉頭就是一皺。只見那傷口又深又長,周圍的肉已經發黑,隱隱發出惡臭,只不過這麼短短的片刻,屍毒竟然就已經侵蝕到這種程度,要是再晚個一時半刻,恐怕就要深入五臟六腑,再無幸理!


  她低垂下眼帘,口中默默念誦法訣,同時伸出右手食中二指駢指成劍。片刻之後雙目精光大射,兩道金芒如有實質,將老僕皮肉下的傷勢看得一清二楚,右手連連點出,一連十餘指,指指力透筋骨。


  說來也奇怪,老僕原本已經面如金紙,人事不知,一副隨時就要咽氣的樣子,這一番指法之後,雖然面容依舊蒼白,卻是呻吟一聲,醒轉了過來。


  他一睜眼,就看到林婉晴一雙點漆星眸,不由一愣。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這女子拔出小小姐腰間短刀,不容分說在自己腰腹間一陣飛舞,寒光閃動,將那些爛肉腐血盡數除去。


  林婉晴額頭已經微微出汗,自古殺人容易救人難,剛才那一番指法對她也是消耗頗大,好在一番功夫沒有白費,將人救了回來。


  她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玉瓶來,遞給韓瀟瀟,淡淡道:「拿去,白色內服,黑色外敷,外面雨大,不要亂跑。」


  韓瀟瀟眼睛亮晶晶的,乖巧的點點頭。先前她就覺著奇怪,這位劍仙大人是個女子?現在聽聲音,還是個很年輕的女子?這女子也能成為劍仙,還這麼厲害,隨便就把這些怪物殺得七零八落?我要是也有這種本事,那娘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自己也不會被人從家裡趕出來,千里迢迢逃到這江南之地?

  林婉晴被她灼熱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催促她給老僕用藥,忽然神色一動,好像聽到了什麼,也不上馬,更不提槍,身形一閃,就消失在正殿後方。


  ……


  江逸狠狠咒罵著這賊老天,他這般的年輕俊逸就應該風風光光,到哪裡都被人敬著供著才對,可結果呢,整天和這些陰物屍體打交道也就罷了,偏偏流年不利,遇到這麼多的變態,又叫人把他引以為傲的變異銅甲屍破得乾乾淨淨,真是一點不給面子!

  好在這會雨勢略小,江逸在銅甲屍的保護下,深一腳淺一腳的把泥水踩得飛起。沒法子,馱馬大多都被凶性大發的鐵甲屍殺得精光,僥倖活下來的,也是嚇得直哆嗦,根本不敢與銅甲屍為伍。御物飛行的話,就更加不敢了,這般糟糕的天氣,再加上今晚糟糕的運氣,只怕十有八九要被雷給劈下來!


  心裡正懊惱著,不防銅甲屍發出一聲怪異的吼叫,江逸定睛一看,就再移不開眼睛了,好像銅甲屍臉上忽然開出了花一樣。


  銅甲屍確實開出了花,不過不止臉上,它的手上,腳上,前胸、後背,身上所有方便的地方,都悄悄開滿了花朵。花朵五顏六色,紅的、白的、黃的、藍的,各種顏色應有盡有、美不勝收,它們將根深深地扎進銅甲屍的體內,堅硬如同金鐵的皮膚好像不設防一樣,劇毒無比的屍毒也好像普通的雨水一般,絲毫不影響這些花朵進食。


  江逸原本就眉清目秀、皮膚白皙,這下子臉色更白了,蒼白!他看得清楚,花朵中間花蕊的位置,森森白牙如同利齒,又好像嘲笑的人臉,利齒交錯,摩擦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大口大口吞噬著銅甲屍的血肉。全天下飼養這種邪惡妖花的地方只有一個——六邪道之散花塢!


  弓弦聲響,利箭穿腿而過,江逸一個踉蹌就要摔倒,刀光閃過,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一隻左手瞬間被切成了十七八段,戴著儲物戒指的那根手指飛出老遠,打著旋兒落在一個人的腳邊,一個胖大和尚的腳邊。


  水磨月牙杖,鐵胎神臂弓,魁梧胖和尚!散花塢呼延明?這個惡和尚怎麼也跑來了?


  呼延明撿起江逸手指,毫不客氣收起戒指。這戒指已經認主,一時半會也打不開,他哈哈笑著問道:「江小兒,東西在不在戒指裡面?老實說出來,給你一個痛快!」


  江逸不理睬他,只怨毒的看向那俊秀的小道士,把他胳膊斬成十七八截的空枝小道士:「空枝,殘卷確實在裡面。不過你要殘卷,我們大可以坐下來商量,現在你勾結散花塢的大和尚,就不怕門主歸罪你嗎!」


  空枝笑盈盈的道:「鬼靈門還有門主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鬼靈門四分五裂、各為其主又不是什麼稀罕事,你嚇唬誰呀?就算真的有門主,也管不到我的頭上來!」


  沒有門主?江逸雙目圓睜,瞳孔收縮,他澀聲道:「你不是空枝!你到底是什麼人!」


  「空枝」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死到臨頭還問這麼多,留著問題等下輩子再說吧!」


  江逸反而平靜了下來,他瞪著假空枝,道:「不錯,這次是你贏了,你不說也沒關係。反正不管你是誰,總歸是散花塢的妖人沒錯。」


  邪派六道向來以鬼靈門最為邪惡詭異,不為世人所容,這江逸窮途末路之下,居然口不擇言,管散花塢叫妖人,直叫呼延明和假空枝哭笑不得。


  「空枝」正要說話諷刺,就見江逸露出詭異的笑容:「畫皮之術,連你這個散花塢的妖人都偷學了去,你以為我做為鬼靈門的核心弟子,會偷學不到么?」


  「空枝」一愣,只見江逸忽然軟塌塌的倒了下去,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瞬間只剩下衣服包裹著一層人皮,就連剛才被砍斷的手臂,也同樣如此,甚至連流淌了一地的鮮血都詭異的消失,好像從來不曾發生過一樣。


  事發突然,「空枝」來不及阻止,不過今晚她最大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怎麼懊惱,只暗暗道:「我原本還想告訴你,我這身上披的可不是人皮,這不過是特殊的法術罷了,你自己眼神不好,硬是沒看出來,怎麼能怪得了我?」


  她看了看古廟方向,散花塢今晚見機行事,借力打力,實為最大的受惠著,可沒有興趣再跟強敵做上一場。雨幕當中有人急速接近,她招呼了呼延明一聲,兩人頭也不回,很快消失在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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