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餘杭行
火焰之花歡快地跳動,場中起了風,風愈大,火花愈加活躍,它們排著隊聚攏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火焰的精靈在翩翩起舞。
池雨君手中多了一把刀,水銀色刀身修長形似禾苗,刀鋒近五尺,刀柄約二尺,這是一把苗刀,上面銘刻精美的花紋——穀神!穀神即道,空虛無形而變化莫測﹑永恆不滅!
她雙手握刀手臂斜伸橫在胸前,無形的風帶著有型的火花,一朵一朵整整齊齊排列在水平的刀面上。
池雨君抬頭望天,望著上空的林婉晴。林婉晴也俯視著這個同樣美麗強大的對手,「風靈根?天靈根?」
風助火威,池雨君藉助流火金鈴將一手火系法術玩得滴溜轉,單一的風靈根又助長了流火金鈴的威力,實在是天作之合,林婉晴五指握拳,就要發動最後一擊。
「都給我住手——!」伴隨一聲大喝,一個胖乎乎的身影出現,阻擋在兩人之間,可惜已經太遲,上方的洞天神光,下方的三昧真火,幾乎不分前後同時打中此人。
林婉晴眼皮子一跳,心道不好!這位老爺子境界雖高,法力雖強,可畢竟不是張少真,沒有青冥劍在手,哪裡可能那麼輕鬆接下白虹一擊?
他挨了這麼兩下子,只怕也不怎麼好受,多多少少是要吃一些虧的罷?這樣的話……林婉晴眼神遊移,考慮要不要趕緊逃跑,否則被抓住了搞不好要吃點苦頭。
紅白兩色光芒匯聚之處,一股崩毀的詭異氣息出現,林婉晴馬上覺得自己身上的法力流轉不暢,生生往下掉落了數丈,她心道不好,趕緊主動落下地面。
再看那老爺子所在的地方,好像虛空張開了一張無影無形的恐怖大嘴,無論白色的洞天神光,還是紅色的三昧真火,無聲無息自行崩潰,餘波不散從他身上席捲而過。
不過張太岳畢竟是元嬰真人,這點餘波對於普通人或許是滅頂之災,於他而言簡直就是毛毛雨一般不值一提。
林婉晴眼睛亮晶晶的,她感覺到識海當中的天書玉冊好像活了過來,在召喚張太岳身上的某件東西。
天書殘卷!還是已經解封了的那種!原來自家外公身上還有這種好東西!
她又看了看已經收起了苗刀金鈴,一臉無辜外加若無其事樣子的池雨君。心道,這小女人身上,必定也有一本天書殘卷!
不過應當尚未完全解封,想想也對,以她的修為,做不到才是正常。她現在定然是用著水磨工夫,想要一點一點的解封天書,難怪近半年自己總是時不時感受到法力流失。
張太岳身上圓圓,臉上也圓圓,一副地主老財的打扮,若不提前知曉,走在街上定然會被當做普通的富家員外。
他鬍子有些捲曲,衣服也有些發乾,這種程度的餘波對他而言,也只有這種「毛毛雨」的程度了。
張家老爺子看看左邊的林婉晴,又看看右邊的池雨君,有心發怒,可看著兩個人比花嬌,謫仙一般的小輩,一口怒氣硬是發不出來,末了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兩個,是想要拆了我這張家老宅嗎?!」
「瞧您說的,我們這不是鬧著玩嗎?」池雨君道。
「拆就拆了,重建一座不就完事了?」林婉晴道。
「鬧著玩?拆了重建?!~~」張太岳胖胖的臉頰抖了兩下:「你們這麼個玩法,鬧出多大的動靜不知道?一會太守大人就該找上門來了!拆了重建,那不要錢啊!?」
池雨君臉上笑吟吟的,既不反駁,也不承認,自始至終笑靨如花,張太岳拿她沒有辦法,又轉而逮著問林婉晴:
「你不去餘杭,總窩在府裡面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想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麼秘密,在暗中策劃些什麼呢?」
張太岳感覺有些頭疼,原以為這位『小祖宗』不過路過望湖城,他也就沒太在意,不料她感知如此敏銳,硬是察覺府中不妥之處,生生在這裡賴了半年,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大好奇心!
他在心裡狠狠的道,好奇心害死貓,你就不怕惹上更多麻煩么!
他把臉一板,嚴肅的道:「有什麼秘密也不是你該操心的,小孩子家家哪裡來的這麼多問題?」
「你家掌門師父,不是讓你去餘杭考察王家么?是扶持還是做盟友,你總得去看看才好有結論。」
半年前,會稽郡山陰縣至餘杭縣一帶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靈石礦脈。這可是靈石!擱在後世,就相當於發現了一個巨大的淺層油田,這條礦脈不僅處於地下較淺的地方,更為難得的是,所產靈石非常純凈,幾乎不用提煉就可以直接使用。
這種情況其實是很奇怪的,要知道無論山陰還是餘杭,都不是什麼深山大澤,來來往往的凡人也好,修士也罷,這麼多年了,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麼一條巨大的礦脈,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最後唯一可以叫大家勉強接受的理由,這條礦脈地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束縛了礦脈靈石的靈力波動,若非面對面看到,單憑神識的話,數尺之外就很難感應到靈力的變動。
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肥肉!
揚州這一帶,原本是半山寺的勢力範圍,不過現在嘛,這些大和尚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各方勢力紛紛登場,都想在揚州這塊地盤上面咬下一塊肥肉來。
靈石礦脈西起山陰,東至餘杭。巧的是,只有這兩處有靈石露出地面被人發現,其餘地段深埋地下,無法尋找。
顯而易見,若是想在此分一杯羹,甚至獨佔整條靈石礦脈,就得從這兩個地方下手。
清源怎麼說也是名門正派,不好像邪魔外道那般吃相難看,為此沈相言很是發愁了一陣。不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山陰縣那地方很快傳出因為爭奪靈石鬧出人命的事情,死的人裡面,其中就有清源一名外門弟子!
這個弟子死得巧哇!
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沈相言二話不說派了田文過去,他也不多做交代,只說你帶人去瞧瞧,什麼人膽敢跟我們清源作對?記住,不要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能放過一個敵人!
田文是什麼人?遇上事情,先給你一傢伙,再和你說話,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何況他師父李玄道也說了,遇事你要冷靜,但也不必瞻前顧後,掌門派你過去,那是對你的信任不是?你得發揮自己的能力!發揮你的特長!明白不?
明白!當然明白!那還能不明白?
於是田文帶著一票人,殺氣騰騰去了山陰縣,好好地和當地的「土著」講一講道理!
山陰縣的問題解決了,餘杭的事情也不好放著,這兩件本來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最後這個鍋就甩給林婉晴了,因為沈掌門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好歹也是掌門弟子,怎麼什麼事情都不管,只顧著自己埋頭修鍊怎麼行?
修為高固然是不錯,可是雜務也得了解一二,最好要懂得打理,我老沈還打算以後把位置傳給你呢,你這樣終日放羊怎麼能行?
莫說我不放心,再說啥事也不幹,也不能叫宗門上下信服啊!於是一拍腦袋,就把林婉晴派下山來,處理餘杭這邊的事物了。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張太岳對這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一晃都半年過去了,你影子都還沒露半個,成天就趴窩在我這裡,你打算怎麼向你師父交代?」
林婉晴睜大了眼睛,深邃的目光燦如星辰,好像要看到張太岳靈魂深處去:
「其實我也很好奇,外公,你準備怎麼向我交代?」
張太岳一臉莫名其妙,道:「交代?交代什麼?我有什麼好向你交代的?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如此不著調。」
林婉晴露出奇怪的表情:「我可是聽說,外公你好像和那王家,有了什麼口頭的協議?讓我猜猜,是嫁女還是娶媳婦?」
張太岳表情終於有些不太自然:「胡說什麼,他們王家這一代,就四個小子,道德文章,我們上哪娶媳婦去?」
林婉晴嘖嘖了兩聲,「元字輩對吧?還挺講究,道德文章!外公你說的沒錯啊,上他們家娶媳婦是沒戲了,不過不還可以嫁女么?我說的也沒錯吧?」
張太岳生氣道:「胡說八道,我就你娘一個女兒,上哪兒再找個女兒嫁過去?」
林婉晴奇怪道:「你不是還有好多姨太太么?她們生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了?」
張太岳正色道:「那是侍妾,侍妾懂不懂?擱在普通人家,那就是小妾,上不得檯面的!嗨!——你一個小女娃兒懂啥,我做什麼跟你講這些!」
林婉晴嘀咕道:「地主老財,腐敗分子!」
「好吧,就算你那些女兒都不中用,上不得檯面,不是還有外孫女么?這可是正宗嫡傳,根正苗紅,您老不考慮一下?」
張太岳看看她烏溜溜的黑眼珠,心裡有些莫名的發虛:「沒有這回事,這哪兒能呢——!我可從來沒有說過這些,一定是有人造謠!沒錯,就是在造謠!」
林婉晴道:「這麼說,不是你?那麼就是我家老爹在造謠了?外公您確定?」
「哎——!」張太岳臉上陰晴不定,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按理說呢,我不該揭你爹的短,不過啊……」
「不過什麼?」
「不過你爹這人,有時候不怎麼坦誠,不怎麼滴實在!」
「哦?那您說說,我爹究竟怎麼個不坦誠,不實在了?」
張太岳乾咳一聲,做出要爆料的架勢,眼睛餘光一掃,就看見池雨君若無其事站在一旁,好像在研究地上的花花草草怎麼突然就枯萎了呢?好像還燒焦了耶?這個——很神奇啊!
「那個,雨君啊,你看時辰不早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你明兒一早,不是還有事情么?」
池雨君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不早了,不過我明天沒啥事啊。」
「沒啥事,你也該回去休息了嘛!」
池雨君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說老爺子你找這麼個蹩腳的理由,真的好么:「可是,這是我住的院子啊,您讓我上哪兒歇息去?」
張太岳一拍腦袋:「可不是!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
林婉晴冷笑道:「就這地方,都燒成廢墟了,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知道?你今晚就睡這破磚爛瓦上面?還真是可憐!」
池雨君抬頭望天,悠悠道:「我高興,我願意!還有,你管不著!」
林婉晴氣結,這池雨君看起來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沒想到啊,不講理起來也是這麼輕車熟路,駕輕就熟的!怎麼自己就做不到呢!
張太岳眼珠子一轉,就想要趁機走人,沖著早就趕過來,卻不敢靠近,只遠遠站定的僕人們喊道:「都看戲呢?杵著跟木樁似的,都趕緊過來,把這裡收拾了!」
幸好張府也是望湖城有數的大戶人家,法陣這種東西還是有的,剛才兩人這麼大的陣仗,動靜雖大,波及之處也被控制在附近幾個院落。
池雨君畢竟出身邪道,張太岳給她安排住的院子附近,也沒有什麼別人居住,因此也沒有造成什麼人員傷亡。
下面的人答應一聲,亂鬨哄跑進來,幸虧這地上真火啊,神光啊什麼的,都已經被收走了,不然還不知道要添上幾個冤死鬼。
張太岳乘著鬧哄哄,就想要乘亂溜走,林婉晴怎麼也不會叫他如意,一下子就攔住了。
張太岳沒法子了,只好承認道:「沒錯,我老實告訴你吧,其實這餘杭王家,對你們清源不怎麼放心!」
「這一來,你們清源是天下第一派沒錯,不過這塊招牌,在揚州這塊地方卻不怎麼好使。你們畢竟是過江龍,真要是有什麼事情,你們能護得住王家上下?」
林婉晴神色一凝:「什麼意思?」
張太岳呵呵笑道:「意思很明顯啊,這會稽上上下下,沒人希望多一個人分這杯羹啊,你們清源派、浮玉山,那可遠在荊州,你們把筷子插進別人的碗里,誰能高興?你說王家哪裡敢隨隨便便和你們合作?這帶路黨是這麼好當的?」
林婉晴若有所思,道:「說得也對。其二呢?」
「這第二嘛,王家擔心,這一口被你們吃下去之後,能留多少給他們?」
「那有什麼好擔心的,少不了他們那一份。」
「話不是這麼說,你想啊,你們清源要真是如此厲害,把會稽,乃至揚州的地頭蛇們都降服了,會不會回過頭來順手將王家也給掃除了?」
林婉晴不可思議道:「這怎麼可能?我們不可能這麼做!」
張太岳道:「那誰知道?財帛動人心,靈石動仙心,真要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你們清源厚著臉皮就給全吞了,他小小的王家又能怎麼樣?」
林婉晴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認張太岳說的有幾分道理。清源太強,王家太弱,如今外有清源虎視眈眈,內有會稽群雄狼視在側,餘杭王家想不坐蠟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