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胭脂茶
王元章被勒令待在自己房間出,寸步不得外出,直到找到殺人兇手為止。他也沒什麼意見,自己父親不在家的情況下,最重要的是保證自己的安全,至於對方可能的栽贓,那也是可能而已。
他想的很透徹,就算對方給自己栽贓,要背黑鍋什麼的,總比稀里糊塗丟了性命要強。黑鍋可以甩,性命丟了,可就找不回來了!
唯一可慮的是,如果時間耽擱太久,真的叫王守仁這個叔叔把這個黑鍋給坐實了,翻不了案了,那還真是麻煩!
已經過去了五天,王守業還沒有回來。王元章心裡漸漸有些焦慮,情況看起來不怎麼妙,再這麼下去,黑的就會變成白的,白的就會變成黑的,等到父親回來,也許這餘杭王家就已經變了天了!
燭火跳動了一下,發出剝剝的炸裂聲,跳動的火花將王元章的影子抖動地有些扭曲。不僅他自己,便是房中物件的影子也是一樣不真實。他忽然升起一種錯覺,這些影子會不會突然扭曲著活過來?
王元章慢慢抬起頭,凝視著跳動的燭火,忽然眼角情不自禁地一跳,在燭火的對面,在房間中的黑暗陰影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白色的影子,坐在他的床沿上。
白色的衣服,模糊的身影側對著他,冷汗一下子從額角滲出來,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抓住,叫人喘不過氣來。
是人?還是……鬼?
還是說,是那個神秘的殺手?
無論哪一個,能悄聲無息瞞過外面的守衛,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下一刻,王元章悄悄舒了一口氣。
那是一個熟人,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熟人。
王小冉轉過身體,好像才發現王元章的存在一樣,口氣輕鬆地好像在街上看到了一個老熟人:「咦?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王元章一向城府甚深,此時也忍不住有一種想要罵娘的衝動——你大半夜跑我房間里來,還問我怎麼不睡?最重要的是,你差點嚇死爺了知道不?人嚇人嚇死人知道不知道!
他乾咳一聲,故作鎮靜的道:「下次進來記得敲門!」
「好的。」回答好乾脆,好自然!
「……還有,半夜出門,別穿白色衣服。」
王元章見她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自己,忍不住面上一紅——四爺我才不是因為膽子小!
「晚上出門,得穿黑色衣服,夜行衣!懂不懂?這叫專業!」
王小冉奇怪的道:「我穿黑色夜行衣做什麼?我又不做賊,串個門而已,用得著這麼嚴肅嗎?」
串個門?串你妹!王元章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心說我一個凡人身子骨可不如你們練氣士,經不起你的嚇!
「串門?可我好像看你一直在東翻翻,西翻翻,你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王小冉頭也不抬的道:「傳家寶啊,你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不在你爹手裡,就應該在你手裡,我沒猜錯吧?反正你們王府別的地方,上上下下我都已經翻過了。」
王元章看著她頭上搖動著的雙鸞銜壽果金簪,覺得自己臉上已經快要抽搐到抽筋了!
你大晚上的,跑到別人房間裡面,翻什麼傳家寶?最叫人無語的是,居然還當面問房間主人東西放哪了?該說你是沒心沒肺呢,還是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
「什麼傳家寶,我沒有見過。」王元章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有些傻傻地看著這個怪女人把自己房間翻弄得一團糟:「你就不怕我大喊一聲,把外面的守衛引進來?」
王小冉瞪他一眼:「你以為那些守衛有多少盡忠職守?都在瞌睡著呢!」
「有本事你就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嚨也沒人理你!」
「你聲音那麼粗,叫起來不好聽,要不要我幫你?絕對比你聲音好一萬倍!」
王元章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
「就算你能把守衛喊進來,你以為他們會幫你?」
「別傻了,那都是王守仁的人,要是知道傳家寶在你手中,你覺得你還可以保留住,不被他們搶走嗎?」
王元章反問道:「不被他們搶走,不還是要被你搶走嗎?有什麼區別?」
「有區別,當然有區別,而且還是很大的區別!」王小冉言之鑿鑿,一副你相信我准沒錯的樣子:
「第一,我只想看看你手中這件傳家寶,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東西,我可沒說一定要搶走呀。」
王元章吐槽道:「你也沒說,一定就不搶走。」
王小冉不理他,自顧自道:
「第二,就算我要拿走,你難道就不覺得,與其便宜王守仁那些人,還不如便宜了我?」
王元章一想,居然覺得她說得好有道理!
「有道理,好有道理。」
「本來就有道理!」王小冉理直氣壯。
有些時候,好東西送給仇人還不如送給陌生人。別看王守仁是他王元章的叔叔,王元德,王元文又是他的二哥、三哥,可他心裡有著強烈的預感,只怕這一回,距離反目成仇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餘杭王家的掌舵人只能有一個,王元章長房一脈不想放棄,那邊二房幾個虎視眈眈,既然談不攏,抽刀子砍丫的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王元章早就已經想得很透徹。
「這麼說,你會幫我?」
「也許會,也許不會。反正,我不是你的敵人,至少比二房那邊強上許多,對吧?」
王元章摸摸自己的鼻子,沉吟著道:「你這話,如果是王小冉來說,說不定我就信了。」
王小冉奇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可不就是王小冉么?你這人眼神不大好哇,這麼大一個活人在你面前,你看不到?」
王元章看她在房間內翻弄了好久,一無所獲,忍不住勸道:「不要白費力氣了,就算有傳家寶,也不會隨隨便便,就這麼到處亂放的吧?」
王小冉點點頭,很理解他的想法:「也對,換了我也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亂丟。」
「不過這樣的話,東西擱哪兒了?」她一下子盯上了王元章手指上戴著的戒指,銀燦燦的戒指古色古香:「難道是在儲物戒指裡面?」
王元章苦笑道:「我只是個普通人,是凡人,我連練氣境界都沒有,用不了儲物戒指。」
「說的也是,那你自己說說,東西到底在不在你這裡?」
王元章指了指燭台對面的椅子,道:「坐,先坐下,客人都上門了,我這個做主人的,總不能一個位置都不給坐,一杯茶都捨不得吧。」
他繞過桌子,拿過桌子上一個空茶杯,給倒滿了茶,又道:「坐啊,別這麼客氣,坐下來才好聊嘛。」
王小冉有些吃驚他的鎮定,這個人究竟是天生膽大,還是沒心沒肺?難道他不知道,我只要起了壞心思,翻手之間,就可以取了他的性命么?
有些猶豫的坐下,隔著燭台看著桌子對面的王元章,她微蹙秀眉,怎麼不知不覺之間,這個人好像反過來掌握了主動權一樣?
這樣可不行,得壓下他的氣勢。
「有什麼話趕緊說。」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重重的放在桌面上,發出一聲脆響。
王元章鼓掌贊道:「好,豪爽!不過……你就不怕我下毒嗎?」
王小冉鄙視的道:「就算我中了毒,毒發之前也可以要了你的命,你願意和我賭命?」
王元章搖搖頭,否定道:「你不是要和我賭命,我猜你是有信心解毒,看來你對草藥丹術很有一些研究呀?」
王小冉也搖搖頭,把茶盞續滿,隔著桌子送到王元章面前:「你錯了。」
「我哪裡錯了?」
「我用不著知道解毒,你知道就可以!」
「嗯?」
王小冉指指剛才喝過的茶杯,道:「喝了它,沒毒最好,有毒,解藥分我一份。」
王元章哈哈一笑:「我就不能提前服下解藥?」
王小冉不說話,只定定隔火對視。
跳動的燭火在她臉上投出黯淡的光線,清秀可人的容顏好像鍍上了金邊的老畫卷,王元章忽然覺得,這個相貌普通的小透明小冉,其實也長得挺漂亮的。
他把小小的茶盞端至面前,正要一口喝下,忽然眼角一跳,那光滑的杯沿上面分明有著淡淡的痕迹。
淡淡的紅色,和小冉嘴角的胭脂一般的顏色。
少女明顯沒有發覺這個小細節,她催促道:「喝啊,不是說沒毒的么?不敢了啊?」
有什麼不敢!你這個相貌平平的小透明還能吃了四爺我不成?王元章一抬手,一仰脖,刺溜一聲像是幹了一杯烈酒,完了還意猶未盡咂了咂嘴。
「你看,沒有毒。」
「你剛才好像說,可以提前服下解藥?」
王元章眼前一花,茶盞又到了少女手中,眼睜睜看著她把茶盞又續滿了。
「無論什麼解藥,只要分量不夠,那還是會毒發。反過來說,只要毒藥分量夠多,你提前吃了解藥也沒用。現在你是乖乖把解藥拿出來,還是再來一盞茶?」
王元章笑了笑,接過她手上茶盞,一飲而盡。
王小冉歪著腦袋,很仔細地觀察他,過了一會,才道:「再來!」
……還來?王元章有些哭笑不得,這女孩年紀輕輕,怎麼這麼多疑?
見他半天不動,王小冉眼中露出危險的目光,王元章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慵懶的貓咪隨時會化身吃人的獵豹。
咕咚咕咚,茶盞的體積並不算太小,短短時間三盞清茶喝下去,王元章覺得肚子有些飽了,被灌飽了!
他凝視著燭光中的少女,將茶盞倒置,示意自己喝完了:「這樣總可以了吧,難不成還要來第四杯?那恐怕我還沒被毒死,就要被撐死了。」
清麗的少女抿了抿嘴唇,薄薄的嘴唇,淡淡的胭脂。
王元章不自覺就想起杯沿上面殘留的胭脂,心中平靜的湖面泛起一陣陣的漣漪。
再看少女嫩嫩的皮膚好像能掐出水一樣來,彎彎的眉毛淡如青煙,普普通通的五官竟好像有一種特殊的美麗內斂其中,心中更是咚咚狂跳了幾下。
王小冉看著這個傢伙變得越來越奇怪,短短兩天,從見到王元章的第一眼開始,這個人無論什麼時候,說話時都平靜注視對方的眼睛,沒有畏懼、沒有挑釁,更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欣賞或者其他的情緒,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就好像明月照耀下的湖面平靜無波。
而此刻,少女奇怪的發現,他的眼神有些閃爍,臉上也有一點不正常的紅暈。
她正要說話,忽然門打開了,走進來一個人,她不認識,耳邊聽到王元章的聲音:
「老二?你來做什麼?」
王元德冷笑一聲,有一種捉賊捉髒的爽快感覺:「我來做什麼?我來看看你們做下的好事情!」
「我們?」少女有些奇怪的問,心說你們兄弟間的事情,關我什麼事情,什麼叫我們做下的好事?
王元章心中暗嘆一聲,暗道真是年少無知:「他的意思是說,我們倆是同夥,我們合夥殺了老大。」
少女低頭不語,王元德心中鄙夷,心道被我抓個正著,抵賴不掉,理屈詞窮了吧?
清冷的月輝從打開的房門照進來,王元德獨自沐浴在月光之下,身形顯得高大無比。
「我就奇怪了,好端端外面的守衛怎麼都睡著了,原來是你搗的鬼。」
室內微弱的燭光不怎麼亮堂,王元德眼竅未開,視力比平常人也強不到哪裡去,偏偏月光明亮,對比之下更是看不清楚室內的情形。
他踏前幾步,脫離了門前月光範圍,等眼睛適應了一下,才又看向這個神秘的「刺客」。
這個人一定是刺客,就算不是刺客,也和刺客脫離不了干係!王元德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因為很明顯,王元章的實力眾所周知,廢人一個!他一定是指使他人殺了大哥!
雙眼適應了微光的環境,王元德定睛看過去,就看見一個相貌普通的女子坐在桌旁燭台邊,感受到他的目光,女子轉頭看了過來。
「嗯?你是昨天那個……」王元德覺得這女子有些眼熟,好像昨天在哪裡見過,不過他心裏面覺得有些奇怪,這女子為何一身白衣?現在的刺客真是太囂張了,這麼大咧咧地一身白衣就敢夜闖我王家重地,真是一點也沒有把我餘杭王家放在眼裡!
女子很隨意地沖他點點頭:「王小冉,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