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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牯牛山 少年郎(二)

  蘇牧一扭頭,原是一個粗布短衣的少年,年紀與自己相仿,但人高馬大,身體十分結實。特別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飽含怒火的盯著他。


  「你是誰?這頭豬不是你家養的吧?」蘇牧被少年一瞪,沒好氣的道。煮熟的鴨子飛了,他本來就不開心,再加上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少年搶白,心中不免有些怨氣。


  少年聽蘇牧話中帶刺,一握手中的長矛,粗壯的骨節咯吱作響,過了良久才嘆息道:「我已經三天沒有打到獵物了,今天本來是最有機會的一次,卻給你白白浪費了!」


  蘇牧聞言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從少年的打扮就可以看出來他是一狩獵為生的,對於獵人來說,如果長時間獵取不到獵物,也就意味著生活無法繼續下去。


  蘇牧補救道:「你也別著急,今天天色還早,說不定還有機會呢?」


  見蘇牧態度轉變,少年的表情也緩和下來,搖頭道:「哪裡會有那麼的多機會?我爹說每次狩獵都只有一次機會,你剛才那一箭射出去,對所有的獵物來說,這一片林子都已經不安全了。」


  「那我們就向前找找,換一片林子找機會嘛,再說我今天是第一次來打獵,箭法練得也不好。要不咱倆一起,順便跟你學習一下打獵的方法。對了,我叫蘇牧,你呢?」


  蘇牧忽然的熟絡讓少年很不適應,愣了片刻后,才幹澀的道:「我叫衛泓。」


  「衛泓,好名字!你之前在野豬覓食的時候,為什麼不出箭呢?以你剛才的距離,應該也能有把握命中野豬吧?」


  衛泓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孩子,氣哼哼的道:「你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有一張好弓?我這破弓在二十步之外哪能射的死皮糙肉厚的野豬,倒是你,雖然拿著一張好弓,這箭法也是夠丟人的。」


  雖然衛泓的話中帶刺兒,蘇牧也懶得跟他計較,今天想要成功打到獵物的話,恐怕還真離不開這個少年,畢竟剛才的那一箭已經徹底打消了他的那點僥倖心理。憑運氣打獵,還不如在村子里放老牛。


  蘇牧眼珠子一轉,呵呵笑道:「我看你小子也就會吹牛,待會兒我將這好弓借給你使,看你能不能射的到獵物。」


  衛泓早就目不轉睛的盯著蘇牧手中的長弓,那模樣與色鬼看見美女沒啥兩樣,但他心癢難耐卻又無可奈何,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玩焉。


  如今聽說蘇牧願將長弓借給他使,不禁喜上眉梢:「當真?你當真肯將這好弓借予我使?」


  「當然!但是——」


  蘇牧話鋒一轉,衛泓連忙問道:「但是什麼?」


  「但是你不能讓我空手而歸啊!」


  衛泓立即將胸脯拍的砰砰響,保證道:「有這強弓在手,我五十步開外就能射中獵物,絕對讓你滿載而歸!」


  說罷兩人便結伴在密林中穿梭,衛泓性子直爽,也不藏私,還不忘傳授許多打獵時應注意的技巧,比如如何隱藏行跡、如何接近獵物之類的。


  隨著聊的越多,兩人也相互了解的也就越多。衛泓是個偏內向的人,在與蘇牧熟絡之後,反倒表現出了自己的本性,話也多了起來。


  「蘇牧,你多大了?」兩人貓在樹叢中,衛泓小聲問道。


  「十八,你問這個幹什麼?」


  衛泓也不回答,反而驚喜的道:「我也十八,你是幾月的?」


  蘇牧哪知道自己是幾月的,不過留了個心眼兒道:「我是正月的。」


  「正月啊!沒想到你還比我大了兩個月!」衛泓話音中透出一股無奈:「本來我想當大哥的,看來只能屈居小弟了!」


  蘇牧哈哈一笑,拍著他肩膀道:「當小弟好,不是有大哥我照顧你嗎?」


  衛泓突然掀起衣袖,露出虯結鼓脹的肌肉道:「你看我這才像大哥,哪有你這麼瘦小的大哥,怎麼照顧小弟啊?」


  「這不是沒飯吃嘛,等我吃的好了,要不了幾個月就能長得比你還結實。」


  兩人為了打發枯燥的等待時間開始閑扯淡,蘇牧孤獨,衛泓孤單,兩人雖然相識不久,卻有一種意氣相投的感覺。


  幾番交談下來,蘇牧也知道了衛泓的出身,他原來是牯牛山南邊富坪村的獵戶。一家老小有六口人,只因去年他父親打獵的時候遭遇了野狼,雖然撿回了性命卻也被咬斷了胳膊和腿,成了一個廢人,所以一家生活的著落全都扛到了他這個十幾歲少年的身上。


  他一個人常年混跡在這片山林中間,從沒有朋友,今天與蘇牧的第一接觸雖然不怎麼好,但是接下來的交流卻讓他尋回了久違的開心。


  「噓——你看!」衛泓輕輕道。


  蘇牧順著衛泓手指的方向望去,竟是一隻香獐子慢悠悠湊到了水潭邊,不過一雙靈動的眼睛四處觀望,十分小心。


  「我說吧,這裡是林子里野獸飲水的地方,肯定能等到獵物。只是這裡離水潭太遠,我原來的弓箭夠不著,不過有大哥這張強弓就沒問題了。」


  衛泓從箭壺中抽出一尾羽箭,木杆鐵鏃,比蘇牧的竹箭還是要強上不少,至少殺傷力不是一個檔次的。


  衛泓張弓搭箭,整個人的氣勢都為之一變,手臂上的衣物也被撐的鼓脹起來。雙目凝視遠處飲水的香獐子,如同翱翔的獵鷹一般銳利。


  望著弓弦慢慢張開,幾乎都要到滿弓的地步,蘇牧暗暗咋舌,他知道這張弓拉滿需要多大的力氣。這衛泓果然是個射箭的好手,不論是從超越常人的力量上,還是這股無可匹敵的氣勢上。


  「崩——」


  「咻——」


  弓弦炸耳,香獐子應聲倒地,一瞬之間鐵箭貫穿修長的脖子,沒有任何的痛苦和掙扎,紅色的血液染紅了一片潭水。


  衛泓沒有急著看射到的獵物,反倒抱著長弓道:「好弓好弓!」那依依不捨的神情,讓蘇牧怎麼好意思將弓取回來。


  蘇牧未曾開口,衛泓反倒是雙手持弓將之還了回來:「大哥,幸不辱命,全耐你這長弓強勁!」


  「你小子這話說的我可就不愛聽了,什麼叫全耐長弓強勁,你這不是笑我二十步之內都沒射中那野豬嗎?」蘇牧瞪大雙眼佯怒道,繼而又正色道:「這好弓留在我手上也是白瞎了,你就拿著吧!」


  衛泓連忙搖頭,眼珠子發紅:「大哥,你這不是陷我於不義嗎?我認你做大哥,可不是為了這張弓。」


  「我送你這張弓也不是因為你叫我一聲大哥,而是因為你配得上這張弓,你知道嗎?」待衛泓情緒平復下來,蘇牧這才婉婉道:「你知道飛將軍李廣吧!」


  衛泓昂首道:「大將軍李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說起這張弓還是李廣的先祖傳下來的呢,今天我將這張弓交到你的手上,不要求任何東西,你只要對得起這張弓就行了!」


  衛泓雙手持弓,彷彿有千斤之重,他哪裡想到一張強弓好弓,竟還有這樣的來頭。此時的他也沒有再繼續推辭下去,因為他明白,蘇牧既然將這樣的名弓交與他手,那就是最深的信任,有什麼好質疑的呢?


  這張名弓縱使千金也買不到,但是蘇牧就這麼輕易的贈予自己,衛泓雙目濕潤卻沒有說任何感謝的言語,他並不是一個輕浮而易於透露感情的人。


  「大哥,這張弓叫什麼名字啊?」


  「名刀名劍與這名弓一樣,之所以出名不在於它們本身,而在於使用他們的人。如今這張弓交到你的手上,你可以為它起一個響噹噹的名字,讓它日後跟你一起名揚天下。」天下能人異士何其多也,不僅需要發現同時也需要培養,而蘇牧就覺得這個衛泓是一個可造之才,誰知道他會不會稱為另一個大名鼎鼎的衛青呢?

  衛泓也深受這豪爽的言語感染,頓時一種從未有過的稱之為「志向」的東西灌注於他的身體中,「大哥,飛將軍曾醉卧林間,將巨石當作猛虎,一箭射入巨石數寸之深,這張弓就叫裂石弓如何?」


  「可以,這名字挺霸氣!」


  自此,誰能想到,這裂石弓也會如同方天戟、青龍刀一樣,稱為三國之中不可或缺的名器。


  一陣豪邁之後,蘇牧和衛泓二人還是回到了現實,連忙跑到水潭邊將香獐子的屍體撈了起來,畢竟獵物才是他們此行的最大目標和收穫。


  衛泓熟絡的剝下整張獸皮,又將獸肉一分為二,一人一份。


  做完一切之後,兩人才在夕陽的餘暉之下告別,並且約定好下一次打獵的時間。衛泓打獵是為了養活全家人,而蘇牧打獵只是為了填飽肚子,他並不可能天天進山,當然在認識衛泓之後,他所謂的打獵也差不多可以稱之為取肉了。


  衛泓手握裂石弓足以輕鬆搞定任何獵物,而他只要過來拿一份免費的,管自己吃飽就行了。


  天色擦黑,蘇牧回到村中,先是砍下一隻獐腿送到李二爺家中,作為幫自己放牛的酬勞。


  接下來蘇牧便開始享受生活了,香獐肉在火上滋滋作響,每一滴油落到火中都會濺起一大片火花。


  蘇牧看到這一幕最大的就是一種滿足感,與吃不飽飯相比,這種大口吃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美到無法言喻。


  「這應該就是最原始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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