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常平鎮 售獸皮(四)
林中山風涌動,寂寂清清,被一片暗幕所籠罩。唯有一團通紅的火光是那麼耀眼,就算在十里之外也能清晰的看到。
張成在林子外面逡巡不敢進,他與衛泓是正面交過手的,一敗塗地的他在憤怒的同時也更加了解蘇牧和衛泓。在這種相當的了解之下,他很敏銳的察覺到眼前所見很可能就是一個陷阱。
張成想了一會兒,招招手將附近的幾個嘍啰叫到跟前,低聲吩咐道:「你們五個去火堆那裡看看有沒有人,其他的跟我走!」
小嘍啰心中暗笑:「這個成爺是被那鄉村野小子打怕了,什麼時候竟變得這般畏首畏尾!」但是張成畢竟作為他們的小頭目,雖然心頭嘲笑卻也不敢不遵守命令,還是輟著刀槍摸向火堆的方向。
待五個先鋒小嘍啰率先離開,張成這才吩咐剩餘的十五人分為兩隊,從左右兩翼向火堆包抄過去,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顯然張成能做到小頭目,並非全靠他欺男霸女的本事,至少在這件事上就做得有模有樣,展示了他一個小頭目該有的能力。
火堆燃在一顆樹下,牛車停留在火堆的旁邊,沒有賣掉的獸皮全都在車上,其中也包括那張山賊勢在必得的虎皮。但是火堆旁邊竟空無一人,本該圍著火堆的蘇牧和衛泓,一個也沒見到。
「那倆野小子跑哪去了?」在火光的指引下,黑雲寨的小嘍啰很快就來到了樹下,不過他們並沒有張成的謹慎,也就無從發現其中的蹊蹺。
「他倆估計是撒尿去了吧,你們瞧這車上,不就是二頭領要的虎皮嗎?」一嘍啰腦袋雖然不靈光,可是眼神很好,在昏黃暗淡的火光中,很快就發現了他們此行的目的——一張華美的虎皮。
經這小嘍啰一說,其他四個也都圍攏在牛車旁邊,幾雙手齊齊發力,要將虎皮取下來。
「大哥,要動手嗎?」在這火堆不遠處的樹上,一片黑暗之中,衛泓如同一隻靈貓窩在上面,而幾隻如鼠的山賊早已暴露在他眼中。手持裂石弓,張弓搭箭,不過手心中已滿是汗水。
蘇牧則手持鑌鐵點鋼槍,斜倚在樹榦上,他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牛車周圍的幾個嘍啰,可是他的心眼兒卻從未離開衛泓。因為他能從衛泓的聲音中聽到一絲絲的猶豫、緊張和害怕,山賊畢竟不是野獸,衛泓又不是天生的惡人,他怎麼會沒有那種複雜的情感。
而蘇牧此時的狀態其實也沒好到哪去,雖然在將軍墓中連番看到好幾個死人,可是那些個死人沒有一個是死在他手上的。所以的他心頭沒有負罪感,甚至還會罵上一句咎由自取。眼下這些山賊,雖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也都有咎由自取的成分,但最終卻是需要他們親自動手的。
「為了搶奪一張虎皮追到這裡,如果今天放過他們,或許我們所在的村莊都要受到牽累。動手吧,不要留情!」蘇牧一聲令下,之所以解釋這麼多也是為了給衛泓足夠的理由,讓他放下心頭的負擔。
「咻——」一聲脆響,衛泓已經射出一箭。
「嘣」的一聲,只見一隻羽箭從天而降,深深嵌入牛車木質的框架上,在五個嘍啰震驚的神情中,尾羽仍在不停震顫。
片刻之後,因吃驚而失聲的眾嘍啰忽然發出哄堂大笑:「哈哈哈,就這箭法還打獵,恐怕也只有最呆傻的獵物才能被這野小子射中了!」
「箭是從那邊射過來的,兄弟幾個趕緊的,殺人領賞,可別被後來的撿了便宜!」一嘍啰當先朝著蘇牧他們所在的方向沖了過去,其他幾個也是舞著刀劍奮起直追,在他們眼中,蘇牧和衛泓兩人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他們宰割。
從這一箭的結果可知,衛泓還沒有過他心中的那一關,憑他的箭法大可以連發三箭放倒三人,剩下兩個交由蘇牧處理即可。
然而衛泓這麼一心軟,蘇牧定下的伏擊殲滅戰轉眼間就變成了正面衝突戰,但是蘇牧並沒有去斥責他,一來殺人本就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二來小嘍啰們已經沖了過來,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
這些嘍啰都是黑雲寨上的慣犯,平日里都是搶劫燒殺,根本不將人命放在眼裡,此時當然更不會將兩個山村窮小子的命放在眼裡。一個個呼喝著,如狼似虎的撲上來。
蘇牧身在暗處,屏住呼吸,待一道黑影湊上來。頓時心下一橫,舉起點鋼槍往前一搠,在黑暗中只聽「呲」的一聲,那是鐵槍貫穿肉體的聲音。
雖然瞬間放倒了一個敵人,同時嘍啰絕命的慘呼也暴露了蘇牧的位置,其他四個紛紛圍攏過來,在昏暗的月光下雖然看不真切,但是蘇牧的身影已經暴露在他們眼中。
蘇牧同時也鎖定了四個嘍啰的位置,他一腳揣在剛剛刺死的嘍啰身上,一把將長槍抽出來,鮮血在黑暗中噴涌而出的聲音讓他熱血沸騰。
一個兄弟被結果了,其他幾個當然也不敢再小瞧蘇牧,慢慢的合圍過來,誰也不願去做一個枉死鬼。
敵不動,可是蘇牧卻率先動了,他知道自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眼前這幾個敵人。若等其他人全都圍了上來,就算有一身不錯的武藝,恐怕也難有退路。
一條槍「刷」的一聲刺向左側的嘍啰,其他三個瞬時奮起,舉刀砍來。這些人可不是山陽村中的潑皮無賴,整日在刀頭舔血,哪怕沒有成套的上乘功夫,卻也知道尋求破綻。
縮在樹上,正在天人交戰的衛泓,眼見蘇牧被圍攻也終於下定決心。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從背後的箭壺中抽出一支箭來,裂石弓彎彎如月,牛筋弓弦緊繃。
「咻」的一聲,這一箭卻沒有留手,當然也沒有給嘍啰們嘲笑的機會。
蘇牧聽到身後一人應聲倒地,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不過手上也不慢,手上長槍似蛟龍出水,直接貫穿胸膛。
四個人霎時倒下兩個,尚還活著的兩個嘍啰不自覺的對視一眼,心頭涼了一截。不過他們很快就不會有感覺了,因為攝魂奪命的長槍和羽箭已經飛在了半空。
解決掉這五個小嘍啰,衛泓跳下樹與蘇牧匯合一處,有些自責的道:「大哥,都怪——」
「不要多言,你聽!」蘇牧一手止住他的話,豎起耳朵聽著林中嘈雜的聲響。
「沙沙沙」的腳步聲從兩個方向彙集而來,在本應該寂靜的林中顯得格外扎耳。
「邊退邊打,逐個擊破,我吸引注意,你在背後放箭!」在最短的時間內,蘇牧用最短的語言下達了他的作戰策略,幸好衛泓與他經常打獵,彼此十分熟識,很快也就領悟了其中的要旨,微微點頭后隱沒與寂寂暗林中。
仇恨這種東西很奇怪,一旦發了芽就會不斷滋長,很難被清除掉。
張成本來已經找到了虎皮,本可以就此離開回去交差,可是他沒有,因為他不甘心自己被鄉野的土鱉羞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一招撂倒,這讓他覺得很丟臉,他不為自己做強盜欺男霸女丟臉,卻為這件事耿耿於懷。
二十個嘍啰,加上他自己二十一人,張成認為自己是不可能輸的。
「成爺,人,死人!」一個嘍啰忽然被大塊頭的樹根絆倒,但伸手一摸,卻發現熱乎乎的,驚呼道。
「難道他們五個已經殺了一個?難道自己的小心是多餘的?」張成心中暗想,開口道:「快點起火來,看看是誰?」
一隻火把點起,小嘍啰趴下去,在火把的亮光下死屍很快就被辨認出來:「是我們的人!是我們的人!」
張成的反應很快,大呼道:「快滅火把!」
就在小嘍啰還想問為什麼的時候,衛泓已經替張成回答了,因為舉著火把的小嘍啰已然成了一個活靶子,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張成面色鐵青,咬牙切齒道:「快點圍過去,給我宰了這廝!」他知道自己帶人鑽進林子的時候,就已經算是進入蘇牧的彀中了,如今的他只能進不能退,如果此時因害怕而盲目後退,恐怕與林子里慌不擇路的野獸就沒什麼兩樣了。
沒有人敢點火把,也沒有人敢單獨行動,這些個山賊嘍啰們三五成群在林子細細排查。這種做法雖然很無恥,但是卻很有用,幾乎不給蘇牧他們單獨下手的機會。
半天沒有找到突破口,蘇牧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林子的盡頭就不遠了,如果被逼到空曠的平原上,他和衛泓兩人恐怕就成了平陽上的猛虎、落了毛的鳳凰。
「砰砰砰——」蘇牧舉起長槍對著一顆大樹猛敲,將自己的位置暴露給張成他們知道。
「快快快,在那邊!」不需張成指揮,十五個人聞訊朝著一個方向匯合起來。
蘇牧此時也趁著昏暗的夜幕準備繞到張成他們後方,出其不意發起突襲,這樣不僅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能製造混亂給衛泓暗施冷箭的機會。
「成爺,他在我們後面!」一個嘍啰眼見一個同伴被放倒,趕忙大聲喊出。
十幾個人立馬鎖定蘇牧,窮追不捨,然而剛跑上兩步,身後再次倒下兩個。原來在他們奮起直追蘇牧的時候,衛泓找准角度連發兩箭,果然是箭箭斃命。
當張成再次指揮手下嘍啰去尋衛泓的時候,蘇牧立馬殺回馬槍,如此兩次三番,十來個山賊就如同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而一眾手下有連番折損五六個,連張成自己在內也不及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