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問道
張涒見那弟子撲向自己,並不驚慌,掐訣默念,口中含著魂針,雙手運起靈氣珠,指尖連續彈動,兩道金芒從袖中飛出,直取對手雙肩。那弟子撲勢太猛,直接撞到金芒上,雙肩被穿了兩個血洞,人也被打得一個踉蹌。只這一緩,執法弟子就沖了上來,幾條飛索纏上,將人拿下了。
台上三人目視一切,並無反應,待將二人擒下后,這才簡單言語幾句,楊窮舉直接召張涒上去問話。上得台來,站在三人面前,張涒躬身一禮,心中無悲無喜,微微低了頭,靜靜而立。
於珏頗感興趣的打量一番,怪道,這小子比上回見時變俊了些,皮膚也白了些:「張家的張守缺?魂魄壯大,喚靈真法修得不錯;靈氣珠用得挺熟練,道術用得不錯;珠上隱帶金芒,金行外道練得不錯。」這清冷優美的聲音一轉,「我且問你,你喚靈真法修了多久?道術習了幾門?五行金道又練多久?入門時資質評定幾等?」
楊窮舉道:「你莫緊張,據實回答。」
張涒朝三人又行一禮:「弟子正是張守缺,一年前得入尋言宗門牆,由外峰傳功教授張如泉傳我喚靈真法,此後日日苦修,不敢稍有懈怠,現已氣境五層。道術有在家中學的,也有在宗門學的,前後修習過靈言術,束魂術,靈氣珠,靈氣刃,靈氣壁,風行術,靈眼術這幾門。五行金道也是這一年來修練的,修行起來只感覺特別順手,便每日早晚修喚靈真法,上午修金行外道,下午修道術。」說到這裡他自失一笑,笑容又瞬間轉暗,「可惜弟子資質不佳,入門時被評定為丙階二等。」
「十二等資質你才第八等,這功力提升可不慢吶。」陳不應雙目盯視張涒,一瞬不瞬。
「弟子也不知道,似乎這喚靈真法特別適合我,修習起來沒什麼關礙。」張涒輕輕道。
楊窮舉也插言,「這資質平平但與所修功法相合的弟子,也有進境極快的,張守缺這修行速度於他的資質也只是略快而矣。」
於珏瞥了張涒一眼,眼中神光湛然,似笑非笑:「你說你每日用功,還有時間去藏書閣看什麼《仲介大荒列傳》?」
張涒不禁一窒,心思微動:「弟子只是仰慕我小照界仙人風采,時時以此激勵自己,一心向道。」
於珏以手托腮,微微側頭,眼光也認真起來:「只是一心向道嗎?你向的是什麼道?魔道?妖道?神道?還是人道?在這離合鏡前,說出你的道。」說罷,她掏出離合鏡,輕輕一拋,飛到張涒頭頂,鏡中射出一束薄薄光幕,將張涒整個人籠罩其中。
「張守缺,據實而答。這離合鏡可直視魂靈,若說違心之言,誰也救不了你。」楊窮舉又提點兩句。
張涒明白自己的生死就看此時此刻自己的答案了,一句言不由衷,或是一句有違人族大義,魂魄就會被頭上的離合鏡攝走。
他抬頭看看那鏡子,鏡成圓形,邊緣紋飾華美,鏡中的自己不見形體,只有一縷魂光熾熱強盛,張涒又緩緩掃視面前三人,然後目光停在於珏秀麗的面龐上,大聲自問:「我的道?」聲音微微一頓:「仙道無憑,皆由自取,魔佛妖鬼,成道之階,陰陽五行,悟道之機,諸天萬界,道就是我。」
這番話一出,楊陳二人齊齊長嗞一口氣,被注視的於珏更是美目連閃,在這離合鏡下,此番話自不是什麼虛言妄語,言由心生,這氣魄讓三人震驚不已。
現場一陣沉默,片刻,於珏一笑,這一笑如冰河解凍,萬物回春,大殿也頓時一亮:「張守缺,你的道我們知道了,道即可道,願你終有一日,得證自己的道,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張涒也笑了,笑著躬身告別,轉身離開大殿,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台上三人仍是陷於無言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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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天峰金頂,飄逸青年忽的心中一動,抬頭觀瞧,輕咦道:「這天道變化?難道是又有一絲氣運要加諸於我尋言宗?是誰引來的?福禍難料啊。」
遠在不知何處,一竹舍中,一深衣少年舉茶而飲,「仙道無憑,皆由自取,看得倒是透徹。好個道就是我,且看這應劫之子能走多遠。」
殿中又靜了片刻,陳不應打破沉默:「言由心證,他所言不虛,聽他的言語,似是要走這以殺證道?魔佛妖鬼,都是他的成道之階,心不小啊。」
楊窮舉搖搖頭,「不是不是,他還說陰陽五行,悟道之機,顯然是要窮極陰陽五行變化以悟道嘛。」
於珏秀眉微挑,忽道:「原來他還修了陰陽外道?是個風流種子。」心中思量,以殺證道?變化之道?恐怕都不是,此子心有丘壑,其志不小,道就是我……道就是我……這種心氣的弟子卻是世家庶出,不知對他是福是禍了。
張涒離了大殿,面上仍是笑意難禁,剛剛那一番話,不但心言相和,自己彷彿也終於脫去了一層枷索,靈魂隱隱與這方世界建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繫,似乎這方世界終於開始接納他了。想想奪舍來到這個世界后的一段時間,光生死危機算上查靈這次就有四回了,這其中可不是沒有小照界對他魂靈排斥的原因在裡面。
現在身心俱是一松的張涒,離了外峰,直上小孤峰,雖然晚了點,應該還能趕上器工弟子的測試吧。
小孤峰煉器堂外,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不斷探頭向山下張望,不時又回頭瞅瞅堂內的動靜。隱隱見得山下行來一個十六七的少年,連忙迎了過去,口中叫道:「張守缺,怎麼來這麼晚?快點吧,測試馬上就要開始了。」
「孫師叔,有勞了,今日外峰查靈,因此耽擱了時候,這不,查靈一結束,我就趕過來了。」張涒快步趕上,略略解釋,便被孫如是師兄扯著進了煉器堂。
原本腦中想像的應該是一片熱火朝天的煉器景象,現實並沒有出現,煉器堂內擴大安靜,周圍遍植靈花靈草,靈氣也較外峰充沛。
孫如是是個喜言的,一路行一路說:「查靈?這回又有幾個被查出來的?你們外峰每年總有那麼幾個。一會兒到了地方,堂中執事吩咐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可別自作聰明,惹人生厭。上回測試,就有個小子自稱有什麼感應煉材的本事,結果一試,只能感應露天的礦石,那還用他?結果現在那小子還在煉器堂地下吹火呢。一會兒我送你到門口,你報了名字,自有人領你進去,能不能入選,一切全看你自己了。」
張涒諾諾應是,隨著他來到後堂一間偏廳前。孫如是將張涒推到偏廳門口,然後沖廳門前的執守弟子略一點頭,又朝張涒一揮手,轉身走了。
張涒看向執守弟子,那弟子要了張涒的腰牌,略略一觀,拿著進了偏廳。片刻,又出來傳張涒進去。
進得廳來,張涒只見廳中一條几案,几案后坐著一位中年男子,這男子臉上溝壑縱橫,頗有風霜之色。几案前還有六個石台,其中五個石台後已經有人站了,張涒自覺的走到最後一個石台旁,朝中年男子深施一禮。
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人到齊了,器工弟子測試馬上就開始。作為一名器工弟子,你們要知道,這可是許多人一輩子唯一接觸煉器的機會,器工弟子主要負責煉器材料加工,金屬鍛打塑形等煉器的輔助工作,可以學到在器胚上刻印陣法,有機緣的還能得煉器大師的親自指點。本堂今年只招收一名器工弟子,你們誰能中選,就看下面的測試。」男子話聲一頓,眼光在眾人臉上一繞,將蠢蠢欲動的諸人壓下,又道:「石台上有鍛錘和鐵料,給你們一個時辰時間,將鐵料鍛打成鐵錠,一個時辰后,由我驗看成果,打得最好的就中選。」說罷,中年男子雙目微瞑,入定去了。
六人互相望望,各懷心思,忙活起來。張涒心道,這不就是個鐵匠么?可與之前說的不太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