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三、誨蘭心的憤怒
初,常羊山上,有戰神刑天被斬去頭顱,死亡未能削其猛志,猶自舞動干戚,與天地相爭。
不知怎麼的,看到這個神志不清,嘶吼著求戰的瘋和尚,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那個魂魄不滅的戰神。
紀靈本可安心地接受制裁,如果態度好些,未嘗不能打動少林那般慈悲為懷的和尚,爭取個廢去修為,餘生青燈古卷,不出山門。然而他卻選擇了拚死反抗,甚至不惜毀卻神智,甘心服下明知道一旦吞下便再也不能醒來的毒物。
他只不過,是想報答那個人的栽培的而已,就像刑天害怕炎帝受到支配,獨自去挑戰不可能取勝的對手。
紀靈撐著站起來,但下一刻,卻因為忘了右足已斷,又摔倒在地,雙手撓著地面,夢囈般地不斷重複著「伏兵,伏兵」……
「要怎麼辦?」舞玲瓏問道,她當然知道該怎麼辦,並且那是最簡單的做法,但還是問出口,或許是因為於心不忍,希冀別人有更好的回答。
鄭凱落到兩人旁邊,凝視掙扎爬起的紀靈那張扭曲的面龐,又看著他沒有學會教訓地試圖用雙腳站立保持平衡然後撲倒,向身邊伸出手,說道:「刀借我一下。」
「你要小心。」舞玲瓏將刀柄放在鄭凱手裡,叮囑道。瘋紀靈只是失去了行動能力,誰也不知道靠近他的攻擊範圍內會不會招來強烈的反擊。
「放心吧。」鄭凱淡淡說道。
他們都知道,只要把紀靈丟在這兒,就算沒有因為傷口失血過多而死,燃燒的火焰也終會將其吞噬。但就算如此,光是想著一個失去理智的人還要在這裡受折磨,都覺得有些如鯁在喉,心裡堵得慌。與其如此,還不如乾脆一些,讓他早點安息。
鄭凱提著刀,慢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如同一頭潛行著靠近獵物的獅子。他不知道瘋紀靈什麼時候會發現並且出手,更不想再嘗試那種鋪天蓋地的掌法的威力,但他想解放他,這就夠了。
紀靈果然做出了反應,似乎沒有理智之後,連五感能力都會大增,鄭凱還沒靠近幾步,他已經以手代步,如壁虎般爬行靠近,隨後揮起血糊糊的手掌,往頭頂的人拍去。只是趴著的他根本夠不著鄭凱的上半身,後者只是往後稍退一步,便躲過了攻擊,隨後高高舉起刀:「對不住了!」
「咚!」
屏風撲倒的聲音,一道人影自對面撞開障礙物,頭也不回地往鄭凱的方向跑來。
眼見前方有人,那持劍的人怒斥一聲,正想轉向,忽而看到趴倒在地的紀靈,亂髮下一雙半眯的眼頓時睜得渾圓:「紀堂主!」
口中呼喝著,那人奮力投出手中闊劍,向舉其屠刀的鄭凱投以充滿憎恨的目光,身作電閃,狠狠地撞將過來。
鄭凱急忙揮刀將電射而來的闊劍打偏,其上重大的力道令刀鋒缺了一角,持刀的右手也為之震得發麻。
一擲之威,竟至於此?
這還沒完,誨蘭心身形已經逼近,彈指之間拍出一十六掌,正氣浩然的掌風凝實不散,將鄭凱反攻的路數盡數封閉。鄭凱不願硬拼,以赤手凶拳接下數掌,隨後借著這股力道往後退開。
逼退鄭凱,本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誨蘭心卻收了手,蹲下身扶起紀靈,柔聲道:「紀堂主,我來了……」
「篤!」
失去理智的紀靈一掌拍在誨蘭心身上。
硬挨了一掌,誨蘭心只是詫異了一瞬,便以理解的目光看著紀靈:「您不是說這是禁藥么,為什麼自己卻吃了它……」
「伏兵,伏兵!」
誨蘭心撫摸著紀靈的頭,關切的目光從沾滿沙塵的頭頂一路到血糊令人驚心的右足,眼中終於不再平靜。
緩緩放下紀靈,誨蘭心站起身,冷冷道:「誰幹的?」
「是我。」未等舞玲瓏回答,鄭凱擦著手背擋在牽著身前,說道。
「好……」誨蘭心冷哼一聲,猛然出手,上前一步,雙掌從兩邊用力拍下。鄭凱雙手交叉著各往一個方向探出,伸手一捏,將拍出的兩隻手手腕扣住,並用力地往裡牽扯。誨蘭心這才明白怒極之下自己竟是賣了個極大的破綻,連忙翻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扣著鄭凱的脈門,反客為主地將其往外拉扯。但並沒有如他所願,鄭凱的赤手凶拳在運功時對外力排斥極大,光憑扣住脈門根本無法阻止對方發力,兩人變這樣一拉一扯地相互僵持著,誰也不肯放手,誰也不願放手。
不到三秒,誨蘭心耳朵一動,知是身後追兵趕來,現在是他唯一逃脫的機會,如果此刻不趕緊鬆手脫身,他將腹背受敵,屆時插翅難飛。
但是不行。
唯有現在,絕對不能鬆手。一旦鬆手,他就再也沒有解決這個仇人的良機,再也沒辦法讓這個傷害自己恩人的傢伙付出代價。所以就算死!
「我也要拉著你一起死!」
話音剛落,兩把劍已經架上了他的脖子。鄭凱身後,舞玲瓏已經撿起長刀,瞳孔同樣充滿為某人而點燃的怒火。
「啊!啊…………」
不甘心,實在不甘心!明明紀堂主就在眼前凄慘地爬行著,自己卻連為他做點什麼都辦不到。誨蘭心不甘地嘶吼著,雙手更加用力地往外扯,哪怕劍就懸在頭上,哪怕這顆頭顱下一刻也許就會離開身體。
至少在這一刻到來之前,讓我解決這個可恨的傢伙啊!
「夠了!」一聲清喝,筆直到讓人不敢平視的身影出現在屏風之上。
花非花的出現頓時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除了誨蘭心,除了舞玲瓏。
「放下兵器。」花非花說道。
逍遙浪猶豫了一下,收劍入鞘,嵩山劍客也隨之收回兵刃。只有誨蘭心和鄭凱仍舊在相互角力,互相不敢放鬆。
「放開,」花非花又重複了一次,「我可以告訴你驅逐化夷蠱的方法,現在為時不晚。」
誨蘭心聞言,緊握的雙手緊了又松,隨後緩緩放開:「你願意幫我?」
誰也不明白,最該是生死仇敵的花非花為什麼要放棄一個絕佳的擊殺機會。
「因為那晚你猶豫過。」花非花回答,頓了頓,又補充道:
「況且我只是放了你,並不是給你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