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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烏衣巷(下)

  高敬宗哭笑不得,再怎麼生氣,對朱旭卻也發不出火。隨即高敬宗又想到,等會去尋王凝之的晦氣,千萬不要給他說話的機會,上來就打。


  高敬宗這時才有興趣打量著這座蘭桂坊,建康城中的蘭桂坊毅然是一座江南園林,臨街的閣樓不過是區區一隅。整個園林數十上百樓閣,高下參差,軒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欄朱楯,金碧輝煌。其後院更有綠水環繞於樓台假山之間,花木蒼松,繁茂交錯……


  高敬宗帶著冉裕、謝道韞跟著袁瑾、朱旭靠著裡間一幢閣樓走去。


  看著高敬宗露出驚訝的神色,朱旭神秘兮兮的笑道:「高大都督想必奇怪何人有如何大的手筆建了這麼一座莊子?」


  高敬宗點點頭。


  朱旭道:「此間乃庾車騎的舊邸,后庾氏失勢,此間便售於桓中領軍。」


  高敬宗默然,中領軍是中國古代的高級軍事長官的官名,其中中領軍、中護軍、中都護等職位掌管禁軍、主持選拔武官、監督管制諸武將。這一武職乃非常重要一般而言,都是由皇帝親信擔任。此時卻為桓秘擔任此職,怪不得桓氏一族可以獨霸東晉兵權三十餘年。


  這也難怪,整個東晉台城兵馬都撐握在桓秘手中,所有大臣身價性命皆在其一念之間。可見桓氏勢力之強。怪不得皇帝要制衡桓溫,哪怕有點腦子絕對不會讓桓氏一族出鎮如此要害部門兵權。


  蘭桂坊閣樓數十上百,每一座皆有獨特的名字。朱旭引著高敬宗來到臨窗靠近池塘的一座閣樓,這座閣樓名叫蓬萊閣。來到蓬萊閣二樓,眾人落坐。


  突然朱旭怒斥道:「混賬東西,瞎了你的狗眼,本公子今日宴請的佳賓何等尊貴,怎麼使這些庸脂俗粉前來應承?線娘呢?那娘兒一管細腰、兩片薄唇,方具我江南美人風韻,還不喚她出來陪侍本公子的貴客?」


  老鴇惶恐道:「朱公子息怒。線娘正在陪侍一位貴客,奴家院中其他的姑娘盡皆喚來,聽憑公子擇選就是。」


  高敬宗冷眼旁觀,豈不知朱旭朱公子平時根本就惹不起桓氏,只是此時見高敬宗當面,在他心裡高敬宗麾下兵馬三十餘萬,就連桓大司馬也不過是其三分之一,一旦鬧將起來,桓溫也不敢得罪高敬宗。所以借著高敬宗的勢,朱旭異常囂張:「老虔婆,你是不是不想在此建康城裡混了,得罪本公子無妨,汝可知本公子身邊這位貴客乃是天下第一武臣,麾下雄兵三十萬。連我都敬若天人的貴賓,容得你如此怠慢?我管她在陪誰,把她給我喚來。否則,本公子容得你,你家東主來了,也要拆了你這把老骨頭……」


  高敬宗眉頭一皺,他想惹是生非,卻不代表他要欺凌弱小。高敬宗本不是似朱旭這種性子,心中甚為不喜。但是此番南來。他有意乖張狷狂,如果這時息事寧人。行止未免前後不一,要惹人生疑了。是以不動聲色,只是一旁坐著。


  冉裕看著湘雨楚楚可憐的樣子,攬住美人兒香肩,勸慰道:「莫要傷心了,有我在,以後誰敢欺負你,我就打他,你要是想欺負人,我也幫你打他……」


  聽著冉裕近乎天真般的話,湘雨一陣感動,似乎此時可以抽身離開這個是非圈子,做回良人。


  朱旭與那老鴇吵吵嚷嚷,聒噪不休。袁瑾苦笑道:「夏王殿下,你看……」


  高敬宗道:「切要看看,誰這麼大的面子?莫不是王謝子弟?」


  袁瑾非常後悔今日要陪著高敬宗出來,看來這位爺唯恐天下不亂。


  「可是朱世兄當面?」


  「正是區區在下!」


  高敬宗聽著下面吵鬧聲音越來越小,似乎是朱旭遇到了麻煩。此時朱旭打著他的旗號出去,他也不好置身事外。高敬宗正要起身一探究竟,卻見謝道韞混身顫慄起來,彷彿像見鬼了一樣,只是高敬宗沒有看到她的樣子。謝道韞趕緊躲在湘雨身後,低眉垂首。


  高敬宗起身,卻見朱旭笑吟吟的過來道:「高大都督,旭給你介紹美女。」


  高敬宗微微一呆,朱旭又擠眉弄眼地道:「線娘何止彈得一手好琵琶,那可是吹拉彈唱,無不絕妙。待高大都督嘗過了她的滋味,便知是如何銷魂蝕骨,流連忘返了。」


  謝道韞一見二人當著自己的面談吐如此下流。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不禁氣得臉色鐵青,不過看著線娘身後的男子,頓時急得冷汗涔涔。


  那位身材高瘦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王羲之之次子王凝之,看著高敬宗如此下流,他心中甚是惱怒。


  他作為琅琊王氏,自然不懼區區吳郡朱氏,更不會怕一個朱旭。就連高敬宗也沒有被他放在眼中,只是王凝之心中電閃,他雖不懼高敬宗。也不怕因為兩人爭美之事會激怒朝廷。


  作為士族門閥子弟,琅琊王氏一向注重聲譽,而且王羲之家教極嚴,王羲之可不像謝安那樣那種千古難得一見的風流浪子宰相。眼下這事要是傳到王羲之耳朵中,少不得一頓責罰。此時高敬宗旁邊又有個狗仗人勢的朱旭,真要爭執起來,傳揚出去。徒惹一番笑話,讓琅琊王氏體面掃地。


  王凝之道:「夏王殿下有此雅興,那便留在這兒讓朱公子陪你好生飲酒吧。在下酒興已盡,就不奉陪了。」


  說罷拂袖長揚而去。


  高敬宗愕然,朱旭感覺有點大失面子。


  高敬宗又問道:「他是誰?如此囂張!」


  「還能有誰,琅琊王二郎王凝之唄!」朱旭氣得破口大罵道:「最看不慣他小人得志的樣子!」


  「琅琊王二郎!」高敬宗奇道:「是王右軍之二公子?」


  朱旭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好啊!」高敬宗笑道:「好啊,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四郎,動手,揍他!」


  說著高敬宗拿起案几上的青銅鑄造的酒杯,朝王凝之後腦砸去,邊砸邊叫道:「王二郎休走!」


  王凝之腦袋上沒有長眼,他也不會聽風辯位。


  王凝之怒而轉身:「夏王殿下有何指……」


  「教」字尚未出口,卻見一異物飛來。避開已經來不及了。


  「呯……」王凝之雙眼一翻,頓時軟倒在地上。


  高敬宗一看這個樣子,知道闖了大禍,他一手拉起冉裕,一手拉著謝道韞大叫道:「跑啊,等警察來抓啊!」


  顯陽殿


  褚蒜子認真考慮起來眼前的局勢。自從今年司馬聃病重以來,她已經無心打理國事。不過隨著燕國自酇縣失敗以來,高敬宗打著北伐的旗號收復大片失去,燕國佔據的中原五百餘城,被高敬宗在短短半年時間啃下來五分之一,佔據一百餘城。


  儘管褚蒜子沒有認真打理國事,而她的「威望」卻日漸高漲起來。以太后控制國政,在東晉這種實力派林立的國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以前之所以不斷出兵北伐,除了保住自己的權柄之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轉移國內矛盾,緩解國內派系矛盾。以及百姓對於朝廷治國無能,貪腐橫行的不滿。


  轉移矛盾,事實上是一種非常高明的政治策略。要說政治上的腐敗,事實上各個國家都有,要論富貧差距,社會內部矛盾,印度比天朝更甚。不過印度當局,卻非常擅於轉移內部矛盾,一旦印度國內矛盾達成臨界點,印度的新聞媒體都會大規模鼓吹「中國威脅」或是「中國入侵」,從而讓印度國內民眾視線從國內,轉到國外。


  褚蒜子就是採取這種辦法,一旦朝廷鬥爭激烈,她就會推出她的必殺計「北伐」,全國百姓在失復失去北伐大業的這面旗幟號召下都會自然捐棄前嫌,團結一致,共同對外。畢竟任何一個政治家或政客,都不願意當民族和國家的罪人。


  在看到高敬宗可以真正依靠他的血,讓一個必死無疑的人起死回升。這讓褚蒜子看到了希望,一旦司馬聃的身體可以變好,她就有信心消除司馬聃親政的一切不利因素。


  精擅權術的褚蒜子,對於這些潛在的變化,卻非常的敏感。能在東晉殘酷的權力鬥爭中成為勝利者,她依靠的,也並非僅僅是因為她是太后這個身份。


  東晉的局勢,可以說本來已經相當的微妙。力量的天平在改變,形成了一種新的非常微妙的平衡。便在這個時候,褚蒜子就要努力維持權力的平衡。江左四大家族與僑姓四大家族,相互攻訐、鬥爭,她的身份就是一個居中調解人。褚蒜子完全出於一種本能,非常謹慎地應對著即將發生的變化。畢竟現在的東晉朝廷,已經不是她可以操控一切的時候了。


  就在這時,一個宦官氣喘吁吁地跑來:「太后,太后!」


  褚蒜子迎了上來:「什麼事?這麼慌張?」


  那宦官道:「夏……夏王殿下被琅琊王氏的家兵抓到烏衣巷了,夏王殿下的親衛,已經入城,包圍了烏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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