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追風箏的人
翌日，蕭甜悠照例早起，輕踮腳步，進到廚房，將粥熬上后，又輕輕上樓，進入自己房間，準備換衣服去跑步。
突然，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真笨，才來這住，運動服沒帶來啊。
她打開自己的電腦包，從中拿出一本書。
還好自己有隨身帶書的習慣。
輕手關上門，下了門前的三級台階，蕭甜悠徘徊在院子里。自從做了寒雪的輔導老師以來，她已來過寒家很多次了，但今天是第一次這麼優哉游哉地在這逛。
這裡的每一草每一樹，無論是以前就有的，還是後來新栽的，她都那麼地看不厭。
石子路還是石子路，鞦韆也還是原來的那個鞦韆。
蕭甜悠摸了摸鞦韆的鐵鏈，居然很光滑，沒有生鏽。再看木製的帶靠背的蹬板，清晨的那一層水霧下，是清晰的花紋。
整個鞦韆，在初升的太陽底下，閃亮閃亮地，就將晃神的她閃進了自己的童年。
那時的她經常和星哥哥一起在這盪鞦韆，每一次往上盪時，都讓她有一種飛起來的感覺，開心刺激的笑聲響徹整個院子。想飛得更高的她，每每在星哥哥推她時叮囑，『重點推』。
可站在旁邊的男孩總是不聽她的，緩緩用力輕輕推，生怕將她的晶妹摔著了。
蕭甜悠這會顧不上濕，就坐了上去，蹬腳，把自己盪了起來。
抬腿收腿，她微閉雙眼，將自己盪得越來越高。
風，輕拂過臉膛，也拂過她起伏的複雜的心。
寒燁也有早起跑步的習慣，院子里的他，一轉頭就見著了盪鞦韆的女孩。
腳步慢了下來，眼光有些移不開，心裡在感嘆，這女孩，這麼大人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盪鞦韆。還，還有，那面部表情怎麼這麼豐富！
出了大門，寒燁沿著每天既定的路線跑著，鞦韆上的女孩卻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在空中舞盪的身姿，陽光下灑滿淡淡金輝的臉，還有那輕合的眼，和微微上揚的嘴角。
他甩了甩頭，想將這畫面忘掉，可偏偏它有些魔力，跟了他一路。
回來后，就進廚房去吃早餐。
進門，見到的是坐在餐桌邊看書的女孩，她右手食指輕輕地勾過一頁，臉微側，去看左邊的新頁。
他獃獃地看了分把鍾，才走了進去。
女孩許是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沖他微微一笑，起身，將書倒扣在桌子上。
「我去給你盛粥。」
女孩進廚房后，他不自覺地走近了那本書。
「《追風箏的人》」他輕念出聲，非常訝異。
這可是他床頭的書，過不多久就要拿來翻翻的書。難道她也喜歡看？
女孩端著粥出來，見他盯著自己的書看，閑聊地開口：「我不太愛上網，無聊時喜歡翻翻書。」
怪不得她只有高中文憑，學識和能力都比一般的大學生強，原來是擅長於自學，寒燁想。
不過，他現在最大的欲*望是跟她聊這本書，這可是他第一次見除他之外的人看這本書。
「你喜歡這本書？」他強壓自己急切的心情，淡然地開口。
「嗯，看過一次了，沒帶別的書，就隨便翻翻。」
看來她不是很喜歡這本書，這多少讓他有些失望。但他還是急著想跟她討論。
「你如何看待書里的阿米爾。」
他雖然在喝著粥，吃著煎雞蛋，但眼光卻悄然地跟著她。
她微微蹙眉，旋即又舒展開來。
「阿米爾前面是挺混蛋的，讓人恨得牙痒痒。但是——」
她說著突然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空碟子，去了廚房。
哎呀，怎麼才說一半就走了，幹什麼去？寒燁好想叫住她，可他還是選擇了靜等。
女孩重新裝了一碟泡菜，放在他面前。接著說。
「人都有成長的過程，阿米爾長大后，為他做的錯事愧疚了半輩子，當他最後冒險救出哈桑的孩子后，我就徹底原諒他了。」
「是的，他救贖了他自己。」寒燁停下吃，目光有些空洞地盯著桌子，幽幽地說。
「也救贖了他父親。」
「怎講？」寒燁急切地問。
他怎麼對這本書這麼感興趣，好奇的她不禁抬頭看向他。
吃飯的他淡然自若，好像剛才那急切相問的人不是他。
「他父親對不起哈桑全家人，但當阿米爾冒險救回索拉博，並給他愛時，他幫他父親贖了罪。」
寒燁若有所思，一勺稀粥舀好了半天，也沒往口裡送。
蕭甜悠拿書翻著，嘆口氣自言自語：「人人只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其實反過來未常又不是一樣。」
「反過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寒燁接話。
蕭甜悠抬頭，一臉詫異地看著他，沒想到自己那麼小聲的嘀咕他也聽到了。過了幾十秒，才反應過來剛才他是在問她。
「哦，是啊，你看阿米爾年少時是挺壞的，可對一個生下來就沒見過母親的孩子來說，父親就是他的整個世界，可是，他父親給的愛太少了，尤其是對他的寫作才華視而不見，為了得到父親的肯定，為了得到更多的父愛，他走偏了。」
「走偏了，好一個為阿米爾的善良辯解。」
冷冰冰地丟下這句，寒燁突然起身，有些粗暴地推開椅子，大踏步地出了餐廳。
蕭甜悠望著他冰冷的背影聳了聳肩，就是聊聊對小說的見解，我又怎麼得罪他了？
桌子等會有阿姨收拾，她又看了會書，就起身往自己房間去。
寒燁這會也簡單地沖完澡，穿好上班的西裝革履，正從樓上下來。
倆人在樓梯中間相遇。
寒燁放慢了腳步，但沒有要側身讓她的意思。
他心裡很惱，但他又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惱自己還是惱她。
他認為，年少時的阿米爾是不可原諒的，他明知父親最恨偷竊，卻誣陷哈桑偷了他的生日禮物。他是不可原諒的，就像他自己，偷走了別人的人生，那絕對是不可原諒的。
她卻輕巧地說，阿米爾是走偏了，只是走偏了阿米爾能對一心一意為他好的哈桑做出那麼多殘忍的事嗎？她的一句話，讓他覺得自己和阿米爾沒有了共同點，那救贖之路呢，阿米爾只是走偏了，卻要冒著生命危險救人才能救贖，那他呢？他偷走了別人的人生，那還有贖罪之路嗎？
想著這些，他的心寒冷之極。
拾級而上的女孩好像被他嚇壞了，背部緊貼牆壁，雙手如爬山虎般，吸在了牆上。
女孩如此讓道，讓他又不忍心惱她了，只得怪自己，是以冰冷著臉，大踏步而下。
看他已走出客廳，往玄關處去了，蕭甜悠才放輕了身體，用手揉著小心臟腹議，這冰疙瘩是中什麼邪了，那高大的身軀就像是幾噸重的冰塊，如不是她躲得快，只怕已被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