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呂布教書
靈帝寢宮富麗堂皇,面積遠超尋常人家整個宅子。寢宮之中也有會客廳、龍書案,四壁墨寶屏風更是絕非凡品。尤其是卧榻之側的仕女圖,栩栩如生,宛如要從畫中走下來似的。
寢殿最內,便是靈帝卧榻。靈帝倚在床邊,怒目而視呂布。呂布同樣怒目靈帝,他在賭,賭他自己對靈帝性格的判斷。
幾次接觸,呂布觀靈帝實非大奸大惡之徒。尤其與靈帝共憶往事,更覺靈帝的昏庸,有一半是因為耳根子太軟,親信之人,說什麼都信,猶如剛剛何苗。你可以說他不能明辨是非,但是你不能說他是非不分。
靈帝此時也是理虧啊!何苗幾句讒言,自己怎麼就信了呢。如今這呂布得理不饒,自己怎麼說也是個皇帝,你倒是給我個台階下啊?
二人皆不開口,寢宮之內死一般的沉寂。少許時辰之後,靈帝懂了。這個呂奉先和他身邊的所有外戚和宦官都不一樣,呂奉先有傲骨,明知必死,也不肯跪地求饒。
呂布見靈帝沉默如此之久,心中知道自己贏了一半了。忽然想要懲治一下何苗以立威。輕嘆一口氣道:「陛下詔命呂奉先為太子太傅,奉先已然眾矢之的。如今你還妄信讒言,別說扶立幼主了,我都怕我死你前頭。」
靈帝病入膏肓,自然忌一「死」字,這呂奉先說話越來越不好聽了,可是他偏偏動不了怒,自己還活著,外戚、士大夫尚且日日求見,自己若是死了,他們不把劉協生吞活剝了?
他早已準備好遺詔,待合適之時,便要交給呂布。呂奉先勝得王越,只有他能護得遺詔。
「是朕考慮不周了!」說著,靈帝終於服軟了,對呂布說道:「何進召你究竟何事,說與朕聽。」
「許中郎將,節度北方四郡。讓我請辭太子太傅!」
靈帝聞何進許呂布中郎將,節度北方四郡,頓時一句:好大的膽子,噎在咽喉之處。氣得咳出一口血來,這句話都未說出來。呂布見靈帝動怒,不住咳嗽。也不避諱君臣之別,上前扶住靈帝,輕拍他後背。
「差不多得了,我已讓左豐尋名醫華佗,為陛下診病。華佗此人有起死回生之能,你可得好好的,等他來。」呂布說道。
呂布這句話,算是說到靈帝心坎里了。靈帝聞言,渙散的眼神頓時明亮起來,他早知必死,如今又有生機,急切的對呂布說道:「當真?」
「奉先哪敢欺君啊?」說著,呂布見此言之後,靈帝甚喜,覺得時機到了。對靈帝的態度忽然恭敬起來,說道:「陛下不能引呂布為友,那奉先莫不如請辭這太子太傅之位,為陛下遍尋大漢,尋得神醫華佗。」
「這……」靈帝此時忽覺呂布忠義,何進以北方四郡相賄,他都未答應,還說與朕聽,剛剛之事,確實寒了呂奉先的心。
想著,靈帝對呂布說道:「朕何嘗不引你為友了?」
「若是陛下對朋友都是如此猜忌,擺得高高在上的架子,呂奉先倒是不想與你做朋友了。不如作個何苗般的佞臣,反而逍遙自在。」靈帝這一說與呂布為友,呂布還得理不饒人了。
靈帝聞言沉吟半晌,從他繼位以來,還真是第一次有人與他說這麼露骨的話,最重要的是,呂布所言甚對。靈帝忽然茅塞頓開,為何她身邊佞臣如此之多,看來還是朕太寵著他們了。
想著,靈帝聞呂佈道:「你要我如何處置何苗?」
「那是陛下家事!」說著,呂布佯裝遺憾道:「奉先始終是個外人啊!」
這呂奉先莫非讓我跟他拜把子方能罷了?靈帝聞言眉頭緊鎖,望著呂布一副萬念俱灰的表情,靈帝忽然說道:「陛下,朕立即將何苗……」說到這,靈帝本想說治罪,突然想到,欺君是死罪,便改口道:「……下獄。」
呂布哪裡不知靈帝想法,好歹是個皇帝啊,護短到這個地步,呂布也是服了,是時候就坡下驢了。
想著,呂布對靈帝說道:「先前說過,這是陛下家事。」說完,呂布眉頭深鎖,繼續對靈帝說道「但是陛下切莫再動氣了,呂奉先告退。」
呂布這一告退,靈帝立即喚了聲:「留步。」方才呂布辭官之事還沒說明白呢,要是這呂奉先一氣之下回并州去了,太子誰管啊?
呂布聞言,頭都沒回,對靈帝說了句「我去見見太子,是否可扶之君!」然後便離去了。
做戲做全套,呂布出來之時,身影婆娑。趙忠見呂布出來立即進入寢宮之中。何苗呂布有些鬱郁見狀,心道:好歹我也是陛下小舅子,吃癟了吧。
何苗正欲阻攔呂布,問其究竟之時,卻聞趙忠出來傳旨:「陛下有旨,將何苗拿下。」
何苗聞言,眼睛一翻,凄涼的吼道:「陛下,切勿聽那呂奉先讒言啊!」
何苗大吼之時,呂布尚未走遠,不改鬱郁的步伐,嘴角卻扯出一陣輕笑。左豐與趙忠同入寢宮,最早得到的將何苗下獄的命令。心道:這呂奉先果然不一般啊!
呂布出寢宮院落,喚來宦官,帶來來到太子所住東宮。大漢皇宮分南北,東宮西二宮遠不及南北二宮恢弘。
太子劉協此時正在院中玩耍,聞人前來,立即裝作讀書狀。
這也是個鬼靈精啊!呂布見劉協機靈,倒是想起小丟來了。
「劉協見過太傅。」劉協見呂布前來立即施禮。
劉協施禮,呂布一愣。驚得不是太子殿下居然向他施禮,而是這小鬼頭怎麼認出他是呂布的?要知道,剛剛東宮侍衛將要通傳之時,被呂布攔住了。饒是呂布此時身居太子太傅,還是頗費口舌,最後搬出皇帝,才通過侍衛的。
「你怎知我是呂布?」說著,呂布徑直坐在院中石凳之中,老師就要有老師的氣派。
「太傅入宮,未穿官服,乃著錦袍。想必是新任之人,還沒來得及領官服。協又從未見過太傅,憑此推斷,必是太傅。」說著,劉協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得意。
怪不得董卓入京便對劉協喜歡的不行,直接廢了劉辯。這劉協聰慧卻也知自謙,言語中全無小大人的模樣,如這個年齡般的孩子無二,確實討人喜歡。
「那你可知本太傅要交你什麼?」說著,呂布想要考考他。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說著,劉協背起了書,對呂布說道:「太傅武將出身,必要傳協統軍之道。」
劉協的回答,呂布太滿意了。就是靈帝都未想到這層,將軍可不是教武術的。想著,呂布聞劉協道:「平日可有讀兵書?」
「協在讀《論語》,孫子兵法,屢有涉獵,卻不得其解。」說著,劉協要來考呂布了,問呂佈道:「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
這古文執拗,惜字如金。而且孫子兵法成書年代,早在春秋之時,與漢朝語法也不盡相同,呂布哪知道怎麼解釋啊?
想著,呂布把皮球踢回給了劉協,問道:「你以為呢?」
「協以為,善守者,能夠很好的隱藏自己,哪個地勢都可以利用。善攻者,總是出其不意的行動。最後那句故能自保而全勝也,協便不知了。」劉協哪裡是不知道了,此前他早已請教過王越了,他這是想要考考呂布,看這太傅究竟多少斤兩。
最後一局故能自保而全勝也,看似唐突,其實是總結之意。意思是善守又善攻,既能自保,又能全勝。
呂布哪裡懂得這些,單看字面有些突然。看這小劉協期待的眼神,對他說道:「你可知盡信書,不如無書?」
呂布避重就輕,劉協雖然點頭連稱知道,但是心裡對呂布的水平有些懷疑了。
呂布見這小不點,神態忽然輕鬆起來,遠沒剛剛那種恭敬的感覺,就知道他在暗誹呂布沒水平了。
若說善守,并州無人可出成廉其右。若說善攻,呂布更會自詡天下第一。這等攻守之事,呂布若要被劉協難住了,可就罔為并州牧了。
「你記住了,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反之亦然。皆在因勢利導。」說著,呂布高談闊論,大談須卜骨數萬大軍,圍攻石門樟之事。問劉協道:「石門樟城堅,兩側山峰林立,守軍不足三千,向南是一段狹穀道,匈奴兵三萬,連陣數十里,何解?」
「守城待援,匈奴騎兵不善攻城,若糧草為繼,可數月不破。」劉協的回答略有些得意,好似此時已經看扁了呂布。
「狹穀道數十里連陣,兵家大忌。」說著,呂布起身,拿出老師的樣子,對劉協解釋道:「數十里連陣,前情不后答。守城待敵前陣兵疲,只需一支輕騎,策馬沖其戰陣,前陣若破,后陣不明覺厲,四散逃去之間,相互踩踏、衝撞,死傷不計其數,此乃進攻便是最好的防守。」
劉協聞呂布言,默默點頭,思量許久,聞呂佈道:「那需多麼精銳的部隊,才能殺得敵軍前陣潰逃。」
「只需一勇武將領。」說著,呂布毫不自謙的指向自己,對他說道:「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上等將領,是需要給手下將士力量的。」
呂布的話,劉協深深的記在心裡了。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此言雖然看似粗淺,但是細細品味之間,卻有他的道理。
此言過後,劉協對呂布又返回恭順的神態,聞呂佈道:「太傅,協不知,盡信書不如無書的道理,如何權衡?」
「沒有實際經驗,一切都是空談。」說著,呂布對劉協說道:「你是太子,以後會承繼大統,記住什麼時候都不能慫就夠了。」
劉協隨侍宦官,聞聽呂布所言,暗暗搖頭,這呂奉先這麼個教法,只會助長太子暴戾之氣,我得立刻稟報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