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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胡漢大同

  夕陽的餘暉僅剩最後一縷,天色近黑,梁衍此時想起,兒時父親也是縣中一吏,雖說職位不高,但是頗有名望。


  而這一切,都隨著梁家倒台,付諸東流。當時朝廷誅梁之風日盛,梁家門生故吏皆難逃一難。父親無奈,攜小梁衍投入梁衍祖母部落,那時梁家,一時間人人喊打。


  梁衍之父經常慨嘆,想我梁家一門忠烈,最後居然葬在梁冀這逆賊手中,可悲、可嘆。


  直至竇氏掌權,亂政尤甚梁家,梁父又嘆:有竇如此,何誅梁家。這一切,都在梁衍心中紮根。


  早在韓遂、章邊、王國之前,安定誅羌便終日犯邊,梁父雖不是統帥,卻是一力促成此事,總之一句話,梁、漢不兩立。


  梁衍聞零混勸其歸漢,隨知這只是說好聽的,說帶底還是歸降呂布。但是歸漢這個詞,深深的觸動了梁衍的逆鱗。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是梁衍此時的想法。然而呂布、張楊、零混皆不知,這梁衍為何反覆,歸返陣中,欲與呂布來個魚死網破。


  梁衍這魚必死,呂布這網倒是不一定破。然而呂布深知,安定誅羌部落林立,沒有絕對統帥,定可以和平收服,想著呂布對歸返的梁衍吼道:「天色近晚,何不徹夜飲宴,明日再戰?」


  梁衍深知,呂布這是想要再行招降之事,遂不應。行至軍中,梁衍見有一老叟,在這馬上,已然坐不住了。


  安定郡人口不足四萬,其中一萬多漢人,羌人不足三萬,這三萬羌人之中,集結一萬兵力,梁衍這軍中女子、老者、幼子無數。


  當然這在羌人部落中,甚為常見。父子、兄弟、夫妻同赴戰場,對他們來說,早就不稀奇了。


  然而,當梁衍見到這老叟搖搖欲墜之時,他知道,這誅羌聯軍一日奔襲,水米未進,著實是累了。


  想著,梁衍歸而復出,行至呂布對面,豪爽的問道:「可有好酒!」梁衍心中想的是,但飲一夜,令士卒休養生息,明日間刀兵相見,這安定誅羌能否延續,但看天命。


  「并州燒酒甚烈,梁兄可敢一飲!」說話間,呂布命人在兩軍中間鋪上獸皮,與梁衍席地而坐。


  梁衍得呂布燒酒,飲之自上而下皆是火辣辣的,不由贊道:「好酒!」


  「并州燒酒,自是好酒。」說著,張楊、零混皆已列席,并州的燒酒、午餐肉等特產,吃得零混、梁衍腹脹不已。


  主帥們都開吃了,并州兵自是埋灶做飯。陷陣營深知呂布性子,見這安定誅羌僅以肉乾、奶酒果腹,送去了不少燒酒、鮮肉、糧食,就連并州引以為傲的午餐肉,都是毫不吝惜。


  沒過多久,兩軍埋灶相接,恰似一軍。羌人善舞,鮮卑部眾也不丞多讓。呂布見這羌族美女舞姿縹緲,不由對梁衍說道:「梁兄也算一方豪傑,怎忍讓女眷征戰沙場?」


  梁衍聞言一愣,羌人一貫如此,早就習慣了。今呂布一言,梁衍有些不明覺厲。


  呂布見梁衍對此習以為常,對他說道:「男兒為何征戰沙場,不就是保衛家園嗎?今你安定誅羌攜女眷、孩童上戰場,這保護的是誰啊?縱使戰能勝,乃妻兒命隕,何以為家?」


  梁衍沒想到,呂布甚為一方豪強,家庭觀念居然如此之重,要知道這羌族諸部,如今還是行搶婚,拳頭硬,多漂亮的美女搶不來?也就只有年逾四旬之人,才知妻兒、家庭為何物。


  想著,梁衍對呂布解釋道:「安定不比漢地,也無奉先這般愛妻之人。」


  呂布聞言瞭然了。這羌族部落比起漢地落後太多了,他們是以部落為單位,而不是家族。這梁衍即便是胡漢混血,也是如此。


  「梁兄即便不惜這軍中女眷,也要給安定誅羌留下些血脈啊?明日開戰,你誅羌皆視死如歸,戰後又能剩下幾人?」呂布此言,除了勸慰,更多的是威懾,恩威並施,呂布對待外族,一貫如此。


  呂布口氣不小,梁衍卻知他說的是事實,眼神立即黯淡起來,不語呂布答話,而是滿飲一杯烈酒。


  席間無話,高順與軻比能至,羌族之中,也有一些部族首領來到呂布之處,將族中特產盡數拿出,與呂布等人分享。


  羌人特產,無非是獸皮、肉乾一些東西。對於肉乾,羌人早就吃膩了,呂布卻吃得津津有味,畢竟在現世,牛肉乾價值不菲。


  當然,羌人的肉乾是沒有調味的,甚至是生得。呂布煮肉乾的時候,對羌人諸部首領說道:「漢地之人,少食肉乾。若能以熟肉風乾,善加調味,銷往漢地,必供不應求。」


  羌族各首領還真沒有想過入漢地經商,聞呂布言,將信將疑道:「此話當真?」


  「說道做生意,還真無人能出奉先其右。」羌族首領有此一問,張楊立即炫耀道:「各位頭領可知,這午餐肉乃至名噪一時的五原果酒,都是奉先行之。」


  「啊?」眾人聞言皆驚,午餐肉的美味他們方才知道,五原果酒價格昂貴這些頭領,鮮有人喝過。


  「啊什麼啊?」呂布見有人長大的嘴巴,沒好氣的笑道:「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回頭讓人給你們送點。」


  「這五原果酒,價比金,你可不要說說就算了。」誅羌頭領之中,有人立即上前,問呂佈道。


  「時逢秋收,這果酒要多少有多少。」說著,呂布聞張揚道:「軍中可有果酒?」


  「娘們喝的,我們才不帶呢!」說著,張楊見誅羌首領皆以為他在吹牛,這麼貴的東西,豈是行軍之中,可以大批量帶的?接著說道:「這五原果酒,日產千斛,我們軍中之人,早就喝夠了。」


  「那還那麼貴?」日產千斛可是個不小的概念,梁衍聞言,皺眉而問道。


  「那你倒要問問面前的奸商呂奉先了。」說著,張楊笑道:「他讓各州郡惜售,抬高價格,要不我怎麼說做生意,無能能出奉先其右?」


  張楊這麼一說,一眾羌人不由重新審視這呂奉先。若說這呂布經商,倒也不足為奇。但是手下將領居然能堂而皇之的稱其字、說其奸商,而呂布仍然調笑風聲,這氣量可不是常人可比。


  得益於張楊的配合,酒桌上的話題漸漸的圍繞著呂布開展。呂布也漸漸的將這一席宴會,變成了自己闡述理想的殿堂,說話間,呂布想起了馬丁·路德·金的I have a dream。


  「我有一個夢想,不再有漢、羌、鮮卑、匈奴之分,大家皆為比鄰,何不相安共榮;我有一個夢想,不再有戰爭、瘟疫、種族歧視,人人安居樂業,士農工商乃至牧民,大家皆為平等,互幫互助。」


  說話間,呂布忽然覺得自己講的這些有點酸,悄悄的看了眾人一眼,見眾人聽得津津有味,起身慷慨道:「我有一個夢想,人人都有實現夢想的機會,寒門、外族、女人皆可入學、入仕,農民、工匠、醫者、商人皆活的有其尊嚴。」


  呂布的這一席話,對於張楊、趙雲等人都有些太超前了,何況一眾羌、胡、鮮卑。


  呂布慷慨激昂,描述了一個大同世界的畫面,這一眾首領,包括零混、軻比能都一愣一愣的。


  多少年來,漢人在羌、胡、鮮卑之地,設中郎將,設校尉,以漢隸治理外族,而外族之人鮮能入仕,說白了,漢人看不起他們。他們是蠻夷,未開化的民族,他們甚至不配進入漢地。


  良久,梁衍最先緩過神來。他畢竟是胡漢混血,對大漢頗為了解,問呂佈道:「若是人人平等,至君王於何地?」


  「代民掌天下!」呂布的五個字擲地有聲,代民掌天下,而不是帶天掌天下。如此一來,君王的地位乃是來自於民,而不是皇權天賦。


  梁衍聞言,先是對呂布的氣度由衷的敬佩,有夏始,哪朝哪代不是家天下?皇權天賦,置百官、掌萬民,民眾在君王眼裡,不過是螻蟻一般,偶有惜民之舉,這君王便被冠以聖人的名號,須知若無民何以為君。


  然而,梁衍始終覺得,呂布所說的這些,不過是拉攏他們之舉,於是再問呂佈道:「君王代民掌天下,那若奉先為君,民意相左,奉先豈不是要讓賢?」


  「我才不當君呢!」呂布一句話,眾人嘩然。然後呂布對眾人說道:「我呂奉先他日有幸安定天下,我就卸甲歸田,為一富可敵國的商賈,豈不逍遙自在?何必坐在君王的位置,為了國事夙夜憂嘆。」


  呂布此言一出,張楊知道該他登場了,想著張楊故作神秘問眾人道:「你們知道并州在做什麼嗎?」


  張楊有此一問,眾人哪知?張楊問過之後,立即自問自答道:「我并州如今,各郡太守只掌兵事,民政之官,皆為民舉。」說著,張楊指向軻比能說道:「他鮮卑新入之民,如今為吏者不在少數。」


  軻比能要是還不知道張楊何意,就妄為鮮卑一方大員了。聞言又是幫呂布一通吹。


  高順從不飲酒,遂未列席。他一直在眾人之側,聞聽眾人所言。心中忽然感慨,不過一段時日,呂布又進步了。


  晉陽城初見呂布,呂奉先乃是一匹夫,以武勇擁得李封、劉何等一眾追隨者。入主九原之後,呂布以德服人,九原人心安好,皆念呂布大恩。


  不知不覺間,如今的呂布更多的是用自己的理想去感動人,那個羌、胡、鮮卑與漢相安,官為民舉,人人平等的理想,牽動著諸如薛蘭、賈詡、張遼、張楊、趙雲,乃至他高順的心。


  如今呂布將這個理想推給了匈奴、鮮卑、羌人,這些被中原王朝稱之為蠻夷的人,他們在呂布那裡得到了千百年來,求之不得的東西——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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