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火牆
十冬臘月,深陷圇圄。呂布的部隊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態,都是兩個膀子扛個腦袋的人,有人自危,而有人血氣上涌。
馬上就要斷糧了,對於在五原過慣了好日子的匈奴人,和在塞外屢犯邊境的鮮卑人來說,人人自危。對於這些羌族奴隸來說,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罷了。
趕上戰亂年代,羌人平民尚且沒有口糧,更何況他們這些奴隸呢?如今解放了,要吃的便要從敵軍手裡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在戰爭中搶掠錢糧是這些奴隸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當然,他們不知道,對面的敵軍已經斷糧三天了。
呂布在北風中策馬而出,自己都未想到,後面響應者竟有一萬之眾。遙想當年晉陽被圍,呂布出戰之時,響應者只有李封等七百餘騎,那便是之後的陷陣營,呂布至今仍然感謝李封當初的情義相挺。
如今的剛剛街坊的羌族奴隸,比起當初李封等人,戰鬥力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對於呂布這個給他們自有的人,他們是盲從的。
兩萬大軍紮營,饒是軍營緊湊,也有方圓數里。很多人只是見到呂布翻身上馬,湛藍色的錦袍在狂風中飄舞,便知道他要出戰了。
而後有人站到了呂布的身後,隨著聚攏的人越來越多,這些剛剛解放的奴隸發現,那些全都是自己人,曾經和自己一樣的奴隸。
對面的丘陵地帶顯然不適合大兵團作戰,龐德的五千羌騎,都顯得多了。戰場狹長,再多的兵員也無法投入戰場,呂布只好勒馬韁停下,而後回頭望去。
緊跟著呂布的,便是那個第一個解放的奴隸。呂布將自己的佩刀贈與了他,而後他並沒有返回北地,而是一直都在離呂布不遠的位置。
呂布上馬之時,他第一個跟隨呂布,手上的佩刀捏的緊緊的,而他的身後的奴隸,手中拿的是劣質的馬刀,有很多還是青銅的,羌族的作戰裝備可見一斑。
「你叫什麼名字?」呂布回身問那漢子。
漢子聞聽呂布問自己的名字,大驚而後戰戰兢兢的答道:「姚仲!」
「給你一盞茶的時間,點齊兩千人先鋒,剩下的為後軍,交由羌零王統領。」呂布對姚仲下令道。
「我……」姚仲聞言遲疑,而後說道:「我……一個奴隸……」
「滾犢子吧!「說著,呂布望向姚仲身後一個不到二十的少年,問道:「你叫什麼?」
「姚叔!」少年回答很是乾脆,呂布猜想這可能就是當日姚仲口中的弟弟,呂布對他道:「一盞茶的時間,點齊兩千人馬。」
「姚叔領命!」說著,姚叔向呂布一拱手,而後策馬而去。呂布見姚仲表情若有所思,對他說道:「男兒就當如姚叔般,乾脆利落,你這個當哥哥的,可不要被弟弟超過了。」
姚仲沒想過,呂布還會理他,兩隻眼睛重新煥發出光芒,對呂布說道:「小點的定不負將軍厚愛。」
呂布如此待姚氏兄弟,其餘人等看著眼紅,不由都緊了緊手中馬刀。零混之前豪言在耳畔迴響:殺敵十者為什長,殺敵百者為百夫長,殺敵千者為千夫長,殺敵過萬,羌零王的位子給你坐。
姚叔做事很有條理,他策馬而去,在呂布之後兩千部隊的位置,直接將部隊斷開,立即返回復命。
「好小子!」呂布見他不時便返,對他說道:「活著回來,你就是這兩千軍的都尉。」
姚叔聞言大喜過望,卻未有過多言語,一雙眼睛充滿著殺氣,望向龐德部眾。
龐德部眾雖然餓了三天的新軍,但是此時都是如狼似虎。呂布屯駐陳倉城外,掐斷他們與陳倉的聯繫,軍糧供應自然不夠及時,只要他們一舉擊潰呂布,入陳倉便有糧。
龐德部曲蜂擁而至,人人都是實打實的惡狼。呂布引軍緩進,身後的兩千部曲雖說戰意正酣,實則不能算是部隊。
零混打壓羌零貴族,這支奴隸部隊之中哪有軍官?可別小看一個伍長,其下只有五人,但是沒有他們,軍令是斷不可能暢行的。
軻比能皺眉而視呂布部隊,行軍完全沒有章法,眾人只是呈扇形簇擁著呂布,這兵能打仗嗎?要知道,多年與漢人交戰,鮮卑人也知道所謂的軍陣的用途,陣型往往是一支部隊能否取勝最重要的一點。
想著,軻比能問零混道:「這能行嗎?」
「軻比能大人可是忘了?我兵圍陳倉之後,陷陣營便日日不見。」說著,零混見軻比能不解,而後對他說道:「這呂奉先比猴都精,我等暫且守住陳倉一側,以防偷襲便好。」
零混對呂布的了解,更多的是來自於張楊。呂布惜兵,斷不可能帶著一群烏合之眾去送死,想來呂布在後側一定布置了什麼。
果然不出零混所料,呂布引軍出擊,不過是佯攻,行不到二百步,便策馬停在那裡。
其後部眾簇擁著呂布,沒有軍令,他們所行都看著將領。龐德部眾將至,呂布拿起角端弓,其後部眾也同樣抽弓搭箭。
即使帶著一支炮灰部隊,龐德也是沖必在前,直至見呂布所部挽弓搭箭,龐德才策馬而止,下令道:「沖!」
五千惡狼呼嘯而來,呂布卻穩坐與赤兔馬上。前幾日他便命陷陣營夜置陷阱無數,為防走漏風聲,連零混、軻比能都不知道。
龐德軍蜂擁而至,正中呂布下懷。倒插著尖銳木樁的壕溝,正在等著他們。虧得龐德沒有親自帥軍衝鋒,眼見著前方部隊沖了上去,而後消失在地平線上,耳畔傳來人的慘叫與戰馬的嘶鳴,龐德驚駭,這呂布陷阱挖得是有多深?
然而軍中無糧,這一眾炮灰就是填也要把壕溝填滿,龐德見狀沒有令部隊後退,而是置監軍百人並排站著,若有部族敢要後退者,定斬不饒。
就這樣,千餘騎在呂布挖的壕溝上面,填出了一條通路。而後千餘騎,恰如過獨木橋般,能否渡橋而不被擠落,完全是看自己戰馬夠不夠強壯了。
哀嚎聲中,有人爬出呂布挖的壕溝,他們身上無不沾著黑色的液體,這味道甚是刺鼻。
待對方臨近了,呂布點燃箭矢,箭矢上的火光,宛如流行劃過天際,粘在龐德部曲之上,那黑色有刺鼻味道的液體,燃起熊熊烈火。
「猛火油!」龐德遠見火光冒著黑煙,心中大驚,隨即命令部眾撤退,然而此時壕溝之中已經燃起熊熊烈火,上千具屍體燒焦的味道,飄蕩在八百里秦川之上,飄入陳倉城中。
熊熊烈火阻隔,龐德軍此時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他終於知道,呂布為何要挖這壕溝了,就是待這壕溝填滿之時,縱火引燃。
上千具屍體,就是燒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滅,他們斷糧已經三天,還能再撐三天嗎?
即使還能撐得上三天,那麼不過是再行填坑之事,而後呂布只需再一把火,又是三天。龐德只得仰天祈求:蒼天啊,來一場瑞雪吧,救救我這八萬羌騎吧!
馬騰見前方火起,心中駭然,立即策馬來到龐德處。聞聽龐德回報,五千先鋒部隊,如今僅剩兩千餘人。有一千大多葬身火海,又有約一千兵馬,渡過壕溝而被大火阻隔。
馬騰聞言,牙都要咬碎了。如今留給他的只有一條路,立即引軍返回涼州,與韓遂一同夾擊高順部隊。
來時的路上,馬騰已將民間錢糧洗劫一空,真不知道折返回去,這八萬大軍,還能剩下幾人。
馬騰知道,這回軍一路上,便是要殺馬充饑了。他不知道,返回金城,戰馬還能剩下多少。
然而,拔師折返之時,馬騰方知,他的噩夢還沒結束,僅僅是一個開始。
時間回到高順拔師?道前夜,賈詡夜半為呂布划策。陳倉城堅,卻至多駐軍一萬。過了陳倉便是一馬平川,直入三輔。
樊稠等人擁兵數萬,必會在陳倉之處設重兵。賈詡曾在董卓帳下,知道董卓女婿李儒,為人狠辣,定會在陳倉之外山路設伏兵,待呂布兵臨陳倉城下,便會掐斷呂布退路。
賈詡隨董卓入京,涼州至陳倉的道路再熟悉不過了,他在地圖上選了兩處,讓呂布在此挖壕溝,以木樁倒茶,灌猛火油,而後燃火。
其中一處,就在龐德與呂布交戰的位置,而另一處就在龐德退路之上。賈詡有毒士之名,行的都是趕盡殺絕之策。
高山伏兵,軍糧不會太多,只要困住他們數日,任你多少大軍,都要餓死在這兩道火牆之內。
馬騰帥軍行至一谷地,兩側都是陡峭的斷壁,期間有一條平坦的大路,大路很寬,卻被一條寬三丈的壕溝攔腰截斷,這個壕溝沒有一點遮掩,馬騰可以清楚的看到,溝內的地面完全是黑色的,不用說,這就是并州猛火油。
馬騰見狀,舉目四望。眼見北側還有一個窄小的陡坡,大軍可以由此緩行。待到行近了,馬騰定睛一看,只見一將白盔白甲、胯下白馬,手持龍膽亮銀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在此一夫當關。
其後只有七百餘騎,但是人人目漏凶光,眼神殺氣盡顯,未是身經百戰之兵,斷然沒有這等殺氣。
此處是一未及一丈的巨石,趙子龍開鑿不成,唯有在此據守,寬不及一丈,兩騎并行爾爾,趙雲自信,莫說是七百餘騎,便是七十騎,也能守得。
八萬大軍,僅有一條通路,馬騰雖然知道結果,也要拼了。他就不行,臨行之時募集新兵數萬,填不平這壕溝。
龐德知道這壕溝填平的結果,不過是又一道火牆而已。只是事到如今還有別的辦法嗎?想著,二人命老兵挾持著新兵,就那麼硬生生的將其往這壕溝里推,然而等待他們的,只是這熊熊烈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