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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

  夜霧漸濃。


  鐘鳴鼎孤身穿梭在忽明忽暗的巷道之間,步履越發踏實穩健,擺臂的節奏也變得更加協調,在皎潔的月光底下,他細長的影子像是尖頭朝向與他奔走方向相同的一枚長釘,逆著清冷的晚風,帶著周身迫人的寒氣,直直地往前扎去。


  『殺。。』


  身上的雞皮疙瘩浪潮般起伏,彷彿皮膚上住了一班慶祝國足世界盃小組賽出線的球迷,這陣刺骨的寒意扎得莫舒泰腦仁生疼——他知道這種強烈的預感意味著什麼,只是如今身殘無力迴避,只好瞪大了雙眼,裝出一副眼神透著怯懦的英勇樣子,來迎接不善的來者。


  「來吧!」
——

  「沒有疏忽?你們兩個人牛高馬大讓一個腿部二級燒傷的人爬窗跑了也敢說自己沒有疏忽?!說!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躲到廁所里看小電影了?!」


  「組長。。大聲的手機都被你沒收了都還沒還他,我手機里又沒有那啥,怎麼看啊。。」


  「這不是關鍵!!!」陳樹氣得吹須瞪眼,狠狠地踹了兩個下屬幾腳后,心急火燎地拿起手機就要撥去局裡要求增援,通話鍵剛摁下,他轉念一想:自己今晚也在醫院,莫舒泰跑了自己也脫不了干係,現在情況不明朗,或許還有轉機,何必這麼草率地暴露自己走失了負責監看的證人的事情?這分分鐘影響仕途!

  想通這點,陳樹連忙朝接電的人打了幾個哈哈,說自己是誤操作才打出了電話云云,草草應付了一番便掛斷電話。見陳樹在醫院走廊來回踱步,似乎陷入了深思,兩名下屬挨了罵又受了踢,大氣不敢出,就杵在一旁等他的指示。


  「阿強,去跟醫院打聲招呼,莫舒泰不見了的事讓他們不要聲張,也不要向局裡反映。」


  「啊、啊?組、組長,跑掉了證人頂多也就挨處分。。知情不報被發現了可很嚴重的,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你怎麼忍心。。」


  「你屁話什麼?!這事被抖出去我一力擔了!快滾去跟醫院那邊說!」辦事不力不說,自己要挽回這個惡果竟然還敢推搪,這下陳樹是真怒了,他惡狠狠地瞪著阿強,後者卻仍不知輕重——他知道陳樹有著什麼打算,但他也知道裡面有不小的風險,現在他自以為得了陳樹的擔保后,能把莫舒泰找回自己無事一身輕,就是莫舒泰找不回來了,自己也有推諉的機會,一念及此,立刻喜滋滋地去尋醫院負責人去了,卻沒有意識到背後那雙惡狠狠的眼神中帶著火光。


  劉大聲見陳樹臉色難看,知道阿強的小心機得罪他了,連連開口補救道:「組長,你要我幹什麼只管說!丟了人是我們的責任,現在你肯主動替我們擔著,做小的心裡肯定不會不明白你的恩情。阿強他不是不懂事,實在是他。。」


  「算了,無謂多說。」陳樹受了劉大聲的軟話,也不管真假,心裡多少是舒服了些,連連擺手止下了他對阿強的維護,吩咐道:「你立刻查查早些時候桂城拍賣會那條天價銀手鏈是誰拍走的,順便把車取了,半小時后我們就出發。」


  「是!」


  那個有錢的小子帶著個脂粉女看完莫舒泰,莫舒泰就跑了,我就不信他和這件事扯不上關係!


  陳樹點起一根煙,惡狠狠地吸了幾口,旋即就將那根只燒了一半的黃鶴樓摁在了垃圾箱頂上的煙灰缸內,揚長而去。
——

  『殺!』


  鐘鳴鼎從丹田中逼出一聲吶喊,整個人張牙舞爪地撲到了半空中,指曲成爪,似乎要將癱坐在地的莫舒泰撕成碎片。可惜儘管他來勢洶洶,手爪里的剛勁還未得以落到實處,一顆青色的渾圓珠子就無聲息地撞到了他眉心上,古怪的是這股衝擊不痛不癢,反倒讓鐘鳴鼎內心深處有種安心凝神的舒適感,只是這種舒適感稍縱即逝,龜縮在心境底層的鐘鳴鼎很快又被一股邪惡氣息掩藏在了漆黑之中。


  『你~是~森~么~淫。。為~森~么~阻~攔~我。』


  因為青色珠子的撞擊而在半空滯住,幾乎要墜到地上的鐘鳴鼎單手往地面一撐,使出一個可以在10米高台斬獲8分的漂亮後空翻落地站穩,瞪視著漂浮在莫舒泰身前悠閑地把玩著手中五六顆珠子的那鬼,話語中帶著滿懷惡意的忌憚。


  『哼,難怪青木珠的鎮靜作用沒有成功將你趕出這個富小子身體,原來附身已經到了侵入大腦的地步,連中國話都會說了,還森么淫,嘿~聽好了!你爺爺我生前是挺淫的,現在想淫都不行,倒是你一個外國鬼,修行才一個甲子就敢到你爺爺我的地盤撒野,真是不得了啊!你爺爺我攔你,就是要讓你知道,做人難,做鬼也不易!』


  『八嘎!!!』


  『丫的又跟我飆日語,看我不打得你連字母歌都哼唧不出來!』


  鐘鳴鼎和那鬼交惡的話語如同各自的衝鋒號,話音未落,一人一鬼同時應聲而起,那鬼吃准了鐘鳴鼎身上的日本鬼修為低法力弱無法跟自己正面交鋒,必定會往別處退避再伺機而動,一手拈四顆青木珠,雙手齊發,八道翠綠色的幻影就像撲向獵物的竹葉青一般往鐘鳴鼎的上下左右四個方位扎去,要將他的通途通通切斷,逼得他只能后滾,這時那鬼手掌中夾住的那枚能燒起盡殺妖邪野鬼、不害生人的「無魍魎火」的赤火珠,就可以趁勢射出將其燒個灰飛煙滅。只是老話說得好,天連人願都不遂,更何況鬼?四方通途盡被阻的鐘鳴鼎困境底下不退不避,反倒弓起身子蓄勢直往莫舒泰身上撲去,原來他直覺咄咄逼人的那鬼之前不出手,現在卻幫著莫舒泰,其中必有貓膩,而此等玄機,定藏在莫舒泰身上。如今跟那鬼打不贏也躲不過,只要將莫舒泰取下,說不得就有了僵持的資本,因勢利導,鐘鳴鼎迸發出十成的戰意,使出渾身解數都要取下無力反抗的莫舒泰。


  那鬼沒想到鐘鳴鼎竟然會在一著吃癟之後仍如此好戰,不免驚異武士道對困境囚徒惡向膽邊生的指導作用,只是他那枚赤火珠價格不菲,莫舒泰這張單子用一顆小賺用兩顆必賠,如今鐘鳴鼎三兩步逼向莫舒泰已越出了青木珠的制約範圍,自己沒有了必中的把握,實在不敢冒險射出——畢竟他是個生意鬼,不是來做善事的——心中急急盤算了一番成本,反手祭出一枚白金色的珠子,咬咬牙往地上一擲,一道散發出白色光芒的柵欄就在莫舒泰跟前鋪開。這枚為莫舒泰拉開了一道防線的珠子名曰白金,一經擲出,可如使用者意,在任意位置(如空中)以任意形狀展開總長一丈的法力護欄,可謂之能「畫地為牢」。更重要的是,白金珠造出的柵欄,對沒有公魂身份的野鬼以及妖物都有攻擊性,一經觸碰,它們就會遭受強悍奪魄的天罡寸勁的襲擊——這也是那鬼會使用白金珠的用意,青木珠的圍攻被破是自己棋差一招,但假如鐘鳴鼎試圖踩著白金柵欄翻到莫舒泰那邊,定會被罡勁震得魂不附體,到時再出手赤火珠一擊得手——雖然會比預期的成本要高得多,但也算挽回了自己惡鬼界白面小郎君例無虛發的名聲。


  遺憾的是,鐘鳴鼎再一次讓那鬼的如意算盤敲崩了。原來那日本鬼表面上一副對莫舒泰勢在必得的模樣,實則上留了三分力,只靠演技補足了自己攻勢的凌厲,此時一見那鬼上當使出后著白金珠,二話不說掉轉方向,搶著這個無論是誰無論多短都會存在的懈怠空檔,一躍翻過了這道路右側的牆面,很快就消失在了那戶人家的假山園林之中。


  『媽的。』那鬼往一邊啐了一口(雖然它是鬼吐不出口水),咬牙切齒道:『日本鬼子,死了還他媽這麼陰險狡詐!白虧了一顆白金珠,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挽回損失,喂小子,你。。』


  那鬼說到一半,卻瞥見渾身傷痛的莫舒泰早就昏睡過去了,無奈地聳了聳肩,知道自己這筆「驅逐鐘鳴鼎身上的野鬼」的生意算是搞砸了,便把手探進衣兜里將莫舒泰燒給他的紙錢取出,高高地舉過頭頂揚了揚,喊道:


  『別裝了三角!我知道你在!』


  『喲呵望哥,還是一如既往的自覺啊~』話音掠過,那鬼斜上方當即燃起一團紫色的火焰,那股火焰先是蝸牛探頭一般從兩側和底部伸出雙手雙腳,隨後火勢明顯減弱,便露出了頂上三個尖角,再是片刻,紫焰燃盡,終於展露了火球包裹著的細小身軀,一個看著約莫七個月大的嬰兒笑吟吟地漂浮在半空之中,頭頂三個成人手掌長的尖角明晃晃的尤為顯眼。


  『放屁!什麼一如既往,我出道至今才失手了幾次!這次如果不是那個日本鬼特別狡猾,我怎麼會。。』


  『望哥怎麼會失手呢~小的了解~但是,說句不好聽的,萬一總是會發生的嘛,望哥你也別在意了~』那三角嬰兒油腔滑調,老練地搓手賠著笑臉,看起來相當滑稽。


  『別屁話了!我心情不好!快把錢給收了滾蛋吧!』


  『望哥你這說的哪裡話,咱們都是自家兄弟,你心情不好我給你開導開導,應該的嘛~』說是這麼說,那三角嬰兒倒也毫不含糊,一把就將那鬼手中的紙錢接過,繼續笑意不減地直視著那鬼,手上卻利落地點起了數目來。


  那鬼對這嬰兒的虛偽早就見怪不怪,眼睛瞥見他嘴上客氣手上卻毫不含糊的兩面三刀,嘖出一聲倒也不出言不遜,只是冷冷地等他清點完畢,才開口說:『行了,錢你也收了,數目你也驗了,慢走不送。』


  『呵呵呵呵,好好,要是個個惡鬼都跟望哥一樣自覺守法,我們這些管理局的人日子可就太平得多了~那小的就先走了,祝望哥生意興隆~客似雲來~拜拜~』


  來時華麗得繁瑣,去時只消一陣煙就不見了。柳還望做惡鬼這麼多年,跟管理局的鬼們打交道不多,唯獨跟這個三角特別有緣,去哪都碰到,碰到就把生意搞砸,自己惡鬼生涯只失手六次,不,連同這次七次,七次當中有五次都是三角來收走的違約業務款,說它不是掃帚星都沒鬼願意相信。


  賠了夫人又折兵,柳還望心有不甘卻也不做無益多想,只低下身子察看了莫舒泰一番,知道他生命無虞,良心上舒服了一點,剛在想自己是該趁著夜色正深四處飄飄去碰運氣接單,還是儘儘江湖義氣找人搭救莫舒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從鐘鳴鼎來時的方向傳來打斷了他的思路,回頭一看,只見廖胡帶著兩個手下匆匆跑到,遠遠往莫舒泰身上瞄了一眼,便讓出一邊,讓身後的人先上前探查——那人正是一路闖了無數紅燈,風馳電掣地從醫院趕來的陳樹。


  『嘖。』柳還望不屑道:『煩死人的剛走,煩活人的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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