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眠之夜(三)
「一來就來三個,排場還真不小。」馬小玲在半空中抬頭高呼,叫道:「小豐!你去逮最遠的那個!」
尉遲太豐在天上「哈嘿」一笑,腰部一曲,便用火花在空中拉出一個藍色彎勾,心念一動,腳底符文加力,幽藍色火柱如長蛇吐信一般拉長,「咻」地一聲,將他直往最遠處的法力氣息推去。
見馬小玲甫一落地,雙腿就順勢曲起緊繃,重心沉沉下壓,既是緩衝,又是蓄勢,如同一圈壓實的彈簧,就要推動身體往自己的位置衝來,身穿綠褐斑駁迷彩色衝鋒衣,負責頂在最前為後方同夥製造良好輸出環境的胖子緊張得連忙從腰帶上抽出六張符紙,剛要擲出,卻感到一陣黑色的疾風在林木之間穿行無阻,旋即就撲到了自己跟前,那風帶來的一股凌厲迅猛的氣勁如箭如錘,往他大腦中撞入一股凶兆,並在他的神經元間隙引爆,將那胖子已然適應黑暗的眼珠,在一瞬間撐到最大。
馬小玲!
說遲時快,馬小玲早在落地的一瞬間,已然依賴敏銳的感覺鎖定了胖子的位置,手中符紙一捻,「風速術!」,一股法力氣息便如瘋長的藤蔓一般,自煙化的符紙纏繞到她緊繃如鐵的大腿上,高度收縮的肌肉纖維在法力的刺激底下瞬間釋放,令馬小玲像是被火藥燃燒所噴薄而出的炙熱氣流推射而出的子彈一般,穿林過葉,在夜色和月色的斑駁光影之中化成一股黑色颶風,在眨眼之間,前沖至胖子身前三米距離,去勢未盡的馬小玲右腳側扭,重重往地上一釘,裹挾著巨大動能的身體便乘勢扭轉,赤著的左腳跟頓時變作一枚被血肉偽飾的炮彈,被慣性和向心力點燃,在這漆黑密林底下的沉重呼吸聲中,破風劃開一陣「稀里嘩啦噼噼啪啪」的氣爆聲,精準地轟到了胖子的左太陽穴上。
「pong!!!!!!」
胖子那一百九十二斤看起來如山一般敦實的龐大身軀,始終沒能護著他脆弱如玉的弱點,被重擊的這一瞬,儼然成了一個搖搖欲墜的紙紮人偶,腳根一軟就往右側倒去,馬小玲落井下石,輕輕一躍就踩到了頹勢正旺的胖子寬闊的肚腹上,要將他當成人肉跳板一躍而起,繼續往他身後的同夥追擊。身子半弓正要發力前撲,馬小玲那敏銳的第六感卻如打更的鑼鼓一般,恰逢其時地再次在腦中打響,戰意旺盛的馬小玲眉頭一緊,腳掌蹬出的角度卻仍是遵循直覺的呼喚微微一偏,整個人便改前作后,在空中翻轉著,來了一式倒躍龍門。
「噗!!!!」
就在馬小玲忙於完成空中轉體的時候,就在那胖子身後不足一尺的位置,一根需要五六個成年人張臂方能合圍的粗壯圓形石柱,憑空地拔地而起,直直往空中撞出去七八米遠才止住,那倒下的胖子慘遭池魚之殃,被其猛地擊飛,墜入了密林不知所在的深處。完成三周半轉體的馬小玲輕巧地屈身下地,半蹲在地上審視著眼前的厚實石柱,暗忖那陌生又熟悉的施法方式和法力氣息,分明在家裡授課中聽過——
魔法!
魔法是一個至少可追溯到古希臘的古老名詞,在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時代背景底下,魔法因為它的神秘、奇詭以及錯綜複雜的分支,而囊括了汗牛充棟的別名和稱呼,巫術、妖術、神術、咒術、超能力。。追捧者認為它是天神的賜福,反對者卻將它視為惡魔的權柄,對於魔法的利弊,西方世界十數個世紀如一日地爭論不休,但無論如何,提到西方最富象徵性的法術體系,魔法毫無疑問地,會是人們最先想到的字眼。
不過,魔法無法籠統地被劃分到符咒或者言咒當中。
之所以這麼說,並不是指以往馬小玲對符咒言咒兩大系統的解說有誤,亦非因為魔法從「一」借取法力時,使用了超出符咒言咒體系的規則,而是因為魔法非常獨闢蹊徑地,使用了兼用符咒和言咒規則的施術方法:既需要畫出符文——即魔法陣,也需要念誦咒語,二者並存,缺一不可,才能夠完成一次施法。
當然,正如之前庄邪為白聞鍾言符雙修所困惑,魔法雙咒並用,並不會增加施術的強度,也不會為法術添加什麼附加效果,那麼魔法師們還特意選取這麼一個狀似繁瑣,似乎毫無益處的施術規則,目的是什麼呢?
為了普及。
對於魔法這種施術規則的真正確立者是誰如今已經無從考究,在可考的記載中,人們唯一能得知的,中世紀中期所引發的鍊金術狂熱,正是當時確立了這個施術規則的魔法師們藉此大力向平民推廣魔法的寫照。可惜鍊金術師們大多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單學會了魔法陣的部分,就異想天開地希望能夠藉此點石成金,一夜暴富,結果他們大多都庸碌一生,最終在尋不到點金石的悔恨之中鬱鬱而終。不過三流鍊金術師的慘劇,不過是這次魔法推廣諸多直接影響之中較為負面的一個,實際上,將符咒中的符文領悟和符文載體兩者分割【馬小玲就曾經提過,道家術者學會符咒之後,即使是同一條咒術,映照在不同的術者眼中也是不同的形狀,那些獨特的形狀就是道士的「意象」,而幫他們看見意象的內在因素,就是符文領悟力(見第二卷12)】,能夠幫很多資質平庸的人突破他們最難跨越的門檻,往術者的領域裡邁進質躍的一步,再利用言咒的補充,增強對「一」力量的領導。依照魔法書記錄的各種施術要點照貓畫虎,很多本應該註定一生與法術無緣的凡胎,也有希望能拿起屬於他們自己的魔法仗,成為一名名副其實的魔法師(儘管因為領悟力的原因,他們並無法理解、施用強大的魔法術式,且實力大多都遠低於平均線)。
那些為雙咒規則奠基的睿智魔法師們,本來是希望藉此普及魔法,令到人們能夠過上更加安全、方便的生活,為人類造福,可純粹天真的魔法師們沒有料到,部分就算依賴雙咒規則依舊無法施術、部分以為能夠憑藉雙咒規則作威作福卻最終發現自己終歸微不足道的凡胎,被魔法一時的盛行所激怒,為了阻止大魔法時代的降臨,他們之中的當權者,藉助宗教、政治等種種利器,經過日漸的渲染、造謠、誣陷,將魔法塑造成了魔鬼的權能,指責魔法師們都是與魔鬼簽訂了契約、為求力量而出賣自身靈魂的惡徒,藉此,一舉掀起了曠日持久、臭名昭著的獵巫行動。
在持續近兩個世紀的獵巫行動中,各種各樣的個人、部門、組織(其中以異端裁決所最為知名),利用形形色色似是而非的欲加之罪,殘害了數以萬計的魔法師。同時,不少用心險惡的人抓准了這次機遇,巧妙地利用了凡胎對魔法師定義的不精確、不完整,鑽了空子,將很多本與魔法毫無瓜葛的普通人,也編造成了「魔鬼的僕人」、「邪惡的化身」,借著時代的大潮流,剷除異己、殺害仇人——被「獵巫行動」這把血腥屠刀堆砌起來的屍山血海之中,不知道埋藏著多少無辜百姓的殘缺肢干。
至於魔法得以流傳至今,一是得益於當時自覺無法抵禦歷史車輪碾壓的大魔法師們集體隱居躲避,他們退避山林荒野,在人煙罕至的偏僻之地,默默地攥寫魔法書,記錄下畢生的心血,亦有一部分,通過收養無助的孤兒(其中不少是在獵巫行動中痛失雙親),手把手地引導他們走上魔法師的道路,為魔法日後的復興埋下基石;而更大的功勞,則應該被歸功於——儘管現代大多數魔法師並不情願甚至羞於啟齒,但無可否認地——那些在獵巫行動中,因為貪生怕死抑或追求榮華富貴,背叛魔法師團體,轉而投奔教廷、王室,成為魔法顧問、御用法師,助紂為虐的一小批人。老奸巨猾的他們巧立名目,毫無根據而又荒唐地將魔法區分成兩大類型:由他們所代表的,象徵著上帝、光明、神聖和正義的白魔法,以及那些理應被獵巫行動所肅清的惡徒所代表的,象徵著魔鬼、黑暗、邪惡和卑鄙的黑魔法。依靠著「白魔法」這張可笑的外皮,走狗魔法師們得以大行其道,並最終將自己的魔法派系傳承了下去——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因為他們是官方的、正義的、光明的,所以得到了遠不止於金錢、教義和法令的支持,反倒使得現代的魔法體系,近八成理論都繼承於他們。
「尉遲小豐這小子,就是不靠譜。」馬小玲暗罵一聲,腳尖接連輕點,謹慎地往後退出了幾步,在一個視野開闊的位置,掃視了夜空幾眼,見徹底沒了尉遲太豐那張狂的幽藍色火線的痕迹,心中也好是奇怪,低聲嘟囔著:「讓這小子去截這個躲最遠的,現在人不見了,攻擊卻還在,該不是被痛扁一頓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