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閻王審議(1)
「中興之光」乃閻王專用的出場儀式,時下秦廣王雖有閻王之名,卻無閻王之實,它棄「中興之光」不用而選擇步行入場,於情於理都說得通,頗有持正奉公之風——五官王卻不這麼看。在它眼內,秦廣王如此故作清高,全然是為了搶奪場內眾鬼的注意力,蓋過自己的威風。本來五官王刻意留下身旁的位置給秦廣王,讓它與自己並列主座,一來是為了大擺姿態,好為自己塑造大方洒脫的美好形象;二來出於胸有成竹,篤定這場審議不過是一片枯葉,經它一雙鬼掌翻雲覆雨之下,還不是想往東就往東、想往西就往西?讓秦廣王坐正主位,正好能好好羞辱它一番。一副如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五官王卻萬萬料不到秦廣王竟然如此喧賓奪主,一出場便奪去了廳內大小鬼官的全部注意力,不禁惱羞成怒,哼出一聲,冷不丁就拎起手邊驚堂木,「啪」的一聲,敲得一張長桌微微發顫。
『以陰帥為始,隨官職高低開始彙報近五日的搜捕情況!』為了重掌局面主權,五官王連半句場面話都不願說,一聲令下就要廳內眾鬼開始彙報,猴急得像初嘗禁果后數月未能行房的二十三歲小伙。
既然閻王命下,眾鬼自然依言照辦,自鳥嘴開始,到魚鰓,到黃蜂(日夜二游受命在外繼續搜索,故缺席),到牛頭(到無常時它只聳了聳肩,坦誠自己連日來遊手好閒,換來了五官王的怒視),接著由高到低,眾紫衫、眾紅衫、眾藍衫一一說過。其實這幾日來的情況,五官王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它比誰都要明白這五日來的搜捕是多麼失敗、多麼無用,白白耗費不計其數的鬼力物力,鬧得地府雞犬不寧,最終卻徒勞無果,換來的只有地府顏面掃地。五官王之所以不厭其煩地讓一眾鬼官彙報一通已知的事,尤其是還特意組織起這麼大一群鬼官來白費唇舌,純是為了藉此向秦廣王施壓,好將局勢一點點拉向自己,順便趁機欣賞秦廣王被這一條條報告掌摑出的狼狽神色。
在場的大多數鬼官不明其意,還道五官王確實是要了解近日的情況,除了五位陰帥自憑位高權重、三位司長並未實際接觸事務而無需刻意表現,只是坦誠客觀、言簡意賅地彙報了所知的情報,其餘鬼官無不心下惴惴,唯恐說得少了會顯得自己不夠敬業愛崗,有用無用都一股腦地彙報一通,真是口若懸河,一張嘴接著一張嘴,直能用唾沫把地府淹成第二個亞特蘭蒂斯。無常深諳五官王的目的,此刻見一眾鬼官戰戰兢兢、情狀滑稽,不禁嗤嗤發笑,又惹得五官王怒目而視,這才收斂起了面上的漫不經心,老老實實地靠在輪椅背上發獃。
『如此說來,這五日浩浩蕩蕩的搜捕行動,最終是一無所獲?』五官王一吹唇上鬍鬚,怒目瞪視眾鬼。不少鬼官被它這麼冷眼一掃,頓時垂下頭去,心神慌亂,不敢對視。
見場面的控制比自己預期的還要來得好,五官王正暗自得意,側目瞥了左手邊的秦廣王一眼,發現它神色如常,不似受到挫折的模樣,登時心生不快,揚起驚堂木又重重往桌面一拍,直拍得檀木方桌四條腿都晃了三晃,厲聲叱喝道:
『混賬!荒唐!五日!五日!傾全地府之力,竟然連一個小小的闖入者都抓不到,地府顏面何存?!地府威嚴何存?!你們莫不是玩忽職守,這才讓那無名鼠輩得以逍遙法外?!』
『大人明鑒!屬下盡忠職守!絕無半點疏忽輕慢之心!』一個機靈的紅衫高聲辯白,隨聲跪倒在地。其餘諸鬼一見,除五位陰帥和三位司長,當即隨之就地拜倒,嗓子一扯,爭先恐後地表起了忠心。
五官王連聲冷笑,喝一句「全給本王起身!」又將掌中驚堂木重重拍到了桌面之上,氣勢洶洶地又訓斥了幾句,自覺時機差不多了,忽地話鋒一轉,說道:『白聞鍾這惡徒之所以能狂妄至此,全因為當初執法不嚴,沒有將這罪惡之苗扼殺在搖籃里!你們應當吸取這個教訓,學會雷厲風行,對犯罪之鬼絕不姑息!為了這白聞鍾,地府多少鬼力物力被拖住!要知道這偌大地府,眼下可不單單隻有姓白的這麼一個無法無天的惡徒!』
牛頭和無常聞言,均想「終於來了」,不同的是一個心中打突暗暗不安,另一個卻大感興奮,全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嘴臉。
廳中諸鬼畢竟大多是衣衫帶彩的中高級官員,腦子未必好使,消息卻十分靈通,對於當日歡喜城一事的內情,或十之七八,或十之二三,知之不詳,但都清楚馬面被暫押一事,其實有違五官王本意,如今聽它話裡有話,哪裡還不懂它是意指馬面?只不過懂歸懂,一眾鬼官卻不敢貿然行動。要知道地府之中,為官之道,忠心是其次,能力再次之,品行又次之,其關鍵中的關鍵,乃是站對陣營、找對靠山。倘若眼前只有五官王一個,這幫樂於投機倒把的鬼官自然會不假思索地出言附和,力爭將馬面當做加官進爵的墊腳石,但偏偏還有個強勢回歸、明眼鬼都知道有所圖謀的秦廣王在此,一場馬屁大會,驀地成了新舊兩位閻王之首的明爭暗鬥,被捲入這麼一場龍爭虎鬥之中,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可能令自己的將來天翻地覆。面對如此博弈,就算是它們之中最具有賭徒心理的鬼,也不得不停一停、想一想,掂量掂量心中的骰子一旦擲下,湊出的點數是否能支撐得起自己的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