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午夜哭聲
腦中全是黃毛那惹人生厭的嘴臉,莫舒泰躺在木床板上翻來覆去大半個小時,就是睡不著,乾脆兩腿一蹬被子翻身下了床。
聽著不知名的蟲鳴,就著森冷朦朧的月光,莫舒泰穿著一件單衫就在希望村中漫無目的地亂走,夜風一吹,冷得他一個哆嗦,卻沒能成功將他逼回房去。
「這鬼村子,入夜了還真有點冷。。。。。。」
希望村房舍呈東西分佈,南北分成兩排合夾著正中一段可供貨車通過的大道,戶數不多,佔地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村子該用的種種,諸如農田、豬圈、雞舍一應俱全,儼然是有幾分自給自足的能力。莫舒泰所暫住的地方處於南側正中,乃是一所緊貼著大道的白牆平房。這安排放在老唐眼裡,是照顧新人,但對方叔來說,卻是便於監視。
此刻莫舒泰正沿著大道一路往東端行去,乘著大腦因夜風的清涼而變得分外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著目前已知的信息。
黃毛和西裝中分男隸屬於一家健康借貸中介,這是毫無疑問的事,而且根據他們的稱呼,黃毛不僅是西裝中分男的上司,而且級別不低,但對上至少還有一個「總經理」鎮著;這希望村應該就是黃毛公司的一個據點,其作用一是為了方便進行健康借貸,二來那些身患殘疾斷然不可能康復的客戶回復了健康,為了避免引起外界的猜疑和深究,公司也需要一個地方暫時隱藏起這批客戶,才好為他們規劃新的身份和人生做工作;方叔則是公司和希望村的聯絡員,可見公司相當謹慎,並不希望住在希望村的客戶跟他們有過多的直接聯繫。
那老唐呢?老唐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莫舒泰有點疑惑,按理說公司應該非常注重這希望村的隱蔽性才是,怎麼會隨隨便便放一個人午夜外出偷偷打漁呢?更何況老唐似乎還非常的不服管,於情於理,這都不應該啊。
「嗚——嗚——嗚。。。。。。」
正尋思著,驀地有一把低而持續的哭聲隨風鑽入了莫舒泰的耳蝸。這午夜哭聲放在常人看來肯定詭異之極,就算不被嚇得面容失色,至少也會一顆心怦怦亂跳不敢妄動,但偏偏莫舒泰剛從地府逃脫歸來,現在最怕的是窮,其次是人,再之後是洪水猛獸,一張恐懼清單列下來,卻怎麼都排不到與他朝夕相處了一年之久(地界年)的鬼來。由是莫舒泰只是愣了一愣,就大大方方地循聲摸了過去,耳聽著越來越大的哭泣聲左探右探,終於在一條被房子夾出的巷道中見到了哭聲的主人。
「嗚——嗚——嗚。。。。。。」
眼見一個妙齡少女蹲伏在地,兩掌併攏捧著一張小臉,一頭青絲直垂到腳後跟跟影子融城了一體,身子因為抽泣而不住起起伏伏,一副楚楚可憐的嬌弱模樣。莫舒泰在地府當鬼當得久了,經年沒聞過人味,甫一回到人間,還沒當上兩天活人就又挨了庄邪挖眼割喉,分辨人鬼差異的能力可謂降到了谷底——這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陰陽眼功能不全,能看見鬼卻不會自動地將鬼標示出來,這對於當代東南西北不分,看著手機地圖都能走丟的現代人來,實在是極大的不便。
既然無從分辨,那她也不一定是鬼嘛。
說是這麼說,莫舒泰卻不敢貿然接近那位妙齡少女,他算準了距離,隔著十來步問了一句:「小姑娘,你哭什麼呢?」話音未落就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啊?!你!你!你是誰?!!」
那妙齡少女顯然是被這意料之外的問話驚到了,腿腳一軟,屁股便坐到了地上,一雙妙目瞪得大大的,驚惶無措地看著莫舒泰。
就著朦朧的月光,莫舒泰艱難地看清了地上那張被訝異和尷尬浸滿的瓜子小臉,心中好笑,想:這種反應,應該不會是鬼吧?便即大起了膽子,又向那女子走近了幾步。
「你不要過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你走這麼近是想幹嘛?!」
無端受到猜疑,莫舒泰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回道:「我是剛來村裡的,晚上睡不著出來散步,走著走著聽到了你的哭聲怕出什麼事了就過來看看。」
「你亂說!正常人大晚上聽見哭聲怎麼敢過去看?!你不怕是鬼么?!」
「。。。。。。」
女子這段質問非常強而有力,就是其他資深靈異故事裡的主角配角受害者聽了也會一時難以辯駁,更別說其實還沒有過太多恐怖經歷的莫舒泰了。聞言如此,他唯有瞪大一雙眼睛直視著女子,邊尷尬地搔了騷頭,邊妄想用自己獨眼無害的眼神獲取女子的信任。
「你。。。。。。你說你是新來村子的,難道你是被唐大哥撿回來,今天白天做了借貸那個。。。。。。那個。。。。。。那個獨眼龍???」
女子本就說得斷斷續續,提到「獨眼龍」一詞時更是略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聲音。莫舒泰雖然聽不真切,但他清楚女子大概是相信了自己的說辭了,不禁松出一口氣來,旋即便就地蹲下,儘可能地跟女子保持平視,問:「你是怎麼了?要我找老唐方叔他們幫忙嗎?」
女子一聽到老唐方叔的名字,連忙將頭搖成了一面撥浪鼓。
「唉~既然如此,那八成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了,那我就先走啦,你慢慢哭。」
莫舒泰說罷果然就站直了身來,毫不遲疑地扭頭作勢要走。那女子終於急了,連忙喊出「等等」,見這一聲未能絆住莫舒泰的腳步,才終於扭扭捏捏地加了一句「你能陪陪我嗎」。
莫舒泰當然不會真走。見自己這招欲擒故縱得逞,他當下就回過身來又蹲了下去,笑意盈盈地看著將頭垂到雙膝當中的妙齡女子,心中先是有些得意:
跟漂亮姐姐見招拆招了一年,我也算是增長了不少對女性的認識啊。
緊接著他心裡又有些訝異和不滿。
先是被庄邪害得雞毛鴨血,接著又被那個死黃毛敲了骨頭,我不是該憤怒如狂籌謀著翻身報仇才對嗎?怎麼現在還會有閑心逗弄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我是瘋了嗎??
自我拷問了一陣,莫舒泰轉念又想到,自己大概不是瘋了,只是見怪不怪吧。他自小就被欺辱慣了,被庄邪欺、被黃毛欺,其實本質一樣。至於壽命,他本也沒有多麼看重,被健康借貸消耗一些,似乎也無傷大雅嘛?說到底,這些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什麼關係呢?
莫舒泰想著想著,兩行淚水終於按捺不住流了下來,恰恰伴著他打出的右拳一道砸落地面。
媽的!我還真他媽是爛泥扶不上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