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屋裡面的弟子也聽到了外面的聲音,易清走進門,還沒有多踏上兩步,就有一個烏衫弟子攔住了她。
「你們不用進去,跟著我走就行了。」那弟子打量著易清,眯著一邊眼睛,眼底閃些亮光。他眼中的內容,易清還算是比較熟悉。
她現在的這張臉的確是得天獨厚,但她以前也並不難看。在她涉足男女比例極為懸殊的一些黑暗面的領域時,她經常被人這麼看。不止一個人,不,應該是不止百個人,千個人,或者更多人,他們都這麼看過她。當然,他們的結果都不太好就是了。一些骯髒的事情,就算是在腦子裡面自己想,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在這五舟門,就算是別人的眼光再噁心,易清也是不能輕舉妄動的。她跟著那烏衫弟子往外走,不聲不響。別人願意去想什麼就去想什麼吧,只是看她兩眼,她身上又不掉肉,她裝作不知道就是了。不過,該小心的還是要小心,他們這些小世界的修士,地位還真的是低。
易清注意了一下,這片地方的烏衫弟子,大約全部都沒有空明。突破空明了,他們應該就是棕衫弟子了。一群築基修士,有的甚至還沒有築基,面對他們這幾個空明修士,絲毫沒有因為實力差距而尊敬畏懼,反倒是露出了令人厭惡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太能說明事情了,易清覺得,她還是要警惕一點。尤其,她還是來自熒瓏界,一個在小世界當中都算不得是好的地方,她又沒有任何靠山,又長了這麼一張她自己看著都眼暈的臉……的確應該當心一點。
易清已經在想著以後了,那個烏衫弟子時不時朝她看過來的眼光,被她完全忽略。但是他們七個人當中的另一個姑娘紀曉笑,卻沒有易清這樣好的涵養。
瞧過了易清之後,那烏衫弟子又去瞧紀曉笑,眼光依舊不加掩飾的再遲鈍的人都能發現了。紀曉笑渾身有些發抖,肯定是氣的。氣五舟門的一個實力遠遠不如她的弟子都敢這麼看她,也氣那個烏衫弟子在瞧了她一眼之後,竟然嫌棄的像是什麼似的,最後又偏過頭去看易清了。
看樣子,她跟這從什麼紫陽界出來的幾個修士,是沒有當朋友的緣分了。易清瞄一眼不敢怨恨五舟門的弟子,估計在心裏面又記了她一筆的紀曉笑,收回眼光,不再多看這幾個人一眼。
給他們帶路的那個烏衫弟子的眼光,很讓人覺得噁心。幸好,他的嘴巴在路上一直都沒張開,只是默默的給他們帶路,步速飛快地引著他們走到了一處石門前。
「這裡面就是你們這些修士住的地方了,還有很多屋子空著,你們自己進去找吧。」說完,那烏衫弟子便走了,離開的時候,還留下了一個輕蔑的白眼。
在遇見了除了那位紀師姐和忘憂之外的五舟門弟子之後,紀曉笑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易清理解,這姑娘一看就是天賦很好,再加上長得又可愛,以前肯定是被慣著,被捧著的。今天接收到的那些眼光,她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接收過,一時間無法適應,那才是應該的。
只不過,即便心情不好,紀曉笑的腦子還是在的。她怎麼著都不敢在五舟門鬧事,在剛剛那個她完全可以暴揍一頓,對方還根本無力還手的烏衫弟子朝她看過去的時候,她總是能瞬間就帶上笑容。
只是,那烏衫弟子是葬劍大陸的修士,可易清不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面出來的,紀曉笑對她,可沒有什麼畏懼。那烏衫弟子留下一個白眼走了之後,易清又接收到了紀曉笑的一個瞪視——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紀曉笑搶在易清前面,一步踏進了半開著的石門,另五個男子迅速跟上她,幾個人腳步飛快,很明顯的是不想讓易清跟著。不過,既然已經到地方了,易清也不著急跟他們搶這一步兩步。等這幾個人都走的不見影子了,易清才慢悠悠的走進石門,很是好奇地打量著門內的景色。
就看之前那些五舟門的弟子對他們七個人的態度,他們這些小世界的空明修士住的地方,易清覺得不管有多差,她都能夠接受得了了。但出乎她的預料的,他們這些空明修士居住的地方,環境竟然出奇的好。
從石門踏進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相對較空曠的廣場,四面各立著一個巨大熏爐,地面上還有種種奇怪的紋路。在廣場四周,綠植裝點得恰到好處。從廣場分開出去一條條小石徑,在路的兩側,就是他們這些空明修士的居所了。或是較大的院落,或是較小的獨棟樓閣,總之,規劃的很不錯。
易清站在一條她選擇的小路上,準備沿著路走一走,找一找的時候,想到了一個問題——她沒有跟那個烏衫弟子問一問,她要怎麼分辨這些居所裡面到底有沒有人呢?
周圍也沒有一個空明修士出來散散心,好讓易清問一問。她觀察著道路兩邊的居所,有點發愁。還在熒瓏界的時候,楊隨的確是跟她說了很多,但怎麼著,都不會細緻到這種地步。
易清鎖著雙眉,觀察著她能看到的一處處居所。院落比較多,有的門開著,有的門關著。經過那半開的大門時,易清有心想進去找個人問問,但最後她還是沒挪動腳。獨棟的小樓閣比較少,易清一個個的找過去,不必詢問別人,自己也很快發現了規律。
這五舟門給修士的居所,竟然也跟熒瓏界差不多。這些獨棟的樓閣,在房門上,都掛著一塊木牌。大部分都是棕褐色,跟那房門的顏色差不多,不仔細看還找不到。易清也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就只見到了兩處地方,掛著白色的木牌。
是不是掛著白色牌子的是沒住人的?那些掛著棕褐色木牌的屋子,有很少的一部分,從屋子裡面傳出來了元氣波動,很明顯裡面是有人的。
易清這麼猜著,最後還是走進了一處大門開著的院落。院子里的格局,是不算標準的四合院,靠牆都有屋子,大門兩邊都是修士的居所。
易清做賊一般的悄悄的走進去,這院子裡面也很安靜,沒有一個人在外面。她左右看了看,果然,院落裡面的房子,門上也都掛著木牌。每一個大門還開著的院落裡面,就肯定有至少一個白牌子。
易清本來是想找一個單獨的小屋住的,但後來考慮了一下,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她還是跟別的修士靠的近一點兒比較好。
找了一處整個院子裡面就剩一個白牌子的地方,易清走到那大約是空著的居所門前,將門上掛著的木牌拿起來看了看,卻見這牌子背面就是棕褐色。她側頭看了看別的屋子門上那棕褐色的木牌,將手中的木牌翻了一個個,然後又掛在了門上。就是那一瞬間,院子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易清還被嚇了一跳,見沒什麼事,才輕輕推開了房門。屋內果然空無一人,只擺放著簡單幹凈的桌椅。左右兩邊都有用木頭珠子穿成的珠簾,易清先去了左邊,看到了床,知道這是睡覺的地方。然後又去了右邊,然後就驚喜地發現右邊這個小隔間,她非常熟悉。
屋子正中放著一個新的蒲團,最多就是多了些地上簡直是無處不在的紋路——這不就是她在熒瓏界,納靈秘境裡面的居所之中的修鍊小隔間嗎?
易清凝神感受了一下這裡的天地元氣,覺得有點失望,感覺跟上界山上差不多。但她後來坐到那蒲團上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實在是誤會了五舟門的人。
是她見識少,是她眼界不高,她承認。她真的沒想到,要坐在蒲團上之後,才能真正的感受到這屋中的天地元氣。
可以修鍊了,又沒人打擾,易清完全忽視了那種來到一個新世界,沒什麼認識的人,周圍的人們也都不是很友好的不安定感,開始迅速靜下心來,坐在那嶄新的蒲團上,打坐修鍊起來。
易清並不敢徹底將心思沉入,那位好像對她也有點敵意的紀師姐,這句話應該不是假的——五舟門的人很快就要送他們前往各宗門了。易清可不想因為修鍊,錯過了這個時間。
然後,兩個月後,易清就又知道,還是她見識比較淺了。
那位紀師姐算的時間,果然一點兒差錯都沒有。她說是三兩個月,果然就是三兩個月,五舟門山下的陸間海中,有一艘……可能叫舟並不准確,那是一艘金碧輝煌的大船,在海面之上的霧氣之中,漸漸顯現出身形。
在那之前不久,從小世界來的那些空明修士,腦海之中都響起了潺潺的水聲。剛剛開始的時候,那水聲輕柔優美,越到後來,就越是震耳欲聾,還帶上了一個人的說話聲:「速來。」
易清這兩個多月本來就沒有特別認真,水聲剛剛響起的時候,她就清醒了。然後,她就後悔了。
早知道這五舟門有方法叫她醒過來,她當然會更加徹底地利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的!
只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易清打開房門出去的時候,有人跟她一起從屋子裡出來了。接著,一個、兩個、三個……大家很快都離開了屋子。
這院子里的幾個修士,有的是互相認識的,只有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沒找人說話。易清朝他看過去的時候,那男子也朝她看過來。兩個人互相點了點頭,還是沒交流,只跟著別人走出了院子。
走出院門外,易清看見了她兩個多月以前,一個都沒有找到空明修士。他們順著小路,排著隊走,倒是很有素質。最後,他們這些空明修士,全部都聚集到了走進石門就能夠看到的那片廣場上。
易清看著周圍密密麻麻的人,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信,葬劍大陸的附屬小世界之中,竟然有這麼多可以來到這個修仙大世界的人。想想在熒瓏界里,大家對能夠突破空明的修士的那份狂熱崇拜,易清心裡有些複雜。
這些人毫無疑問,跟她一樣,是各個小世界的人們心中的絕世天才。雖然葬劍大陸的修士們看不起他們,但這些人的天賦、努力和性格,肯定都是有可取之處的。
她現在,就在這些人當中站著,只要能把臉稍微遮一下,她就能瞬間泯然眾人,沒有任何起眼的地方。
易清從來都不覺得她特殊到哪裡去了,但她總是驕傲的,有自己的氣性在那裡。現在的這個場面,幾乎是在硬生生地敲砸她的那種驕傲。幾乎是要把這樣的一句話,深深的烙刻在她的腦海之中——她不僅是沒特殊到哪裡去,而是根本就沒有任何特殊。她跟現在在場的這些人,這些少說也有六七百號的人,沒有任何差別!
好吧!是有那麼一點差別!但都是往壞的方向的差別,她寧可不要那些差別!她會一點巫蠱之術,這些人不會,但是會那種東西,真的好嗎?她是從別的世界來的靈魂,這些人不是,但是現在她的身體都是她自己搶的,她都沒辦法好好的掌握,別人卻有著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身體,到底誰更令人羨慕?
易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還來不及調節自己的心情,就感受到身邊有一種很厚重的與天地元氣不同的元氣,輕輕鬆鬆將她整個人包裹。然後下一秒,她已經沐浴在海面上的薄霧裡。
他們所有人,已經到了海面之上,腳下是晶瑩剔透的不像是船板的船板。
易清抬頭,對著海風,對著站在船頭的人——一個穿著淡黃衣衫的男子,神情淡漠,對著他們說話,淺淺的話音在他們每個人的耳邊,極為清晰地響起,不曾被海風吹散一點點:「想去哪個宗門,就在哪裡下船。想留在五舟門的,就一直待在船上。這次,是山楚靈君帶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