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剛開始摒棄萬念,一心打坐時,易清就發現了問題。她只覺腦中昏昏沉沉,人像是在虛空中一浮一落,沒有半點往常修鍊時的明晰穩定之感。
這種狀態很不好,令易清覺得棘手的是,她無從著手去改變這樣的狀態,相反還只能毫無辦法的感到自己越來越暈眩,彷彿下一秒就要永遠沉浸在這種感覺裡面。
這時候,曲白的一聲聲指示,就實在顯得像是落在旱地里的甘霖。易清不察外物,只聽著曲白並不高揚,卻一聲一聲十分沉著,一字一句十分清楚的話,順著他的指引去做。
在閆峒掌門和辛家的長老一同前來的時候,在源源不絕的給易清送著完全抹除了天地意志和他的意志的純凈元氣的曲白,已經眼瞧著有些支撐不住了。
來到這裡,看到那塊漆黑的大印,辛家那位鬚髮皆白的長老,白鬍子一抖,雙目跟那塊大印一樣,黑沉沉的帶著怒意。閆峒則更是怒火連天,連忙吩咐人去調查事情始末之後,他跟辛家的長老一起來到了曲白的身後。兩人都未曾猶豫,一人抬起一隻手,輕輕按在了曲白的兩邊肩膀之上。
「柔柔!」
渾身上下只有一種烏黑色的男子,伸手扯住了身邊的伍娉柔,不贊同的看著剛才差點就要直接跑到曲白身邊去的人,語氣微地嚴厲。
「哥!阿元他……」
閆峒跟辛家的長老來了這裡,靈宗的真君們自然也已聚集了過來。在這般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不可能害自己家宗門裡頭最優秀的年輕人,只可能是幫他。可他們的幫助,卻讓曲白看起來十分痛苦,面色已然蒼白如紙。
「他是曲白。」
曲白看起來不好,伍娉柔被拉著過不去,在原地急的要流淚,那一身黑的男子,語氣卻極淡。可就是這麼淡淡的四個字,讓伍娉柔乖乖地停了下來。她眼中含淚,身為靈宗一個最多就算是稍微優秀些的真君,只能站在這十分合適的距離外,看著她心上的人就在她的不遠處,受著磨折,為了另一個女子。
一群不是人的東西!往常將他看得有多重?現在有了一個九轉道體,他立馬就不算什麼了!易清是自個兒走進了那離魂陣的,又不是他硬把她塞進去的,憑什麼現在易清要收魂,受苦的卻是他?
閆峒跟辛家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他們把易清叫醒一下能怎麼樣?他們把他換下來能怎麼樣?就那麼一下,純凈的元氣就中斷那麼一下,易清能直接死了嗎?
伍娉柔在一邊憤憤不平,殊不知她這般模樣,讓她身邊的兄長,有多無計可施。
她其實不是這樣傻的人,只是有關於曲白的所有事情,她都沒辦法想的很深很透。如同著了魔,中了邪也似。這樣下去……他是萬萬舍不下陪伴了他這麼多年,也是他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他除了報仇之外的最後一點兒牽絆的妹妹的,那麼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曲白幫助易清收魂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長的讓伍娉柔只覺什麼都沒有做的自己熬不過去,卻又短的讓錢宗赴都來不及想太多,就被捉到了已經被徹底摧毀的他們設計好,也不知道是要把易清怎麼樣的陷阱旁邊。
錢宗赴被押到那塊烏黑大印旁邊的時候,易清睜開了眼。回頭看向她此刻體內充沛的純凈元氣的來源,見他臉色雪白,如此一對比,就越發顯得他雙眼黝深,不復往日的澄淡。
就這樣短短的看了她一眼,曲白就閉上眼去,任由身後的兩位前輩助他恢復。這個時間就更短,不過小半刻,閆峒跟辛家的長老就抽開了手,看向了易清。曲白站起身,吞下一粒丹藥,也看向易清。
閆峒如今還算是易清有教導之責的師傅,向易清詢問事情緣由的人,自然也是他。他看著倒是和氣關懷,不像是裝出來的,竟像是真的關懷:「可覺得好些了?這離魂陣詭奇無比,還是要帶你去五舟門好好問一問。」
「多謝掌門關懷,弟子已無大礙。」易清恭敬行禮。
「那便好,但不知今日這般,究竟是怎麼回事?一竹,你信誓旦旦地說九轉有難,恐遭奪舍之劫,驚的本座與辛師叔忙忙前來,你卻又是如何得知?」
「弟子與易師妹也算是相識多年,確信她不會無緣由的去戲弄人,再加之,易師妹是個極少尋別人幫忙的人,今日既然求助的話傳到了我耳里,情況必然已經是萬分緊急。是以,弟子並不曾親自確認,就先知會了掌門。」
「哦?九轉,你的意思是,你早已預料到今日會有這一劫?」
「弟子並非神仙,豈能未卜先知?只是人家一步一步設局,還是拿弟子十分看重的友人來利用,弟子察覺蹊蹺,便不免多留心了幾分。告知一竹師兄,不過是想求個妥當,不知會驚動到掌門與前輩,實是弟子的過錯。」
「嗨,你是咱們靈宗的九轉道體,以後要跟他一樣當靈宗的大弟子大師姐的,還怕什麼驚動不驚動的?」辛家的這位長老跟三長老不一樣,雖說也已經老態盡顯,卻是鶴髮童顏,面色紅潤,說起話來也是利索的很,沒有半點老人家的穩慢。
「當然,你最好少因為這種危難驚動我們,小老兒還是更希望你哪天用突破渡劫,一舉成道的喜事來驚動我。不過,若當真察覺到不妥,有人想要加害於你,你就要馬上告知我們。你是九轉道體,是大家的希望,我們不多管束於你,是想這條仙路你自己走才最好。我們也沒教過九轉道體,不敢教你,到最後萬一害了你,才是好心辦壞事。你一個人在外修鍊歷練,可一定要萬分小心自身才是。」
關懷過了易清之後,這位辛家的長老面向閆峒,一副長輩訓誡晚輩的模樣:「閆家阿峒啊,我可得說說你,老祖宗收小姑娘當弟子,怕是要等到她成道之後了。在那之前,她就等於是你的弟子,你總是要上點心的。」
「師叔說的是。」閆峒悉心聽勸,聽完之後才笑著為自己辯駁了一聲,「只是師叔,您現在也看到了,這小姑娘哪裡用晚輩操心?仙君時時刻刻的都記掛著呢!一竹雖說是關懷自家師弟師妹,卻也沒見過如此掛心一人的模樣,依我看,八成是仙君給他託付了。這小弟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這大弟子也別想討了好去。」
「嘿嘿,說的也是,就是不知道……誒,一竹,來來跟我說實話,仙君到底有沒有託付你?」
辛家這位長老眼光在易清和曲白之間來迴轉了三圈,最後停在曲白的身上,本就不大的眼睛一擠,著實令人生出些為老不尊感覺的賊笑道。
「回長老的話,自是託付了的。」曲白無奈的輕嘆,辛家這兩位長老的脾性,還真的是截然不同。
「哦……」拉長了聲音這麼哦了一聲之後,這位長老看看易清和曲白,突然又有些無趣之感,囑託了曲白要看顧好他這個小師妹之後,他瞅了瞅那塊蓋在離魂陣之上的黑印,又瞅了瞅被壓在黑印之旁的錢宗赴,突然一下子就說疲累了。
「這年紀大了,也經不起折騰,今日里被一竹這孩子一嚇,這會兒更費勁了。閆家阿峒啊,既然小姑娘沒事,我就先回去了啊,別的事情,你看著辦!」
「嗯,閆峒恭送師叔!」
閆峒臉上還是帶著笑,卻是連一聲挽留之辭都沒有,送走了辛家長老,他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微微側臉問了易清一句:「便是他嗎?」
「是。」瞧了瞧那塊黑漆漆的大印,易清覺得那下面應該不會再有活口了,就點了點頭。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閆峒大步走向錢宗赴,只打量了他一眼,便一手成爪,狠狠抓在他的天靈蓋上。
這是直接就要製造傻子的搜魂方法,易清看著身體陡然僵直,眼珠也一瞬間獃滯的錢宗赴,抬頭在四面找了找,想找找傅長桓有沒有在這裡。
他最好還是不要在這裡,否則的話,即便是被背叛,他那種性格的人,看到這種場面,也免不了會難過。
其實,錢宗赴啊,他當真是多此一舉了。他要是什麼準備都不做,只顧打好跟傅長桓的關係,然後今天突然出事,讓傅長桓來找她幫忙,他的這條性命,今天就肯定能留下來。
易清總也不是那麼草菅人命的人,要不是錢宗赴之前還想著在她跟前打愛情這樣可笑的牌,她不可能篤定錢宗赴也是那些想要從她這具九轉道體之上得到什麼,甚至是九轉道體本身的人。她總會懷疑,錢宗赴是不是被人脅迫,是不是也有什麼她無法抗拒的苦衷……
說真的,只要她懷疑,就看在錢宗赴讓傅長桓那麼看重的份上,易清都不會將他怎麼樣。但他那麼積極地往她跟前湊,使勁了渾身解數地來算計人,那張可笑的牌,把易清的所有懷疑都打消了。
所以,傅長桓來找她救人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就給曲白遞了口信。她說,五舟門的修士,就算不是要奪舍她,也肯定是要殺她。
曲白是她唯一一個能夠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可以求救的人,但是意外的,雖然她只能相信他,但自從發出那口信一直到曲白人來,她卻沒有什麼不安,她的確相信他。
這很危險,不過,這很好。
她把她的推測悉數告訴了曲白,很明顯的,曲白覺得自己分量不夠,又回頭轉述給了閆辛兩家有分量的人耳中。在她的推測里,錢宗赴,已經是必死無疑的結局。他不用再做掙扎了,事情既然做了,就肯定會有結局,做的時候就要有心理準備。
易清沒有找到傅長桓,這並不代表傅長桓不在這裡。靈宗的大師兄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並且那樣聲勢浩大的一番出手,早已經吸引過來了不少目光。後來,靈宗掌門和辛家長老一同前來,這陣勢就更大了。龍陣石林周邊這片地區,只要聽到風聲的,幾乎都過來了。傅長桓急於找人去救易清,看到人就免不了問,一問哪裡還有不知道的?恍恍惚惚的跟著人群就回來了。
既然回來了,傅長桓自然就看到了錢宗赴被搜魂,也自然聽到了易清那一句「她十分看重的友人」。他就在不遠處站著,聽到這話時格外欣喜,又格外惶恐。他知道自己是易清十分看重的友人,只是如今,他到底是讓她失望了吧!
錢宗赴被搜魂的時候,傅長桓並沒有走出去。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動手的人是靈宗掌門,他一個小小的靈宗靈君,哪裡有資格去阻攔掌門辦事?除此之外,他也不想走出去了。他是有些不忍錢宗赴就此被毀掉,可是一腔真心被如此利用算計,他一顆心也是冷的透透的了。
靈宗的掌門搜一個小小靈君的魂,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情而已。閆峒很快就放下了手,臉色鐵青,將已經沒有任何知覺的錢宗赴丟進了自己的法器空間之後,他的視線在四周圍一掃,立刻就鎖定住了傅長桓。
順著閆峒的目光看過去,易清看到今日里被這麼一連串打擊,此時有些失魂落魄的傅長桓,也正從人群裡面走出來,直直地向她走來。
「掌門,弟子終歸是早有防備,所幸無事。傅師弟只是心思單純,受人利用,才險些害了弟子罷了。有一無二,弟子日後會與其保持距離,我們到底相識多年,還望掌門饒過傅師弟。」
躬身行了大禮,易清給傅長桓求了情。他這種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差點被害的修士只是一個普通的靈君或者真君,傅長桓什麼大事都不會有,可現在差點沒命的人是易清,那傅長桓連死或者是被逐出宗門的懲罰都可能會有。
看著易清還在給他求情,傅長桓愣了一愣,又像是開心,又覺得更加愧疚的向易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