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夢度千秋（二）

  通天大河通體銀白，河中白骨累累，深處一道道虛影若隱若現，似在痛苦掙扎咆哮。


  白衣和尚看了許久，聽了許久，臉上忽悲忽喜，忽嗔忽痴，在極短的時間內經歷了無數悲歡離合，兩道清淚打濕了衣襟，終於說道：「走吧！」


  「去哪！」


  「去西方！」


  少女仍了飛劍、骨頭，卻是將黑石留了下來，打磨成一塊發亮的圓石，掛在脖頸上，有些歡喜地問道：「好看么？」


  白衣和尚輕輕一笑，和煦如光，讓少女一陣出神，說道：「西方有菩提樹，千年菩提果，萬年菩提心，你若喜歡，我可以製作一串念珠送你。」


  「不！」少女拒絕，臉上有些嬌憨，說道：「我喜歡和你有關的東西，這塊黑石是你我在此處的紀念，等到哪一天我離開，這就是最好的回憶。」


  「你為什麼會離開？」白衣和尚追問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覺總有一天會離開你。」


  白衣和尚沉默，踏步離去，少女飛身變化成黑羽烏鴉飛落在白衣和尚肩上，尾后卻多出了三根彩色羽毛。


  ……


  菩提樹下，少女托著腮，看著眼前皺眉沉思的和尚，只是，和尚換了一身僧服，已不再穿白衣。


  「你為什麼和他們爭，這很重要嗎？」少女問道。


  「我爭的是道，渡的是人，不了因果，不見如來。這是我的道，也應是眾生之道。」和尚雙手合十，淡然說道。


  「爭的過嗎？」少女又問。


  「爭與不爭其實並不重要，我已種了因，只待開花結果。」和尚忽然充滿了自信。


  「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少女有些發愣。


  「因為我是對的。」


  ……


  菩提樹上，少女晃著雙腿，看著和尚念著經文，四下坐滿了上千名小和尚，如痴如醉聽著。


  和尚日復一日，講經演道，口吐珠璣，座下小和尚越來越多，一個個如醍醐灌頂，看向和尚的目光熾熱崇拜，偶爾也會出現年長的老和尚，大聲與和尚辯駁，和尚淡然微笑相迎，口中蓮花妙語相對，老和尚終於敗下陣來，跪伏在菩提樹下，受和尚扶頂之禮。


  一群小和尚造了九品蓮花台，請和尚登台講經，和尚地位越來越高，他的每一句話都被奉為聖言，也許，他在很多人的眼中，已經是聖人。


  少女很為和尚高興，她知道和尚的夢想在一步步實現，她也有些不高興，原本只屬於兩人的時間，卻又很多和尚與她一起分享，不過，這又有什麼？只要能陪在他的身邊，她就很知足了。


  這一日，菩提樹下來了一個很特別的男人，帶著一頂很特別的王冠，拿著一柄很特別的刀，他是來殺和尚的。


  和尚走下蓮台，他知道男人是來殺他的，不過，還是很真誠地開口問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只要殺了你，我就是西方最強！」男人答道。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和尚問道。


  「告訴你名字，你會讓我殺嗎？」男人恥笑一聲。


  「好啊！」和尚的笑容很真誠，很燦爛。


  男人認真看了和尚好久，開口說道：「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帝』！」


  「他們是誰？」


  「他們都是懼怕我的人！我所殺的人！」


  「真是個好名字，你殺我吧！」和尚微笑著伸出了頭顱。


  「真讓我殺？」


  「是！」


  「好！」男人抽出了刀，直接斬下了和尚的頭顱。


  男人有些發愣，似乎沒想到真能斬下和尚頭顱。


  「你如願了。」和尚說完閉上了眼，男人看了一眼和尚，忽然悻悻拋去了刀，轉身離去。


  少女跳下菩提樹，摟著和尚的頭顱，眯眼笑道：「你真調皮！這不是你要等的人嗎？為什麼把他嚇走了。」


  和尚睜開眼睛看向少女，嘆息說道：「他還會來的。」


  果然，沒過多久，男人又來了，不過，這一次有些狼狽，身上掛滿了傷痕。


  和尚倒了一杯茶，推給男人，開口問道：「你有何疑問？」


  「我殺了上一代『帝』，『帝』有個兒子『剎』，『剎』很強大，有無窮變化，我殺了他許多次，都能死而復生，這一次變成我的子民，趁我不備，給我一刀，請問大和尚，如何才能殺死『剎』！」


  和尚輕笑道：「『剎』是你的刀，惡的化身，你的刀越是鋒利，『剎』越是強大，『剎』是殺不死的，又是能殺死的，就看你怎麼做。」


  「如何做？」


  「唯有放下。」


  男人指著和尚臭罵：「禿驢，你敢誆騙我！」


  和尚笑而不語，忽地冒出黑光，男人拿起刀大吼一聲：「好你個禿驢，原來是『剎』變的，看我斬了你！」


  男人緊緊握著刀，卻怎麼也斬不下去，噹啷一聲，第二次仍下了刀轉身離去。


  「他還回來嗎？」少女跳下樹問和尚。


  「只要他想殺『剎』，就還會來的。」


  「『剎』是什麼？」


  「『剎』是惡，斬之不盡，『剎』是執念，無法磨滅，每個人心中都有『剎』！」和尚返身坐在了菩提樹下。


  「你心中的『剎』是什麼？」少女一臉好奇。


  「我的『剎』是眾生，是靈山……」


  男人第三次來了，這一次他傷的更重，直接將刀扔下，頹然說道：「我殺不了『剎』！」


  和尚口中湧出蓮花，講了一部心經，三百日不曾停息，男人沉浸在妙音之中，臉上忽現出悲、喜、怒、痛、悔等各種情緒，七日一個輪迴，一次次周而復始，直至和尚講了千遍，男人身上出現了聖潔光芒。


  「世尊！」男人躬身說道。


  「你可放下？」和尚雙手合十說道。


  「世間再無『帝』，只有『釋』，願常伴世尊左右。」


  和尚臉上現出笑意，與此同時，一枚菩提果落在了腳下。


  ……


  菩提樹上，少女晃悠著雙腿，看著樹下皺眉的和尚忽然問道：「他們請你去論經？聽說來的都是大人物，只要你回答他們十個問題，他們就答應你所有的要求，你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可能不會讓我如願。」和尚一嘆道。


  「為何？」


  「因為我回答不了其中一個問題。」


  「你已是世尊，還有什麼你回答不了的問題。」少女一臉疑問。


  和尚看著少女，哎了一聲，並未回答。


  少女擰起了眉頭，能讓和尚委決不下的問題，必然是能讓天地震動的事情吧？不過，和尚那麼有智慧，想必一定能得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