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不說破也是種保護
見月迷迷糊糊的吃了兩口,就向著村子裏唯一的一條路走去,聽大娘昨天說,沿著這條路向下有好多村子,什麽丁家小巷,丁家窄巷,丁家寬巷,全部都是丁家本姓的人,聽說這條路如果隻靠走路應該能走七八天,見月覺得自己最近要吃百家飯睡百家床了。
就這麽一路走著,丁家村的最後一戶人家也被見月甩在了身後,見月看著身旁不知名的樹,不知名的草,不知名的花,還有不知名的果子,忽然就想起來了童筱筱和莊鸞。
風華正茂的童筱筱一去不複返,不知道莊鸞會變成什麽樣子,這不僅僅是借酒消愁能夠的吧!
見月覺得童筱筱和莊鸞都是兩個奇怪的人,人的一生會遇到那麽多的人,好的壞的,來來去去那麽多,可是這兩個人都固執的認準了一個人,從頭到尾,至死方休,見月隻能用兩個字來評價,這就是傻呀!
見月走著走著,頭頂的太陽越來越大,腦子裏的秤砣越來越熱,見月後悔自己走的為什麽不帶一把傘,擋風遮雨還防曬,這麽一件居家必備的東西,自己怎麽就忘了。
別看現在晴空萬裏,說不定等會兒就瓢潑大雨了,這裏也沒什麽地方能躲一躲,要是下雨,自己就隻能拚命地奔跑。
隻要我跑的夠快,大雨就追不上我。
嗬嗬,丁見月你莫不是也傻了。
見月正在自己嘲笑自己,然後就聽到了馬蹄聲,聲音從後麵而來,見月看著腳下這條不寬的路,立刻退到了一邊。
見月不怕自己成為被傷及的無辜,見月是怕自己剛洗的衣服髒了。
把包袱收在懷裏,見月躲在角落裏的陰影裏,打算等馬匹過去了,自己再走。
好馬不擋道,好人不擋馬的道。
但是馬蹄聲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了見月的麵前,馬上的人蓄著半張臉的胡子,上半截穿著一件對襟,露出了曬得黝黑的胳膊,下半截穿著條油光發亮的黑褲子,又黃又黑的布鞋,如果不是那張比胳膊還要白的臉,見月覺得這就是一個尋常的莊稼漢。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一些人,能曬黑所有的地方,可唯獨一張臉卻是怎麽也曬不黑的。
這麽一個人,見月曾經是認識的。
“丁……見月,你還好嗎?”
好啊!
為什麽自己覺得,不看見你會更好呢!
見了溫竹年二號,終於又見到了溫竹年一號,似乎還是當年的樣子。
“早上好啊!”
去你妹的早上好,這都已經下午了好不好。
見月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十分的掙紮,畢竟是他鄉遇故知,見月心裏是開心的,當年在黑風寨的那些記憶一股腦的都冒了出來,雖然那裏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可是對待自己卻是尤其的耐心,還有他們的兄弟義氣,隻是可惜了……
見月還沒有笑出來,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事情,麵前的這個人在關鍵時刻捅了自己一劍,透心涼的一劍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插了進去,雖然過了這麽久,傷口已經結痂柔和,可是留下的傷疤卻是一輩子都褪不了的。
這荒郊野嶺的,見月覺得自己逃不了,手裏也沒啥能防身的武器,如果動手,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見月隻求,能不能看在之前的師徒情誼上,讓自己多活幾天。
見月感覺臉上就像是個染坊,紅的黃的綠的,都湧了上來。
最後,是黑的。
關鍵時刻,自己尿頻尿急了。
溫竹年從馬上跳了下來,雖然是塵土飛揚的地麵,可是落地的時候腳下卻未激起絲毫塵土,見月看著自己已經辨認不出本來顏色的鞋子,不留痕跡的用裙角把鞋子藏了起來。
身為女子,見月覺得自己有點丟光大女子的臉麵,為什麽一點點的整潔都沒有,為什麽今天不穿上包袱裏的那件衣服,至少比這套新一點,還有早上應該認真的洗一下臉的,為什麽這麽猝不及防就見了麵,就不能容自己幾秒鍾捯飭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嗎?
不,錯了,應該是遺容遺表。
不,在這麽生死一線的時刻,自己真的適合想這樣的事情嗎,見月覺得自己有點心大。
“丁老大說讓我躲一躲,可是我總覺得應該再見你一麵,見月,我知道丁老大之前見過你,也和你解釋過那件事情,我也不必再多言,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誤會我,若是再來一次,我依舊會如此。”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幹嘛,是繼續為了救我搭上自己的兄弟,還是為了心中的愧疚還捅自己一劍,還是覺得失算了,下一次應該瞄準右邊,見月本想先護住自己的心髒,但是手還沒升起來就放下去了,自己這顆萬裏挑一的右邊心髒,別自作聰明給暴露了。
見月有點心驚,自己這顆小心髒萬一真的紮一刀,可就真的沒命了,腳下不留痕跡的向後退了退,小命要緊。
哎,好不容易看見美好的人生在向自己招手了,為什麽還要讓自己經曆死亡的洗禮呢?
人生一定要這樣子打擊自己嗎?
“你不欠我的,我也欠你的,隻是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為何你還活著?”
見月感覺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的大跳了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翻山越嶺衝出來,難道這是愛情的感覺?不不不,這是害怕的感覺。
溫竹年的武功那麽厲害,出手又那麽的穩準狠,一定是因為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失手,難道過了這麽幾年,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一定要這樣嗎?真的是不給自己一點自我欺騙的餘地。
見月忽然覺得,溫竹年特意跑這麽一趟,可能隻是為了解答自己心中的迷惑,果然情分什麽的都是騙人的,還好自己也沒有抱什麽希望。
“因為我命大啊!”
隔了好久,見月才吱唔了這麽一聲,可不是自己命大嗎?
許久,麵前的人走了,見月看著激起一陣塵土消失在前麵的人,終於感覺自己清醒了,可是人也已經走了,見月有點後悔,之前沒有想過還會再見,但是再見的自己應該表現的再好一點。
不過,見月覺得自己至少還算是做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沒有告訴別人自己有一顆異常的心髒,雖然此時那顆心髒正在胸腔裏麵跳的歡脫,可是除了見月和華亭縣為自己上藥的大夫,再也沒有人知道它的確切方位,這個秘密還是藏在心裏比較合適。
畢竟,自己也算是個行走江湖的人,活的有點秘密是個好事情,說不定關鍵時刻還能保自己一條小命。
行了,人都走了,自己也走吧!
見月翻到了懷裏的幾個李子,香脆好吃可口誘人。
見月在天快要黑的時候找到了一個村子,雖然吃了幾次閉門羹,還差點被院子裏的狗嚇掉半條小命,但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能收留自己的地方——一個有著百年曆史的城隍廟,雖然破舊是破舊了些,但是好歹能擋風擋雨,比露宿街頭的好。
見月在稻草上睡了一個晚上,到了半夜隻覺得自己腰酸背痛,哪兒哪兒都不舒服,本打算就這麽將就著一個晚上的,結果,半夜回來了一群丐幫的好漢,圍著見月吵嚷了好一陣,見月看著圍在自己身邊吵得不可方休的一夥人,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搶了他們的地盤,見月隻好在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之前,灰溜溜的離開。
這黑燈瞎火又荒郊野嶺,見月自己抱著自己,忽然覺得自己手裏粘乎乎的,上一次走這種夜路,就碰到了一個陳年腐朽的腦殼,在這種情況下,見月總有一種故地重遊的感覺,但是這一次不會再有溫竹年英雄救美了。
哎,今天也看到了溫竹年,人家依舊是個英雄,再看看自己,膀大腰圓,遠看是個豬,近看發現沒看錯,真是羨慕那些瘦小苗條嬌弱的南方妹妹,可憐了自己這個粗壯的北方漢子。
停,胖就是胖,不要拉上地域差異,北方人可不背鍋。
再想起那天,見月記得自己就是在晚上,英雄前來相救,自己芳心暗許,那時候一腔熱血,覺得喜歡了就時時刻刻都圍在身邊,隻想時時刻刻都看得到,那時候自己借著學武功的名義,一直湊在溫竹年的房中,滿足著自己少女的心思,現在想起來隻覺得有些可笑。
那是愛嗎?也許隻是一種崇拜,或許是一種迷戀,過去了,也就理所當然的忘記了,今日相見,見月覺得自己逃避多於歡喜,記得的更多是後來發生的事情,想來當年的那種感情,真的隻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不過,哪個少女不懷春。
懷春代表自己年輕過,現在想一想雖然覺得當初的自己傻,傻到以為自己不說,就不會有人懂,現在再想來,應該是所有人都能看懂自己的小心思,隻是看破不說破,可這未嚐不是一種保護。
當年的黑風寨確實是個好地方,至少是對於自己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