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朱祁鎮的第二部奮鬥史——金刀案(二)
阮浪跟隨著盧忠一路來到對方的家中。幸好盧忠的家中沒有什麼人,要不然即便是來了阮浪也不會安心。
因為盧忠經常會把工作從錦衣衛總部帶到家中,那些他手下的錦衣衛也經常進進出出,他一點都不在意。
這時因為一些公文而在他家工作的一名錦衣衛走到盧忠的身邊問候道:「指揮使大人!」
盧忠則是吩咐他說道:「李善,你去到門口看好大門。任何人都不要讓他們進來,任何人都不行。」阮浪的行蹤必須要非常嚴格的保密,要是讓外人知道他在自己家而且在他的身上藏著朱祁鎮給的金刀的話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是!指揮使大人。」這名叫做李善的錦衣衛回應道,然後就帶著公文去守住門口了。
盧忠帶著阮浪繞了好大的一個彎兒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現在他覺得哪怕是連自己家的這些下人也全都不可信。
一進屋,阮浪就好像是如釋重負一般把藏在自己身上的金刀趕緊拿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他也不知道朱祁鎮給了他這東西對於他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急忙把自己的房門關上,然後急忙小聲的說道:「你把它拿出來幹什麼?」
阮浪此時有些哭笑不得,無奈的說道:「難道還要讓我繼續把它藏在身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東西會要了我的命的。雖然這是太上皇賞賜給微臣的,但是微臣現在已經不想要它了。」
這把金刀彷彿真的好像是現在插在阮浪心頭的那一把,稍微再往深一點就會要了他的小命。
「那你就找個時間出城把他扔了吧!一定要扔得越遠越好,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最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你要是不敢我就陪著你一起去,總之不能讓這一把刀陷我們於不義,更不能陷太上皇於不義。太上皇那邊我去跟他解釋,你就放心大膽地扔!」雖然是在在自己的家中,盧忠依然是有些害怕隔牆有耳,所以說話的聲音依然非常小。
他這麼一說,阮浪的心裡有些害怕了,倒不是怕死。他連閹割那麼沉重的侮辱都能挺過來,還有什麼不能忍受的?現在他最怕的就是僅僅因為這一把刀會讓皇上從此對太上皇嚴加看管,然後太上皇以後真的就是徹底失去自由了,他們這些人就再也不能照顧好太上皇了。
盧忠坐到阮浪的對面,伸出了一個手指頭看似淡定,內心已經慌張的不行。他知道朱祁鎮是出於好意,想要表達感激之情才會送給阮浪這麼一把金刀的,可是他沒有往後想。若是皇上發現了,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再等等!再等等。」盧忠穩定住阮浪緊張的內心說道:「馬上就到城門守將換班的時間,下一班的是我的朋友,等到他們上崗的時候我就帶你出城,把這把金刀毀掉。」
阮浪點了點頭,看來事情只能這麼做了,他也準備好把金刀收到自己的袖子當中。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失,盧忠的心裡非常焦急,因為如果稍微晚一點的話都有可能會被抓住。
古代人的時間觀念很強,好像每個人都是一個活體時鐘一樣,在心裡就能估摸出時間。而盧忠在這個時候則更加準確,哪怕是每一秒都不會出現任何的計算失誤。
「十!」在他心裡距離指定換班的時辰還有十秒,他在心裡也開始倒數。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在數到「三」的時候他的手掌心就已經全都是汗了,一場爭分奪秒的與時間的競速即將要展開。
「二!」
然後在他的心裡數到一的時候,他本來還想要對阮浪說:「時間到了,快走!」
可是就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候,盧忠的房門被一下子推開,門口出現的人彷彿瞬間就能將他置身於地獄。
「皇……皇上。」他結結巴巴的說道。
阮浪看到站在門口的朱祁鈺內心也一下子就涼了,顯然朱祁鈺基本上已經發現了他們兩個究竟想要幹什麼,現在已經是百口莫辯了。
盧忠後背的飛魚服已經被冷汗所浸濕,在朱祁鈺的身後他還看到了還幾個非常熟悉的身影,這些人個個都是面帶著勝利者的笑容,在今天終於看到了盧忠的結局。
朱驤,也就是錦衣衛北司的鎮撫使,原來也是朱祁鈺的人;張九成,聽劉晟翀說是朱祁鈺原來郕王府十三太保的手下;曹吉祥,接替了王振的東廠廠公;最後竟然還有他一直都非常信任的錦衣衛李善,也就是之前在他家中他叫去看門的。看來皇上能夠這麼快的敢來應該是和他脫不了干係。沒想到啊,連自己身邊最信任的錦衣衛都是皇上的手下,看來他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獃滯了很久,他和阮浪這才想起來眼前的人是大明的皇帝,這才跪下問好:「微臣叩見皇上。」
朱祁鈺非常輕鬆的走到這兩位「愛卿」的身邊說道:「愛卿平身吧!如此多禮,盧愛卿希望不要責怪朕不請自來之罪啊!哈哈哈!」說著竟然還笑了幾聲。
一般有人面對我們改變平常的說話態度的時候,尤其是像這種態度突然轉好的時候也就意味著這人要審問你或者要害你了,就比如說你媽和你老闆這麼對你說話的時候,很有可能是因為你媽發現了你的小秘密或者你要被炒了。
盧忠感覺自己就是要被炒了,而且這種炒基本上不僅僅會丟了工作,還會丟了性命。他受寵若驚的站起來,回答著朱祁鈺上一個問題:「微臣不敢。不知皇上突然微服光臨寒舍所為何事?」
「怎麼?沒事就不能來你家了?」朱祁鈺的態度有些不高興了。
盧忠急忙改口道歉說道:「皇上恕罪!微臣口誤,冒犯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朱祁鈺好像被點醒一樣反問道:「你這麼一說朕想起來了,朕來到你家這是隨便看一看,那朕問你這阮公公到你家來究竟是何事?」
他一時語塞,被問得說不出話來。可誰知朱祁鈺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步步緊逼接著說道:「盧愛卿,你可要小心謹慎一些回答,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啊!」嘴角慢慢上演,笑的讓盧忠感覺心若死灰。
此時他和阮浪心裡都明白,基本上他們兩個準備要商量的事情已經敗露了,今天他們兩個是不可能從這裡逃出去了。
朱祁鈺回過頭看向身後的那幾個比較得利的跟班示意,朱驤就搶在所有人的所有人的前面拉起早就已經癱軟在地的阮浪,大肆的搜刮他的全身,果然在他身上發現了可疑的金刀,交到了皇上的手中。
「這是什麼?你們知道嗎?」還裝傻一樣對自己的手下問道,朱祁鈺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是他皇兄朱祁鎮從小到大一直隨身攜帶的東西。
「哎?我記得這是太上皇的東西吧?阮浪,這怎麼在你的身上?你們兩個誰能解釋一下?難道這是你們從太上皇手裡面偷來的?」
阮浪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哭著說道:「皇上,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來人!」朱祁鈺低沉的怒吼道。
在他身後的這些手下最適合抓人的也就是朱驤了。錦衣衛的南北司各司其職,各有各自的工作,不過相對來說還是北司的權力和職能更大。南司只要負責皇宮之內的守衛,以及火銃的內衛隊。而北司負責整個京城以及在外每個城市的偵查,抓人審問管理詔獄全都是北司的任務。所以在場沒有誰比朱驤這個北司鎮撫使更適合抓人了。
「微臣在!」朱驤非常配合的問道。
「阮浪盧忠私藏太上皇金刀,意圖為太上皇復辟,把他給我帶到錦衣衛詔獄。朱驤,隨便你怎麼審問!給他留一個活口。」他剛說完,在門口等候多時的北司錦衣衛立馬出手,把阮浪帶走了。
阮浪一走,盧忠也直到自己的末日即將來臨了。私藏太上皇的金刀,這麼大的事情他已經百口莫辯了。
「來來來,盧卿家,坐坐坐。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你怎麼可能會和那個閹人同流合污呢?」朱祁鈺也把早已經腿軟的盧忠扶到椅子上,兩個人坐在桌子的兩邊,就像是兩個人在一起吃飯一樣。
在場的基本上全都已經非常認識的了,所以朱祁鈺也沒有必要在掩飾自己的目的了。
「盧忠啊!你知道我等你今天犯錯誤等了多長時間嗎?差不多有四年多了。可以說從你上任錦衣衛指揮使的第一天我就日盼夜盼希望你快點犯下一些致命的錯誤,這樣我把你殺掉那些大臣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但是你實在是太完美了,我真的找不到你會犯錯誤。」
「你說你,對朝廷忠心,武功還高強,對身邊的人友好,就這麼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老閹人你都肯收留幫助,你說你這個人真的是完美的讓我都有一些羨慕了。真的,你要是從最開始就忠心於我的話我敢保證你現在的地位會比我身後的這幾位地位加一塊還要高。在這京城,你就只比我一個人地位要低,其實我是非常欣賞你的。」
「你應該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坐上只會是這個位置吧?當初朱祁鎮和王振當道的時候你怎麼也鬥不過馬順,你應該感謝我給了你這個機會。但是我也要感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登基稱帝的時候也不可能得到那麼多的支持。可以說我們兩個是互相利用吧!」
「但是你也知道我現在管理這個朝廷真的是好難,所以我現在非常需要你把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交出來。就像是我剛才說的,為了找到你犯錯誤的機會我真的是費勁了心思。你想不到你身邊的這個李善也已經被我收買了吧?可是我把他安插在你身邊這麼長時間你也沒出現過大錯誤,我真的很懊惱。」
盧忠臉雖然沒有動,眼睛卻像一把尖刀死死地盯住了在張九成等人身邊的李善,正在對著他露出陰險的笑容。
「上天真的是眷顧我,終於讓我找到你私通太上皇意圖復辟的證據了。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百口莫辯?要是是的話那就對了。詔獄你也見過,好好享受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光吧!」
接著朱祁鈺就命令剩餘的錦衣衛卸下了盧忠的飛魚服以及所有外面的衣裳,帶走了。
張九成、曹吉祥、朱驤和李善等人依然守在門口並未離去,因為他們的主子朱祁鈺還在盧忠的這個房間轉悠。這種離別依舊的成就感彷彿一下子全都回來了。還記得當初坐上皇帝位置的那種感覺,謀划多年的計劃成功的成就感再加上成為天下之主的榮耀感摻雜在一起,這種感覺實在是無比的美妙。
而今天朱祁鈺終於把盧忠扳倒了,這種感覺彷彿又回來了一樣。不過他這麼一個皇帝弄垮一個忠臣竟然還需要這麼多的手段,他竟然感覺自己有點像朱祁鎮那個廢物了。
「李善!你這次做得很好!我決定封你為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過兩天準備準備陞官兒吧!」此時的朱祁鈺已經高興地不得了,已經開始準備封賞了。
「謝皇上!」李善跪下感謝皇恩。
朱驤一聽,頓時小聲疑惑的問道:「皇上,那微臣呢?李善他做了北司鎮撫使,微臣去幹什麼?」
這明眼人全都能看得出來,只是這朱驤到現在還當局者迷。在他身後的曹吉祥看不過去,懟了他一下生氣的說道:「蠢貨!盧忠都沒了,你當然是頂替他做錦衣衛的總指揮使了!」
朱驤一聽頓時大喜,對著朱祁鈺是又叩又拜,激動地說道:「微臣謝皇上!」
其實這次真的跟朱驤沒有一點關係,他這個錦衣衛總指揮使純粹是撿來的。正所謂人在家中坐、官從天上來,要不是因為朱祁鈺想一點一點的提拔自己的手下,要不然單憑能力來看這個總指揮使的位置怎麼著也輪不上朱驤。
朱祁鈺看著朱驤跪倒在地上的身影都覺得可笑,他蹲下來把手按在朱驤的頭上說道:「朱驤啊,我記得正統十四年(1449)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你一定不要走你的前任的老路,你記得嗎?」
朱驤伏在地上小心謹慎的說道:「記得記得,皇上說的話微臣都記得。」
「我記得那個時候馬順死在奉天殿,羅伊也被迫逃跑你才有機會坐上了北司鎮撫使的位置,我當時告訴你千萬不要學習馬順和羅伊這兩個蠢貨。你這幾年只能說是做的很平庸。現在你已經是錦衣衛總指揮使了,現在我要把這句話重新送給你,千萬不要學習盧忠這個蠢貨準備背叛我。但是希望你可以像他一樣讓我永遠也挑不出錯誤。」說著還朝著朱驤的腦袋上狠狠地拍了拍,發出了非常清脆的聲響。
朱祁鈺對於大部分的手下都不講任何感情的,哪怕像十三太保老大孟天問那樣最終也難道被捨棄的命運,他們幾個也同樣如此。朱驤早就知道自己只是皇上利用的一個棋子,他只能富貴險中求老老實實的聽話。
「微臣謹記皇上教誨,一定繼續努力地為皇上盡心儘力。」他非常認真地說道。
朱祁鈺站起來滿意的點了點頭。之所以這麼快的就把盧忠的職位交了出去,就是因為在他心中盧忠已經被判了死刑。私通太上皇可以,勾結黨羽也可以,但是這麼一伙人想要復辟就不行。說好聽一點叫做復辟,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丟了皇位的人想要造反。
若是談及造反,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的就算是好事也會變成錯事。這樣一來朱祁鎮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他的皇位就能做得更加安穩,至於盧忠和阮浪二人基本上就是一個死字。這次就算是劉晟翀再回來找他也說不出什麼來,凡事都要講一個理,劉晟翀就算是在這也覺得理虧。
「起駕回宮!」
……
盧忠和阮浪這兩個人被下到錦衣衛詔獄的事情很快就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京城。朱祁鈺也毫不掩飾的把兩人的罪狀以公告的方式貼在了各大城門口以及人流密集的路口。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次他占理的機會,怎麼可能不大肆的宣揚一下?他特意還懇求老八把事情寫的嚴重了一些,就是說盧忠阮浪和太上皇意圖謀反,幸好被英明的皇上及時發現。這才避免了一場禳百姓深受荼毒的苦難。
消息一傳開就又很多的當朝忠臣在第二天的朝會上一齊向朱祁鈺請求嚴查,當中肯定有冤屈。可是朱祁鈺一口咬定這三人意圖謀反,無論是誰說都反駁不過,到了朝會最後也是不了了之,沒有人能說得動皇上。他們這些人都不怎麼認識阮浪,可是對於盧忠卻是熟悉的很,所以全都只為盧忠一個人求情。
朱祁鈺在口才上面還是風采不減當年,這些飽讀詩書的老臣們這次的確是感覺到理虧,最後也終於沒能占任何上風,似乎盧忠意圖謀反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在朝會的這天下午,一直非常擔心盧忠安慰的季北辰找到了金濂,希望金濂可以能幫幫忙。
當金濂得知了盧忠的事情之後就立刻同意了季北辰的請求。他因為生病已經好長時間沒有上過朝,對於朝廷之內發生的事情早就已經不過問。他也因為劉晟翀的地位受到朱祁鈺的尊重,這次他打算豁出這張老臉,把一直幫助自己生活的盧忠救出來。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