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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父親

  眼下,當著李清雨的面兒,鍾凌飛慢慢的打開自己的靈袋,將李大根托寄在包裹里的那罐子鹹菜拿了出來。


  「喏,這就是你爹給你寄來的鹹菜。這老爺子也是有意思,這麼千里迢迢的,愣是寄了罐子鹹菜過來。」


  鍾凌飛說起這話時似乎是在笑著的,可是無論是他的臉上還是他的語氣,卻並沒有一絲笑意。


  而李清雨,更是在看到那熟悉的罐子時,便像是被老白用葵花點穴手點住了一般,徹底的愣住了。


  到底是有多久,到底有多長時間沒有再見到這熟悉的罐子了呢?


  李清雨只覺得一股熱氣似乎從胸口一直竄到後腦勺,熱氣頂得她腦子轟然一片,眼眶更是瞬間便盈滿了淚花兒。


  遇到雪崩時她沒有哭、看到鍾凌飛、花素素時她沒有哭、見到仙閣的完美先進與飯堂的簡陋粗糙對比時她還是沒有哭,可是看著眼前這管罐子簡單、粗糙的鹹菜時,李清雨終於還是忍不住心中瞬間澎湃的情緒,流下了眼淚。


  「爹……」


  李清雨只覺得自己的喉嚨梗梗,她雙手接過那個簡陋的黑陶罐子,嘴裡只喃喃叫了一聲『爹』,便哽咽著再說不出話來。


  「哎呀!哭什麼,不就是一罐子鹹菜么,有什麼好哭的…」


  話雖然是這樣說著的,可是看著這個樣子的李清雨,鍾凌飛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臟上也像是被掛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叫他有些喘不上氣。


  「打開瞅瞅,看看是什麼鹹菜。你爹也是,這麼大老遠的,就郵一罐子鹹菜來,真是……」


  也是為了掩飾自己莫名沉重的心情,鍾凌飛嘴裡是停不了的嘮叨。


  他伸出手,將李清雨懷裡抱著的鹹菜罐子一把打開,頓時,一股濃郁的咸臭味道頓時湧現了出來。


  「哎呦,這什麼!這味兒,還真熏人!」


  雖然是鍾家堡的特產,可是鍾凌飛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黑乎乎的鹹菜。


  眼前這罐子鹹菜黑乎乎、一團團,一股子濃郁的酸臭味兒,熏得鍾凌飛只捂鼻子。


  「這是鬼子姜。」


  看著這熟悉的樣子,聞著這熟悉的味道,李清雨抽了抽鼻子,臉上也露出一抹有些恍惚的笑。


  「凌飛哥沒見過這鬼子姜也是正常的。這玩意兒,都是我們這種窮苦人家才吃的玩意。這鬼子姜說是菜,更像是種野菜,也不用種,只撒幾顆在田間地頭,它自己就能長一大片。完事兒也不用打理,只等著秋天的時候就能挖一大坨子。我二姐以前就經常跟我說,這做人啊,就要像鬼子姜一樣,別那麼嬌氣。粗粗糙糙的也能活著,這樣才能活得更久……」


  「以前俺在家的時候,就喜歡吃這種鹹菜。凌飛哥,你別看著鹹菜看著不咋樣,吃著味兒可好呢,可下飯了!每次家裡面一吃這鹹菜,我總要多吃一碗飯,然後我爹就老是嘮嘮叨叨,說我是個飯桶,幹活不行,竟能吃飯了。」


  想到父親李大根的音容笑貌,李清雨覺得自己的眼眶又開始泛紅。


  「唉!就你那個爹,有什麼可想的!村子里誰不知道,你那個爹,就喜歡他那個老來得的兒子,把你們幾個姐妹都當后養的驢使呢!你忘了他怎麼打你的啦?你還想他!多吃幾碗飯還唧唧歪歪的,這樣的爹,有什麼值得想的!」


  鍾凌飛最看不得李清雨眼淚汪汪的樣子。


  每次她一流眼淚,他都覺得自己的心臟也像是被刀子割一樣,鈍鈍的疼。


  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線,連接著她的心臟和自己的心臟,總是叫自己的心情也不自覺的受她影響。


  真是見了鬼了!


  鍾凌飛扭過頭『呸呸』的朝著地上吐了兩口唾沫,卻無論如何也驅趕不了自己心口上的


  「爹是更疼強子不假,可是他也不是不疼我和大姐、二姐的。」


  想到自己的父親李大根,李清雨只覺得自己的心疼濕濕漲漲,酸酸澀澀。


  若以現在的標準來衡量,李大根絕算不得一個好父親,甚至若將他的所作所為發到網路上,恐怕要惹得千萬網民對他批判連連,口誅筆伐。


  但是很多事情在特定的環境下,你是沒辦法單純以對錯來評判的。


  因為各個時代,各個地方,對於對錯的判定,還是有著很大的差異的。


  與很多農村的、沒文化的、傳統的父親一樣,李大根是個很愚昧的、很古板的、很不善於表達的男人。


  「家裡面有三個孩子,都是爹一個人拉扯著長大的。他雖然拉扯得算不得精心,可是到底也叫我們姐妹幾個平安長大了。」


  「這鬼子姜,是我以前在家裡最愛吃的東西。其實這鬼子姜雖然不值錢,可是腌制鹹菜要用的咸鹽卻是個費錢物兒。爹每次腌鬼子姜的時候總說以後再也不腌了,太費鹽。可是他還是每年到了時候又要腌,就是因為俺愛吃……」


  「以前大姐還沒出嫁那會兒,那也是家裡面最窮的時候。那時候有一年正好趕上災荒,田裡的糧食折損了大半兒,家裡也徹底沒了能吃的東西。父親沒辦法,就跟著村子里的小伙兒一起去山上打獵物。」


  「父親那會年紀就已經不小了,身子也大不如以前,跟著那麼一群年輕力壯的下伙子混,自然體力有些跟不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獵回來一隻野雞。可就是為了這麼一隻野雞,父親還扭傷了腰。那會兒家裡面窮啊,傷了腰爹也不捨得去醫館看病,就那麼硬挺著。若是疼得厲害的,就讓強子爬到他的身上踩一踩。」


  「見著父親獵回了野雞,我們幾個孩子都高興得不得了,連忙叫大姐去廚房把那野雞給煮了。父親把野雞的雞冠分給強子,說吃了雞冠能做大官。又將兩個翅膀分給大姐、二姐,說吃了翅膀手兒巧……」


  「眼瞅著他把所有的雞肉都分給我們姐弟幾個了,自己卻一塊兒都沒吃。大姐就問他,說『爹啊,你怎麼不吃呢?』。我爹就答,說他自己早就吃過了,又兇巴巴的叫大姐不要多嘴。」


  「因為他總是兇巴巴的,所以我們便也都以為他真的吃過了,便也不再多問。結果我半夜起夜的時候,發現爹他蹲在門口兒,還生了一堆火。我心裏面好奇,便悄悄湊過去瞧…嗚嗚…嗚…」


  「然後我就看到爹他在烤我們先前吃剩的雞骨頭,用火給烤焦,然後嚼那烤脆了的骨頭……」


  想到當時的那個場景,李清雨終於忍不住,嗚嗚咽咽的哭出了聲來。


  這下子連鍾凌飛也不說話了,他哀嘆一聲,也沉默的垂下了頭。


  就這樣一路沉默著向前走,也不知過了多久,鍾凌飛才從那些叫人心中發酸的回憶中慢慢的掙脫出來。


  他伸出手,將李清雨捧著的鹹菜罐子又重新蓋好,臉上也露出一絲安慰的笑:

  「三傻子,你也不用擔心了,你們家現在可比以前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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