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綠丫兒
今日的枯峰,註定了要被載入《聖山經年紀》中。
在被錄押封作「枯峰之門」的老樹前方三丈處,一道虛影默然靜立,其周身都被混沌山氣繚繞,看不清其長相身姿。
在其身後的二十六峰主個個精氣神內斂,讓人如同面對著二十六座高峰。
而從各主峰趕來的長老、弟子,更是不計其數。
一時間,漫天寶器飛舞,聖山弟子除了閉關未出的,盡皆降臨到枯峰之畔。
有聖山之主與二十六峰主真身在場,錄押之前鬧騰出來的那點小風波根本不值一提,那被他打傷在地的御峰弟子也都早已被門中師兄弟攙扶離去,此等場面,根本無他們的立足之地。
今日,是枯峰數甲子以來,最為熱鬧的一天。
「山主真身並未出關,這是一縷化身!」錄押聽到有長老議論道。
除了降臨至此時的一句恭迎,二十六峰主與山主化身之間再無交流。這二十六名大人物只是圍在了山主化身之側,與之一起打量著老樹枝杈間的蘆鴉。
有一不明就裡,卻又與長青長老頗為熟識的褐髮長老打趣道:「長青啊,究竟什麼事弄得如此誇張,竟然連山主都驚動了?」
長青長老指著那枯峰之門正色道:「你看那枝杈間的靈鴉,難道就不成聯想到什麼嗎?」
那褐髮長老起先疑惑,片刻后神情變得震驚:「你是說,二十年前……」
「噓,噤聲,二十年前之事屬於禁忌,山主後來繼位后,已下過禁口令,休要提及。」有其他長老告誡道。
長青長老長嘆一聲:「二十年前之事不可提,可山神預言總不會是禁忌吧!」
褐髮長老點頭道:「甲子之前,華峰盛極而衰成枯峰,當時的華峰之主舉峰遷徙,徒留下枯峰一座。那時便有長老以枯峰有損聖山形象為由,奏請前山主以大法力移除此峰。就在前山主決定同意此奏請的那一日,山神顯靈,阻止了他,並留有偈語。」
「移除枯峰的想法,又豈止甲子前的長老有過。十年前星峰易主,峰名更替為情峰,峰下弟子盡皆被逐出,都因枯峰而起啊。」長青長老又有聯想。
「是啊,這樣說來,與這枯峰有牽連的,能載入《聖山經年紀》的大事還真不少!」褐髮長老點頭道。
「我說你們兩個老傢伙可別岔開話題,快說說當年山神偈語到底是什麼!」有後晉長老不知那陳年往事,忙催促道。
「枯峰當興,興在蘆鴉!」有熟知此事的長老為他解惑道。
「蘆鴉,綠丫,蘆鴉兒,綠丫兒……」
長青長老低聲念叨,欲言又止。
「你這老貨,說了此乃禁忌,還敢道出其名?」褐髮長老瞪了長青長老一眼,一副恨不得上去捂住他大嘴的模樣。
「這之間難道又有什麼典故不成?二位前輩休要吝嗇言語。」一些後晉長老被二人的對話吊足了胃口,此刻又豈能放過他倆。
然而這次長青長老與褐髮長老同時搖頭,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諱莫如深。
那聖山之主的化身終於動了,身形一晃間唯有混沌氣迷濛。
錄押只覺得眨了下眼,那聖山之主的化身便到了老樹之下。
枝杈間的數只蘆鴉驀然瞪大了雙眼,全身毛髮奮張,它們齊齊開口,一聲整齊的「嚕呀」響徹枯峰畔。
那道迷濛的身影便豁然定格在了老樹下,任其周身混沌山氣越轉越快,卻始終無法前進一步。
縱然只是山主的一縷化身,可瞧其身周那恐怖的混沌山氣,也知這化身必有參天地之偉力。
可這化身竟然就如此輕易地被那蘆鴉禁制住,這蘆鴉究竟是有何等神武!
數息過後,那團混沌山氣的轉速漸緩,最後停頓在那化身周圍。又是一個眨眼,那山主化身又退回到三丈開外。
聖山之主終於再次說話了,只聽他悠悠嘆道:「枯峰當興,興在蘆鴉!是蘆鴉,還是綠丫?」
錄押聽他言語,初始以為這聖山之主是在說自己,後來一想自己此刻化名石中玉,那聖山之主縱使有參天地造化之修為,又如何能得知自己的本名?看來這其中,必有隱情。
聖山之主此話一出口,身後眾峰主與長老噤若寒蟬。
卻在此時,有道不合時宜的質問聲響起:「當年既是你下了封口令,禁止任何人提及這個名字,為何今日自己又要破禁?」
眾皆驚悚,這是何人,竟敢以如此口吻與山主說話。
錄押循著聲音來源處望去,卻驀然眼前一亮,是她!
雖然有寬大的紅袍遮掩住了她那讓錄押驚艷至今的絕妙身材,可其劍眉朗目,英挺俏麗的面龐,還是讓錄押瞬間就認出了她。
這說話之人,正是那晚枯峰之巔,立石之旁的神秘女子!
錄押瞧見她就站在二十六名峰主之間,心中驀地一怔:難道她竟是一峰之主不成?!
「紅珏師妹,你怎能如此與山主說話?」在其身旁,一名中年峰主責怪道。
「原來她叫紅珏,」錄押心中暗暗想到。
那名為紅珏的女子冷哼一聲,並未答話。
卻聽聖山之主悠悠長嘆:「二十年前,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你現在說自己錯了,不覺得晚了二十年了嗎?」紅珏著紅袍,依舊不依不饒。
「山紅珏,十年前你因星峰之主向山主提出移除枯峰的建議而懷恨在心,登星峰將其擊敗並取代之,盡逐星峰弟子,自立情峰。山主可曾責怪於你?現如今你又抓著二十年前往事不放,你難道要為了枯峰與整座聖山為敵不成?」有峰主對山紅珏不滿,大聲呵斥道。
「哈哈哈哈……」山紅珏仰頭長笑,腰肢輕展,那姿態英氣中又不乏動人。
驀地,那笑聲戛然而止,再看那山紅珏已是劍眉倒立,滿面寒霜,只聽她慨然說道:「為了綠丫兒,就算與整座聖山為敵又何妨?」
此語決絕,又隱含大逆不道之意,一時間眾皆震撼。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那起先呵斥的山主猛揮衣袖,簡直將她當作了瘋子。
卻在此時,那聖山之主又說道:「二十年之事錯實在我,你們勿要再爭論。」
山紅珏紅衣飄舞,仰頭望著枯峰,悲戚道:「綠丫兒,你聽見了嗎,他說自己錯了,那個闖入你心卻又將你否定的男人,他說自己錯了!」
聽到山紅珏此語,其他峰主再也鎮定不住,紛紛阻止道:「情峰之主,你休要亂言!」
聖山之主不以為忤,反而同樣仰頭望向枯峰,嗟嘆道:「此生已付聖山,無緣瓜葛私情,連艮有負卿恩!」
他話音剛落,老樹枝杈上的數只蘆鴉便撲扇起翅膀,飛離了枯峰之門,「嘩啦啦」地盤旋而上,最後沒入了峰間。
「嘿!我的護峰大將軍,你們可別走啊!」錄押一見蘆鴉飛去,感覺失去了依仗。
卻聽山紅珏悲憤說道:「好一句此生以付聖山,無緣瓜葛私情!綠丫兒當年心儀於你,真是瞎了眼!」
山紅珏拋出這句驚世駭俗的話后,便紅袍輕展,山氣成虹,直向枯峰旁,現已被其更名為情峰的主峰上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