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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彎月如勾,其心悠悠

  縱然身死心不受,歃血獨飲愴涕流。


  任天喬看著余家院中的灘灘腥紅,獃滯著,癱坐在地,懷中的人頭像是受了這地方血腥的吸引,開始在任天喬懷中待不住了,滾了出來,那頭很是圓潤,沾著地上一灘灘腥紅的血,然後,在黑夜中,被一隻白色的鞋擋住了。


  黑夜中,閃爍著另一雙眼睛,穿著一身白衣,腰間纏著很寬的布,在這黑夜中分外的耀眼,任天喬看著那道身影,緩緩抬起頭,略微一笑,輕聲問道,「已經穿上孝衣了···嗎」?

  只見那人彎腰撿起地上的頭顱,,抱在懷中,也不在乎那頭上的鮮血沾染在他的白色孝衣上,眼神很亮,就像是兩顆星辰在黑夜中閃爍著,那兩道光看著任天喬,向前移動著,隨後,那人坐在任天喬身邊,同樣的以木訥的眼光看著地上灘灘的血。


  「原本,今天只需要你死······」。


  任天喬一怔,沒有說話。


  「你···不是說,任枋有了病嗎?啊?你不是說,這件事就是你自己在管嗎」?

  任天喬還是沒有說話,沉默著,想抬手拍拍那人的肩膀,卻不知怎樣抬手。


  「任天喬,要是任枋沒來,你還是能殺死我爺爺吧」?

  那人眼色黯淡了,失去了先前的明亮,像是在說著自己不願承認的事實。


  任天喬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這人,呼出一口氣,緩緩說道,「嗯,雖然抵不過六位凶人,但,余師······還是很弱的」。


  「是嗎」?那人眼色有黯淡幾分,隨後忽然之間迸發出凶光,死死的盯著任天喬,將手中的頭顱舉著,同樣的注視著任天喬。


  「現在呀,他死了,你們任家是不是很滿意,我余家,就剩我一個人了······」。


  聽見這話,任天喬猛然起身,自己是來滅余家的,現在只剩下一個余家的余承,自己卻和他在這裡閑談,更何況,余師剛死,現在閑談,真是不合時宜。


  隨後,任天喬轉身,停住腳步,說道,「任枋不再是任枋了,你,要是想報仇,就來找我吧,隨時候著你」。


  說完,任天喬大步向前邁,頓時覺得心中很是壓抑,包勁的瑣事已經處理完了,但是,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是藏在自己父親體內的,先世的魂。


  秋天,夜裡涼。


  任天喬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如同死狗一樣的躺著床上,看著房間的頂,不自覺的向著腰間摸去,忽然之間,死氣沉沉,自己所依仗的寶貝又被任枋收了去,現在沒有包勁,自己面對他,必死無疑。


  應該是很累了吧,任天喬想著想著閉上了眼,腦中浮現著自己的生死大局,然後,安詳的睡著了。


  江南的清晨,尤其是在這個清晨,不平靜了。


  余師一死,江南同悼。


  只見是在清晨里的第一縷陽光,射在江南的古鎮上,一切都是如同束髮前的那般安詳,但是,余家掛上了白布,余承身著孝衣,跪倒在余家門前,家中的灘灘血跡未乾,沒有人收拾,在眾人面前袒露著,像是在向著整個江南說著,從此以後,再無餘家。


  巳時,任枋來了,帶著哭腔,還是一身素衣,只不過是在頭頂的髮髻上飄上了兩縷白絲,隨著秋風,飄著。


  任枋哭的很痛,是從余家的門前街就開始跪著,三步一叩首,五步一抬頭,一直來到余家的大門前,任枋挺起了身,臉上哀容乍現,看著跪倒在地的余承,一箭步上前,抱著余承,痛哭著。


  余承一怔,像是猛然間從夢中驚醒一般,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淚人,不敢動彈,他怕,自己一動,腦袋會像余師一樣,搬了家。


  隨後,任枋漸漸好轉,擦拭著眼角的淚,伸手拍了拍鈺成的肩膀,輕聲說道,「孩子,人死不能復生,節哀」。


  余承一怔,腦中瘋狂的想著任枋究竟想要幹嘛?隨後聽見任枋話語,隨口說出,「首師亦是,身體重要」。


  只見任枋緩緩站起身,撫著余承的頭,說道,「余家就剩你一人了,從今以後,就來任府吧,我做你的老師,可好」?

  此言一出,街上看熱鬧的也好,上前哀悼余師的賓客也好,均是看著任枋,同時眼中炙熱的看著余承。


  「這應該叫做因禍得福吧,余師家中慘遭滅門,竟讓余承那小子順利的進了任家修習」。


  「少說些話吧,雖然余家沒有了余師,也不是我等可以任意評論的」。


  此話一出,余家門前的街變得安靜起來,眾人注視著余承,像是自己在選擇這等好事。


  只見余承眼睛微睜,應該是哭腫了眼,抬著頭靜靜地看著任枋,臉上沒有一絲波動,隨後,輕呼一口氣,緩緩說道,「首師之命,學生不敢違」。


  任枋臉上漸現欣慰,用力的捏了捏余承的肩,向著余家走去,像是忘卻了昨天夜裡的一切,帶著悲傷,步步向前,看著正廳中的畫像,痛哭流涕。


  余承還在門口跪著,接待著眾人的哀悼,臉上早已沒有了淚水,任枋來余家貓哭耗子了,可能在江南的眾人看來,余師死在從霧林中的六位凶人手裡,而任枋是將余承救出水火的人,怕是很多人看著余承的臉都會想到,余承是在竊喜,自己是首師的門徒了。


  余家的白事還在進行著,幾乎是江南所有的人都來了,畢竟余師曾經是江南的首師,再有任枋首徒余承,更是讓江南很多看熱鬧的來湊個人數。


  任枋回到家了,將頭上的白絲牽扯而下,隨手一扔,快步走向書房,靜坐著,喝著茶,臉上不禁呈現出滿足感,是呀,在這江南,誰也奈何不了他了。


  況且現在江南的所有事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著,包勁從軍了,余家最有天賦的年輕人也到自己手裡,雖說以後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但是至少是現在,余家,最能阻止他的人,昨天已經死了。


  任家,後院廂房。


  任天喬坐著床上,手中翻閱著一本書,眉頭緊鎖,時不時的將手放在腰間,摸著那銅錢,這裡面有太多的秘密了,他,讀了三年的先世秘史,竟然不能從各門派中找到這銅錢的絲毫蹤影,太神秘的東西,往往是很危險的,任天喬不敢再用它,生怕自己會像任枋那樣,被先世的魂奪了心智。


  「既然是從包嬸哪裡得來的,想必應該是包家的祖傳之物,包家······江南志中該有記載」。


  說著,任天喬像是想到什麼興奮之處,雀躍的跳起身子,去往書房走去。


  江南的志,都在書房。


  任天喬走的很快,心中自然激動萬分,自己要是知道這銅錢的來歷,以銅錢的威能,殺死任枋,輕而易舉。


  然後,任天喬推開了書房的門,旋即,呆住了,嚇得,冷汗直流,不敢動彈,連回頭逃去的勇氣都沒有,任天喬看著屋中的景,不禁感覺自己彷彿身在地獄。


  只見任枋立在屋中,手上提著一人頭,如同是魔神一般,眼睛血紅,素衣上血跡斑斑,注視著,推門而立的任天喬。


  任天喬獃獃的望著,眼睛死死的盯著任枋手上的人頭,不敢相信,那人頭怒視著眼,不甘的,隨同任枋一起,注視著任天喬,任天喬強忍心中驚恐,問道,「你,為何要殺他們,只是一介百姓,與你何干呀」?

  說著,任天喬胸中的驚恐頃刻間變成了憤怒,嘶吼著,咆哮著,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將任枋殺死,與那人頭一樣,死不瞑目。


  「嘻嘻嘻,包家,威脅太大了」。


  「包勁不是人柱嗎,你這樣,包勁知道,會瘋了一樣的殺了你」,任天喬看著任枋,心中泛起層層的無力感,現在的任枋,太強了,瘋狂的,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嘻嘻嘻,不用擔心,包家父母是被余師殺死的,而我,是替他報了仇的人」。


  任天喬一怔,倚著門,緩緩地坐下,低著頭,無力的說道,「我知道真相呀」。


  「你在以為,我會殺了你嗎」?

  聽聞此話,任天喬猛地抬起頭,頃刻間淚如雨下,問道,「不是嗎?也對,我還有用」。


  「孩子,只有做的絕了,才有機會去觸碰那層幕幔,任枋已經死了,包家的父母也死了,你們,心無雜念,開始上路吧」。


  「在你們先世的人看來,人命如草芥嘛」?

  「有些人死了,才會有他的價值」。


  任天喬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冷眼看著任枋,說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一開始,我覺得任枋是在痴人說夢,但是,現在,忽然覺得,還是先世的世界,活的自在一點」。


  「既然是在北方的那些人毀了先世的世界,你為何不自己去尋找,我與包勁,只想······」。


  「這是你們的江南」,任枋開始大聲叫喊,「南人不北上,因為北邊的那些位在害怕,他們怕江南的人有一天會發現,自己愛的江南只是他們用來囚禁武林江湖的墓地」。


  任天喬怔住了,南人不北上,書中早有提及,但是,為何,江南會是墓地,自己愛的江南,有與包勁在一起的那五年,坊間的酒,屋裡的花,只是在墓地中·······

  「你在胡說,先世的書中沒有這些的」。


  「是呀,那些人怎會經歷混亂的變革時代呢,太平盛世,只會飲酒作樂,那會懂得戰亂的苦······」。


  任枋深一口氣,像是站的累了,將手中的頭顱丟給任天喬,就像是在昨天那樣,隨後倚著桌子,坐下,看著獃滯的任天喬,緩緩開口說道,「現在呀,還是太平了,時代,還是混亂的好」。


  任天喬抱著頭顱,轉過身去,隨後又把頭扭過來,問道,「包嬸,在後院嗎」?

  任枋閉著眼,拿手托著臉,開口說道,「在,是個全屍,你,找個好地方,把他們埋了吧」。


  「嗯」。


  任天喬抱著頭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步履蹣跚的遊盪著。


  「辛苦了,讓你做了惡人」,任天喬離開了書房,就聽得從任枋體內傳來一道聲音,若是任天喬在場,定會驚愕,因為,那是他父親的聲音,任枋,沒有死。


  「嘻嘻嘻,不用擔心,我本來就是惡人,不過,你也是夠狠心的呀,先殺余師,再殺包勁的父母,真的不後悔嗎」?

  「不後悔,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能回頭」。


  「那咱們就看著吧,先世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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