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隔天半早上,安彥一被一陣鈴聲吵醒,他迷濛著眼睛接起:「哪位?」
「是我,陳英,周總派我過來送東西。」
「稍等。」安彥一這回徹底醒了,幾下便穿戴好,打開院門將人迎進來,「什麼好東西,還需要勞動你這個特助親自跑一趟?」
「周總給你捎了一隻豹紋陸龜。」生活助理姜濤接過話茬,「還給你帶了不少吃的。」
「都有什麼?」聽到吃食,安彥一眼睛都亮了。
「烤鴨、海蜇、醬肉……」
安彥一對這些暫時不感興趣,他現在所有心神都放在姜濤遞到他面前的保溫壺上,他一把接過,留下一句「你們隨意」,人早已竄到好幾米外。
陳英和姜濤面面相覷,不知道安彥一為何這麼激動。
坐定后,安彥一一刻不耽擱,輕車熟路打開保溫壺,煎餃、小籠包,外加一大份海鮮粥,全都色香味俱全,還都是他愛吃的,心裡不由湧起一陣暖意,這和親人的關愛不大一樣。
安彥一在堂屋大快朵頤,陳特助他們也沒閑著。
姜濤拉開冰箱,看到裡面已經消耗一部分的耐放食材和速食,頓時明白安彥一方才迫切的心情。他又轉了一下堂屋,確定食物儲備明顯不足,便跟安彥一告知一聲,拉上陳特助前往縣城採購。
安彥一本想跟著走一趟祁縣,奈何心裡惦記著昨晚的事,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拿上工具來到後院。
白天光線充足,安彥一站在老樹底下認真搜尋,只是任憑他左看右看,也沒找到任何發光物體,只得採取最後方案,直接上樹查看。
一番忙活后,安彥一收穫九枚果子,一個個都有成人拳頭大小,卻其貌不揚,瞧著有點像蘋果,仔細看又不是。安彥一心中滿是疑惑,他記憶中從沒聽說這棵老樹開花結果,也不見鳥語花香,至於蟲子,那更是連影都沒有。
安彥一望著八仙桌上九枚果子尋思良久,正琢磨著拿其中一個餵雞試驗一下是否有毒,還不待他採取行動,誘人的果香便絲絲縷縷飄進鼻腔中,讓他整個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安彥一:「……」
循著香味,安彥一很快便找到源頭,清甜的果香來自桌上最大那枚果子。
安彥一將其撈進手中,翻來覆去打量,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就這麼一會,香味漸濃,對他的誘惑力越來越大,安彥一雙眉擰得死緊,拚命忍住,才沒一口咬上去。
正在他做思想鬥爭時,褲腳被扯了一下,安彥一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被安頓在堂屋角落的豹紋陸龜,不知何時已經爬到他腳邊,一對綠豆眼緊盯著他手上不知名水果不放。
安彥一望著巴掌大的烏龜,若有所思,他蹲下身體,把香味四溢的果子拿到豹紋陸龜面前。
豹紋陸龜立刻來了勁,抻長脖子使勁往安彥一手上果子夠。
安彥一怎能讓它得逞?他早有防備,果子離豹紋陸龜始終保持一定距離。
豹紋陸龜急了,發出嘶吼聲。
就這麼一會,果子香味越來越濃,安彥一口腔不受控制不斷分泌口水,空中開始有鳥類盤旋,眼見情況不對,安彥一當機立斷,將桌上果子打包,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提著豹紋陸龜,轉到卧室,將覬覦果子的鳥類阻隔在外。
安彥一挨個嗅了嗅九枚果子,發現只有之前那一個散發香味,其餘八個沒有任何味道。
吃還是不吃,安彥一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沉默許久,直到整個卧室都果香四溢,屋外鳥叫聲越來越響亮,腳邊的豹紋陸龜也越發焦躁,安彥一再不遲疑,切下一小塊餵給豹紋陸龜,剩下全部塞入口中。
明明瞧著很脆,入口卻化作甘甜汁水,哧溜一下滑進食道,給安彥一詮釋了什麼叫做沁人心脾。
隨後,安彥一感覺到四肢百骸都被陣陣暖意包裹,彷彿沐浴在陽光中,全身毛孔都舒展開,說不出的暢快。
等暖意消退,安彥一比之前更加身輕體健,他望著手上僅剩的果皮,神色莫名。
「嘶——」
「怎麼你還要?」安彥一把果皮丟給咬著他褲腳不放的豹紋陸龜,看它狼吞虎咽的樣子,愈加堅定了心中想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安彥一生長在那樣的家庭,就算他隨心而為,做好了一輩子混吃等死的準備,也不會天真地以為這是天上掉餡餅,搞不好其中摻有玻璃渣,讓吃的人糊一嘴血。
安彥一迅速收拾行李,準備下午就返京,可惜事與願違,剛出祁縣,他就無端開始焦躁,離祁縣越遠,心裡越不平靜,到後來精神都出現恍惚。安彥一無法,只得把餘下八枚果子交給陳英姜濤捎帶回去,他則掉頭回下元村。
一進入安家老宅後院樹屋,安彥一便心平氣和,不見半絲心煩氣躁。真是見了鬼了,這個時候要是有人在他耳邊念叨科學無神論,他准不耐煩聽。
越想,安彥一越覺頭大,找誰不好,偏偏找上他?他有自知之明,他胸無大志,親朋好友大多數都能力不凡,用不著他操心,沒能耐的,也有家人護著,壓根就沒他用武之地。只要他不惹事,保管一輩子順風順水,這下倒好,冷不丁整出這麼一個幺蛾子,搞得他心神不定,還被束縛在安家老宅,一時間他想不通這是何故。
安彥一一點都不笨,相反腦子還挺好用,將最近發生的事情都過了一遍,他很快便找到癥結所在,恐怕他現在的異常,跟之前吃的那枚不知名果子有關。
安彥一併不為此擔憂,不過這隻限於他自身,送回家那八枚果子怎麼安排就有待商榷。
安彥一靜下心來,經過深思熟慮后,撥出兩個電話,一通打給他爺爺安建民,另一通由周俊霆接聽。
至於當初定下不聯繫的條件,被安彥一直接無視。這一條約束的是周俊霆,對方巴不得他這麼做,安彥一哪會不明白?
交代完事情,安彥一渾身輕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輪不到他茶飯不思、神思不屬。
從那之後,安彥一晚上偶爾會睡在木屋中。他倒是想天天如此,奈何夏日多雷雨,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一點都不想以身犯險。
因著不知道要在安家老宅待多久,沒過兩天,華京市那邊便送了幾車物資過來,吃的用的應有盡有。
好在安家自己有車,院門一關,誰也不清楚安彥一到底買了什麼,恰逢安家老宅重新裝修,村民並不知道具體情況,還以為是送裝修建材。
旁人問起,安彥一都含糊著一帶而過,安家老宅作為話題中心熱鬧一陣過後,便重歸平靜。
這天越來越熱,安彥一在戶外僅待了一小會,便渾身是汗,熱得他一點都不想動彈,就連有了新名字的豹紋陸龜斑點也耐不住高溫,自發自覺爬到空調房裡窩著。
看來,今年的夏天不大好過。
周俊霆原本打算在祁縣酒樓訂餐,讓他們一日三餐準時送貨上門,安彥一得知后,趕忙阻止。
入鄉隨俗,整這麼大排場,他還不得成為下元村最熱門談資?安彥一一點都不想如此,這點忍耐力他不缺,口腹之慾以後再說。
安彥一平生就兩大愛好,一是國術,二是遊戲。前者得到他爺爺支持,資源可著他用,內家主修太極八卦,外家涉獵就多了,國內廣為流傳的武術他都學了個大概,以內外兼修的八卦掌為主。
從六歲開始,到現在二十三歲,風雨無阻,每天再忙,安彥一都會抽出時間打一套拳法,十七年的堅持,收穫自不用說。
以安彥一的國術水平,不說全國,在世界賽事中拿個名次都不難,只是限於家庭環境,再結合他有些懶散的脾性,他在權衡利弊得失后,最終沒有選擇走到台前。
安彥一併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他只是喜歡國術,每天練一練心情舒暢,沒必要非得世界揚名。
同樣,遊戲也是如此。
安彥一競技遊戲已經達到普通職業選手水準,不過職業選手吃的是青春飯,在年少衝動時期他都沒朝這方面發展,現在就更不會。
武術可以玩一輩子,遊戲也不例外,但真就只能玩,過了黃金歲月想跟人在全國乃至世界舞台同台競技,那還是洗洗睡吧。
為了把遊戲玩好,安彥一大學報考的是遊戲設計,同時把相關專業粗略過了一遍,玩遊戲玩成他這樣的,還真是世間少有。
這兩樣都不為大眾所知,安彥一卻憑這些,在自己的小圈子裡很吃得開。
不過也就如此,安彥一跟周俊霆這些青年才俊走不到一塊,若不是機緣巧合,他和周俊霆還只是普通故交子弟關係,見面點個頭打聲招呼就過,不會有太多交集。
現在……不用人提醒,安彥一都知道事情玩脫了。先前他已考慮清楚,到底該拿什麼態度面對周俊霆,可事到臨頭,他難得退縮,離一個月限期還有不少時間,他打算再斟酌一二。
好吧,其實這都是安彥一暫時不想面對周俊霆找的借口。
周俊霆是安彥一最不想與之為敵的一類人,他太過執著,又心性堅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活了二十多年,安彥一最頭痛的便是招惹上他。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安彥一明白,唯一雙贏的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兩人一路攜手到底,其他,無論先答應周俊霆跟他交往,之後走不到一塊,一拍兩散,還是眼下就斷然拒絕,他都要面對來自周俊霆無窮無盡的煩惱。
安彥一光想象那局面就覺得腦仁疼,他就是不想這麼操勞,才選擇悠閑度日,怎麼就惹到這麼一個甩都甩不開的大~麻煩?
只是感情一事誰又說得准?安彥一是被周俊霆挑起了那麼一絲征服欲,但誰知道以後會如何?捫心自問,就連他自己都沒法保證未來想法一定和現在一致。
唉,頭痛啊!要是周俊霆性情突變,不再那麼執著就好了,那樣安彥一就能少些顧慮。
思緒翻飛間,安彥一下了決定,若一個月限期過後,他還對周俊霆抱有較量追逐的興趣,那他就迎難而上。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想做就做,如此瞻前顧後不符合他性子,若實在走不到一塊,那就果斷分,來自周俊霆的一應麻煩,他都接了。
慷慨激揚沒一會,安彥一又蔫了,真要鬧到這等境地,他悠閑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不打起精神,周俊霆他怕是應付不了,這真是個莫大挑戰。
要是安彥一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他一定將這一切都扼殺在萌芽中,不給周俊霆任何接近他的機會。
話說回來,安彥一真心鬱悶,他所接觸的人當中,真小人有,偽君子有,但像周俊霆這種性格的人,就他一個。安彥一不得不佩服自己,他一上來就挑戰地獄難度副本,他都想為自己鼓掌。
彈指間,時間飛速流逝。
大半個月下來,安家老宅煥然一新,原先略顯古樸的建築,如今現代化氣息十足,二樓屋頂牆外鋪滿太陽能板。
沒辦法,天氣太熱,很多地方都開始限電,下元村也不例外。
安彥一是個離不開電的主,電腦、電視、冰箱、空調、洗衣機……諸多家電缺哪一樣他都得鬱悶半天,電一停,以上所有都沒法用,這還得了?
為此,安彥一還弄了一套家用燃油發電設備,以備不時之需。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期限最後一天。
這天既不是周末,也非節假日,周俊霆卻時常走神,目光不時掃過桌上手機,一改往日氣定神閑,一切盡在掌握的心態,心中煞是煎熬,就怕聽到他最不想聽的答案,雖然隨著時日推移,這個可能性越來越低,他依然無法淡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俊霆簡直度日如年,都有直接開車跑到安彥一面前要答案的衝動。
安彥一併不知道周俊霆想法,他按照自己的步調,用過晚飯才拿起手機。
鈴聲剛響一下,周俊霆便迫不及待接通電話,絲毫不加以掩飾他的急切:「彥一,你同意了?」
「嗯。」安彥一併不覺得意外,他將回復時間拖到期限最後一天,周俊霆年少有為,要是連這都看不透,那真是智商降成負值,既然決定試著交往,安彥一對周俊霆的稱呼也隨之改變,「俊霆……」
這是周俊霆這輩子聽到的最美妙的聲音,一瞬間血氣上涌,緋色漫天,整個人都暈暈乎乎,連安彥一之後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喂,俊霆,聽得到我說話嗎?」安彥一說了一大堆,結果發現對面壓根沒有任何回應,下意識認為信號不好。
安彥一連著叫了兩次,周俊霆才回過神,意識到方才的失態,周俊霆身上熱度更高,竭力壓制心中雀躍,方穩住心神:「我在,你說。」
安彥一莞爾,略一思索便清楚對方想法,也不揭破,語調平緩地說道:「俊霆,我這邊貌似出了點小問題,被困在祁縣,短時間內怕是無法離開,說不定一輩子都被圈在這,這樣你還願意?」
「怎麼回事?」周俊霆臉上笑容不再,眉間染上擔憂。
「是這樣的……」安彥一沒有隱瞞,只是把無關信息全都壓下。
「跟你讓陳特助送過來的水果有關?」聽是這麼回事,周俊霆面上愁緒盡去,眉眼舒展。
「嗯。」
「彥一,你也太小看我,這點小事豈能讓我變心?」周俊霆挑眉,話中隱含不滿。
安彥一聽出來了,卻沒有就此事發表任何看法,一笑而過,最後再次鄭重提醒:「不要這麼快下決定,當真遭遇最壞結果,那也是樁麻煩事,你考慮清楚再答覆。」
「不用,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反悔。」語畢,周俊霆不給安彥一任何反對機會,乾脆利落掛斷電話。
霎時,辦公室內一片靜謐,靜到周俊霆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周俊霆閉上眼睛,渾身放鬆靠在椅背上,待那份悸動過去后,理智回歸,開始有條不紊安排後續事宜。
他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便決定冒險一試,食用那枚被他保存得相當完好的不知名水果。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落到和安彥一一樣的處境,被困在祁縣出不去,這對於周俊霆來說當真沒什麼大不了,能跟他覬覦渴望了兩年之久的安彥一在一起,一切都變得不重要。
安彥一聽著耳中傳來的忙音,頗有些哭笑不得。這樣喜形於色的周俊霆還真是少見,安彥一記憶中鮮少有這樣的情形出現,周俊霆所有情緒外露的場合,幾乎都跟他有關,事情更加複雜了。
安彥一開始犯愁,但願他自己不會變心,否則結局恐怕不大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