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災後半個月傍晚，安彥一下樓吃飯，剛走到樓梯拐角處，便聽到廚房傳來談話聲，不由頓住腳步。
「太太，今天菜價又漲了，您給的定額不夠，我挪用了明天那份。」張阿姨手蹭著圍裙，有些局促。
「又漲？」曾穎皺眉，這已經是第幾次漲價了？
「米糧價格沒怎麼動，就是生鮮漲得厲害。」
「知道了，錢你先用著，過兩天再加。」
「好的，太太。」張阿姨如釋重負，她真怕辦事不力被辭退。現在找個舒心的工作不容易，在安家幹活至少吃穿不愁，還能給家裡寄不少錢，去外面指不定混成怎樣，不到萬不得已，這份工作不能丟。
「你把賬本拿給我看看。」曾穎走進客廳，略一思索，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物價，當即出言索要。
張阿姨立刻照做，三兩下便從櫥櫃抽屜中翻出一個小本子遞到曾穎面前。
曾穎接過賬本仔細查看，前面菜價有漲有落，後面則只漲不跌，只十幾天工夫，鮮肉時蔬價格便翻著番地往上漲，這還沒完，瞧這個勢頭，恐怕還得繼續漲價。
合上賬本，曾穎揉了揉額頭，有些頭痛。家裡倒是不缺這個錢，就怕其他物資也跟著瘋漲，那負擔就大了。大兒子大女兒正談婚論嫁，最是需要用錢的時候，看來一些不必要的開支得砍掉，先緊著吃喝，否則小兒子就該鬧騰了。
安彥一要是知道他媽的想法，一定很委屈，他只是為家人身體考慮，想讓全家都吃好喝好，什麼時候成了吃貨？他很能吃苦耐勞的好不，沒看他在安家老宅那段日子都熬下來了？
「媽，有煩心事？」安彥一緩步走下樓梯，站在曾穎背後，熟練地為她按摩腦袋。
「沒什麼，小事一樁，你顧好你自己就行。」曾穎對小兒子期望不高，在他們庇佑下，一輩子平平安安，再找個相互扶持的伴，她便滿足。
想起這事，曾穎心裡就一陣不舒服。前二十二年，小兒子除了不務正業之外，一點都不用他們操心，直到一年前他宣布出櫃，那可是把一家人都給嚇著了，為此鬧騰了好一陣，才在小兒子撒嬌賣乖，手段頻出之下，平息風波。
唉，也是個不省心的！
話題就此打住，安彥一沒再探究，家裡真要資金緊張，他自會知道，現在嗎，顯然還用不著他操這份心，他轉而關心起其他事情：「大哥大姐婚事定了？」
「本來已經敲定，被流星雨這麼一鬧，婚期都推后。」曾穎嘆了一口氣。
安家運氣好，沒有人員損失，親家那邊多少都有減員，即便不是親家他們本人，也對家族造成了一定影響，本是門當戶對，如今天平不再平衡，這婚事就有待商榷。
算了，兒女自有兒女福，她也不當這個惡婆婆惡岳母，由得他們自己鬧去，她就不瞎摻和，希望兒女能睜大眼睛瞧清楚，別到時候再來後悔。
「媽，您就別憂心了，大哥大姐心裡有數。」
「嗯。」曾穎被按得舒服，一點都不想動彈，直到享受夠了，這才示意安彥一停下，「別忙了，坐吧，馬上就開飯。」
安彥一從善如流，拉開曾穎身邊椅子坐下，眉頭微皺：「天都黑了，爸和姐怎麼還沒回，真有這麼忙？」
「怎麼不忙？我也就今天鬆快一點，之前還不是一樣忙得腳不沾地？」曾穎白了自家小兒子一眼，整個安家就他最有福，萬事不操心。
安彥一能說什麼？只得笑著打岔，將這個話題一帶而過。
在這場災難中，太一集團同樣損失不小，回京後周俊霆便忙得不可開交，饒是如此，每天他都會抽出一點時間跟安彥一聯繫，有時候實在想他了，就連夜上門。
安彥一也沒讓周俊霆唱獨角戲，他閑暇時間比較多，解禁后想起來時便帶著筆記本電腦去周俊霆公司，也不吵他，戴上耳機獨自在角落玩遊戲玩得歡。
如今社會秩序正在一步步恢復，水電通訊和網路相繼開通，安彥一想聯網玩遊戲並不難，就是有些可惜，好幾家遊戲公司遭了災，市面上流通的遊戲數量銳減，選擇空間被壓縮許多。
安彥一卻很滿足，眼下這種情況，能有聯網遊戲玩就不錯，哪還能計較那麼多。
看著滿屏綠的股票，安彥一嘆息一聲，他之前就想著把手中股票全部拋出，只是考慮到這麼做太過顯眼，這才只賣出一部分，這不他虧大發了！好在那幾家公司沒有倒閉，不然他就要面臨血本無歸的慘狀。
唉，吃虧是福！
就是明知道股票要跌，卻不能出手，這讓安彥一感覺很是憋氣。奈何這是他為了避免麻煩自己做出的選擇，只能咬著牙認了。
還好，白銀讓安彥一賺了不少，兩相一抵消，他還小賺一筆，倒讓他心中的鬱悶下去不少。
大災難后，金融行業萎縮，進入下降周期，安彥一尋思良久，最終決定從中撤出，準備轉戰零售業。其實說白了，就是開個不大不小的超市，實實在在到手的東西，比那虛無縹緲的金融投資更讓人放心。
「你要開超市？」周俊霆詫異。
「嗯。」安彥一解釋，「現在物資緊張，物價飛漲，手中有糧，心中不慌。」
周俊霆還真沒考慮這些，和平年代以他的身家，就算物價漲上天，他也不用擔心會沒有飯吃，思忖片刻，他有了想法：「打算開多大？」
「能有個兩三百平方就差不多。」安彥一說出心中想法。
「地方我幫你找。」
「好。」安彥一沒有意見，有商場老手幫忙，他能省心不少。
直到他見到周俊霆為他找的地方，安彥一才知道他放心太早，市郊三層倉儲大超市，這跟他預想的相去太遠。
很快，安彥一便明白周俊霆的打算，眼眉一跳，直白地問道：「你準備投資多少？」他手中可沒有這麼多資本，金融投資也就是小打小鬧，弄大了心太累，這麼大的超市想要開起來，除非把他手中資產全部投進去，否則他還真吃不下這單生意。
「這要看你出的資金，不夠那些我補上。」見安彥一沒有對他自作主張生氣，周俊霆懸著的心總算落地。說實話，他還真有些擔心為這事跟安彥一鬧不痛快，真要如此，可就得不償失。
「那就這樣，人員你負責，供應商我來解決。」安彥一主動分派活計，省得周俊霆包攬所有事務。
周俊霆對此沒有異議。
眼看時間差不多，安彥一起身告辭，臨走前提醒：「現在外面疫病頻發，你身體差，少往外跑，有事吩咐下面人做就行。」
「好。」周俊霆爽快應下，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不能隨意糟蹋身體。
一個月後，安彥一家。
「爺爺，您老好興緻，怎麼這個時候過來？」安彥一將精神矍鑠的安建民迎進家門。
「你們都不來看我，我就只好主動上門。」安建民吹鬍子瞪眼，表達心中不滿。
「這不大家都忙。」安彥一殷勤地倒茶遞水，一臉討好。
「就你一個？」安建民環視一圈，發現連做飯阿姨都不在，不由出聲詢問。
「就我最閑唄。」安彥一撇嘴。可不就是，超市已經開張，剩下便沒他什麼事，自有員工處理相關事宜，他能不閑嗎？
「走，去書房。」安建民起身朝二樓走去。
「爺爺，有什麼事就說，您還能跟我客氣不成？」安彥一在安建民對面坐定，對他的來意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安建民突然沉下臉來，這段日子他壓力很大，硬扛著沒有泄底就不錯，本該頤養天年，卻還要為子孫操心，尤其是眼前這個臭小子，特能折騰人。
以前安彥一是得過且過，沒有上進心，空有一身好本事，卻爛在家中，現在更是牽扯到隕石天降事件中，若非安彥一腦子夠靈活，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再有他在後面兜著，現在怕不早就被上面請去喝茶談心。
「就之前我說的那樣。」安彥一不欲多講，有些東西還是只他一個人知道為好，多說多錯。
安建民沉默半晌，最終樂呵呵地拉著安彥一出門，看他在大太陽底下大汗淋漓，將各路武術都演練一遍，這才一臉滿足離開。
轉眼間便到了十月中旬，北方冷得早，這個時候氣溫本該一天比一天低，華京市卻反常得還保持三十幾度高溫。
這麼長時間過去，空中煙塵早就清除乾淨，華京市霧靄卻越來越嚴重，顯然災難帶來的後遺症並沒那麼快根治。
「本台記者報道，xx省一男子發生自燃，據專家分析，是該男子身上攜帶的易燃物，遇高溫引起爆燃，請廣大民眾出行時注意安全，盡量不要帶火機之類易燃物品出門，以免遭遇不測。」
安彥一從遊戲中抬頭，這是他最近一段日子第三次聽到人體自燃新聞，這個還好，能找到源頭，前面有一個可是無故著火，身上沒有任何易燃物燃燒后留下的痕迹。
這事可真詭異！
安彥一是家中最閑的一個，自從隕石災難后，他就養成了每天了解時事新聞的習慣，略一思忖，他決定囑咐親友早出晚歸，避開太陽直射時刻，這事不得不防。
想到就做，安彥一群發了一條消息，讓他們悠著點，別中招自燃。
群成員有人附和，有人不以為然，更多則是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上次他們就是聽了安彥一的話僥倖躲過一劫，這次安彥一指不定又從長輩那得到了什麼內部消息，謹慎點總沒錯，反正也不損失什麼，頂多就是和陽光短暫告別。
各個群都鬧哄哄的，安彥一卻笑不出來，看著上面永遠不會再亮起的頭像發獃。雖說他已經儘力，可真當有人從他生活中消失，他依舊覺得空落落的。
任何決策都不可能萬無一失，就像這回，因安彥一而倖存下來的人佔了絕大多數，但也有少數人聽了他的話反而喪命，安彥一背負的壓力不可謂不大，但他不後悔，再來一次，他依然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只是會多囑咐一句，讓他們避開這幾個必死之地。
人總要往前看，沉浸在悔恨中沒有絲毫用處，安彥一將這幾人默默記在心裡，哪天他們家人要是遇到困難，能幫一把是一把。
安彥一正打算跟群里朋友好好聊聊，手機鈴聲不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