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可憐人有可恨處
「小姑娘家,身嬌體弱,哪能和那些『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糙小子一般,隨隨便便就在青磚地上跪個三五天的?!」
乍聽,這番話,很像是疼愛關心兒孫的和藹仁善的祖母。
然而,事實上呢?
侍候老夫人多年,在外人眼裡,已是老夫人倚重的「左臂右膀」一般存在的許嬤嬤,敢用自己項上人頭擔保:傅芷卉這個世人眼裡頗為尊榮顯赫的安國公府嫡長女,已經淪為可悲的棄子!
不過,這世間,向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傅芷卉當然也不例外。
短短時間裡,許嬤嬤就想好了往後應該如何對待傅芷卉,遂道:「老奴這就遣人送信。」
自古以來,就有「子不教,父之過」的說法,更有「在其位,謀其政」的說法,所以,如今,傅芷卉真正應該祈求的是安國公和安國公夫人,並非早早就避到莊子里的老國公和老夫人!
……
「回府?」
傅芷卉獃獃地看著許嬤嬤,仿若沒聽懂許嬤嬤的話般,又仿若只是單純地詢問般,然而,臉上那慢慢積聚起來的不安惶恐的情緒和微微顫抖的身體,都表明她已經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不!我不能回府!!」
很快,傅芷卉就收斂心神,猛地撲到許嬤嬤面前,不由分說地拽著許嬤嬤的衣袖,哀泣道:「許嬤嬤,你在祖母身旁侍候多年,向來很有臉面,祖母也很喜愛你,就算我求你,幫我跟祖母說個情,讓我進去見見她,成嗎?」
說著話的時候,傅芷卉還不忘記將身上的釵環耳飾等物摘下來,放到許嬤嬤手裡,嘴裡更是急切地補充道:「你放心,我不會耽擱祖母太長時間的。」
「我只想告訴祖母,此次宮宴那件事情的幕後指使者!」
「大小姐,這件事,老奴真得不能做主。」
說著話的同時,許嬤嬤也將傅芷卉的首飾釵環等東西「物歸原主」。
然而,任憑她使出渾身解數,卻也沒能順利地將猶如「八爪魚」般抱著自己不放的傅芷卉扯下去。
不僅僅因為傅芷卉是安國公府嫡長女,正兒八經的「主子」,而,她這個做下人的,哪怕在老夫人面前再有臉面,卻也不能仗著身份的不同而拿喬,更多的卻是因為滿腹憤懣哀怨的傅芷卉,那力氣陡然間就暴增了幾分,讓她這麼個年紀略大的老人家,根本就沒辦法掙脫開來!
「許嬤嬤,你也是看著我長大的……」
一計不成,傅芷卉就又生一計,拽著許嬤嬤的衣袖,開始「回憶」起過往來,就只差沒有直截了當地挑明自己如今遭遇的情況,莫過於「外有強敵,家有內患」,而,處於這種「上天入地,求救無門」情況的,自己並非第一人,也絕非最後一人。
一旦自己這位安國公府嫡長女身敗名裂,那麼,接下來,又會輪到誰?
如此一來,這偌大的安國公府,或者,應該說是整個傅家宗族未嫁姑娘,又會淪落到一種何等可憐又悲愴的境地?
「大小姐,不是老奴不幫你。」許嬤嬤嘆了口氣,搖頭道:「你也知道,老夫人向來說一不二,她做出來的決定,又豈容他人置喙?!」
說到這兒時,許嬤嬤特意頓了頓,以一種看似輕柔,實則不容人拒絕的力道,將自己的衣袖從傅芷卉手裡抽出來,微微彎腰,恭謹地行了一禮。
「還請大小姐不要再為難老奴。」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傅芷卉還能做什麼?
當然是繼續哀求啊!
除此之外,別無它法!
「許嬤嬤,你就真得要見死不救嗎?」
傅芷卉仿若受到了莫大的打擊般,身體踉蹌著往後連退了好幾步,面容慘白地看著許嬤嬤,「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許嬤嬤,我跟你磕頭了,求求你,跟祖母通報一聲,行嗎?我不會耽擱祖母太長時間的……」
簡簡單單地幾句話,就道出了這樣一個事實——以老夫人的性情和做事風格,倘若,知曉傅芷卉前來求助,又豈會閉門不見?定然是這些見勢不妙,就做出「牆頭草」行為的下人,不知跟誰借了膽,而這般刁難於她!
許嬤嬤眉頭微皺,雖然並不意外傅芷卉的「倒打一耙」行為,但,真正遇到這種事情,心裡依然覺得有些堵得慌。
「來人,送大小姐回府!」
就有幾個嬤嬤,上前幾步,不顧傅芷卉的掙扎,將傅芷卉塞到了馬車裡。
「不!」
「你們放開我!」
「我要見祖母!」
……
一聲高過一聲的尖叫聲,嘶吼聲,猶如劃破蔚藍天空的一道驚雷般,只將人的耳朵震得「轟隆隆」作響,半天都沒能反應過來。
「唉……」許嬤嬤悠悠一嘆,看著在自己視線里越變越小,最終,消失在地平線的馬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不得不說,大戶人家侍候的下人,個個都是「人精」。
就如此刻,不止一位嬤嬤敏銳地品出幾分真意。
——傅芷卉的安國公府嫡長女身份,不保了!
……
疾馳的馬車裡,侍書蜷縮在馬車角落,看著上了馬車后,就瘋狂嘶吼哭喊不止的傅芷卉,只覺得自己猶如從炎炎盛夏中,突然被人丟到了冰天雪地里,無盡的冷風,和漫天的冰雪,掀起自己那單薄的衣裙,帶走自己身體里最後一絲熱量。
「咯吱!咯吱!!」
猶如老鼠偷食般的聲音,不僅沒能喚回傅芷卉的理智,反還令傅芷卉的面容變得越發猙獰可怖起來,就連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慢慢浮現一抹讓人見之心驚肉跳的腥紅。
「……」侍書張了張嘴,想勸說幾句,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到底,今日這事一出,哪怕傅芷卉再如何地聰慧機敏,才貌雙全,卻也無法自圓其說,更無法抹除自己在眾人心裡的「棄子」身份!
不然,為何,宮宴第二日,老國公和老夫人夫妻倆,就匆忙地離開傅府,到莊子里暫住不說,就連傅芷卉上門求助,也視而不見呢?!
而,這一切,因何而起呢?
侍書不願意,或者,應該說是不敢深思。
不然,很難說,她,是否還能一如既往地忠心於傅芷卉,而不像侍琴、侍棋和侍畫三人一般,生出「背叛」的念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