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
被早上六點半的鬧鐘叫醒,蘇幕遮打理好自己,給毛昭英發了條簡訊,又收拾了一些香燭紙錢就出了門。
毛昭英已經等在了巷口,見了蘇幕遮,笑道:「這兩天麻煩你了。」
蘇幕遮搖搖頭,表示並不在意。
二人到了王家,卻見門口已經圍了一群人,紛紛議論著什麼。仔細看看,可以發現這些人都是王家附近的居民。
毛昭英見此皺起眉,現在還未找到食屍靈,這麼多人就擠在這裡,萬一再出了人命,誰能負責?他撥開眼前的人,臉色十分不好,低喝到:「都圍在這裡幹什麼,不知道逝者需要清凈么?」
眾人見他身著道袍,臉色陰沉,倒是不敢再說什麼了。
毛昭英走進靈堂,一路這些人紛紛避讓,唯恐觸了這位道士的霉頭。
蘇幕遮跟在他身後,在有人詢問時,便舉起手中的東西示意,那些人就不再問了。
王永義見二人來了,急忙上前,毛昭英問道:「發生什麼了?」
王永義臉色發白,他看了眼外面那些人,低聲說道:「進裡邊說話吧。」
三人一起進了隔間,王永義猶豫了一下,才說:「蘇小老闆,你先迴避一下吧,不然一會兒會嚇著你。毛大師,你來看。」說罷雙手顫抖地揭開了屍體上的白布。
毛昭英蘇幕遮二人俱是瞳孔一縮,原來,屍體的頭竟然不見了。
王永義雙眼通紅地解釋道:「昨夜我妹妹在這裡守靈,說忽然刮來一陣怪風,她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早上醒來……父親的頭就不見了……」
王永義的妹妹又恐懼又傷心內疚地昏了過去,被人扶到房間去了,現在王永義的妻子在照顧她。
在這個小地方,人死後,屍體不全絕對是個大忌。人們普遍認為,一個人死了,如果屍體不完整,絕對是因為他/她生前作惡太多,才導致死後也不能體面的去陰間。
早上,王永義的妹妹發現屍體的慘狀,嚇得尖叫了一聲,結果有兩個人趁亂來看熱鬧,這兩人是附近有名的長舌婦,一離開王家就把王老爺子頭不見了的事告訴了其他人,才引來這麼多人圍觀。
王永義祈求的看著毛昭英,說:「毛大師,求求你幫幫我們,我不能讓我父親死後還要受屈辱!」事情變成這樣了,讓他這個做兒子的心裡如何能好過。
毛昭英同意了,讓王永義和他一起出去,臨走前看了蘇幕遮一眼,蘇幕遮會意的點點頭。
將一張符紙貼在屍體缺少頭顱的脖頸上,蘇幕遮蹲下身仔細檢查昨夜布下的陣法,卻見紅繩已經被剪斷,束靈符也被撕毀了,陣法顯然已經失敗了。他又仔細檢查屍體的脖頸,斷口參差不齊,明顯是被食屍靈咬下的。
再說這邊,毛昭英和王永義一起來到眾人前,毛昭英沉聲問道:「王老爺子的事是誰說出去的?」
人群間推搡了一會兒,才有兩個女人走出來,正是搬弄是非的兩人。
毛昭英看著二人,冷聲道:「是你們說看見王老爺子的頭不見了?」
那兩個女人紛紛開口,說本來就是這樣,她們並沒有說假話。
毛昭英冷哼一聲,說:「你們是不是早上睡糊塗了,王老爺子的屍體好好的,你們這樣說,不怕驚擾了他么?」
兩個女人瑟縮一下,卻仍堅持說自己肯定沒有看錯。
毛昭英等她們說了半天,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那你倆跟我來,其他人之中再出來兩個,我帶你們看看事實到底怎樣!」
王永義有些不安,但看到毛昭英這麼鎮定,也就沒說什麼了。
四個人跟在毛昭英和王永義的身後,進了隔間。毛昭英一揮袖袍,道:「仔細看清楚了!」
蘇幕遮拉來了白布,王永義看到父親的屍體還是老樣子,臉色更白了,這……
然而其他四人卻驚呼了一聲,他們看到,屍體的確是完好的!
那兩個女人的臉色白了,諾諾地說不出一句話,毛昭英將四人都往外趕:「都出去,不知道死者為大么?!」
四人灰溜溜的跑出去,王永義驚訝的看著毛昭英,毛昭英說:「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以蘇幕遮的符為結,自己方才對四人揮了下袖袍為引,將這些人都騙過去了。
王永義十分佩服,連連道謝。不一會兒,他妻子就進來說門口的人已經全部散了。畢竟這些人都還有「死者為大」的觀念,聽說王老爺子的屍體好好的,就都不敢再看熱鬧了。
蘇幕遮自白幕的縫裡向外看。昨天所見到人今天只有王永義的妻子,妹妹和母親不在。他剛剛向屋裡走時,看到一個女子躺在床上,而另一個女子在給她喂葯,想來便是王永義的妻子和妹妹了。那麼至於王老太太……
他湊到毛昭英的身邊對他耳語幾句,毛昭英雖有些疑惑,但還是照他的意思問王永義:「令堂呢?」
王永義答道:「我母親自昨日睡下到現在都未起來,我準備今天去給她請個醫生。」
毛昭英又道:「我們可以去看看她么?」
王永義想了想,就同意了,他領著二人來到母親房間的門口,對毛昭英和蘇幕遮說道:「還望毛大師和蘇小老闆勸勸我的母親,讓她注意身體。」
二人點頭,王永義敲敲門,然後對屋裡大聲喊到:「媽,毛大師和蘇小老闆想進去看你。」
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讓他們進來吧。」
王永義給二人打開門,就匆匆離去了。
毛昭英和蘇幕遮進了屋,發現這個房間十分昏暗,應該是被厚厚的窗帘把窗戶擋住了。
突然有一團小小的光亮起,原來是王老太太見二人進來了,打開了床頭燈。
她躺在床上,面色卻沒有昨日的悲切,神色平靜又滄桑。她看看二人,說道:「坐吧。」
毛昭英和蘇幕遮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王老太太看向已經摘下眼鏡的蘇幕遮:「蘇小老闆,你已經知道了吧?」
蘇幕遮並未否認:「大致猜到了。」
王老太太沉默片刻,然後說出一句讓毛昭英十分震驚的話:「是我殺了我丈夫。」
蘇幕遮說:「那食屍靈也還在你房中吧?」
王老太太點頭,指指床邊桌子上的一個小箱子:「就在裡面。」
毛昭英從震驚中回過神:「我不明白,您……」
王老太太長長的嘆息一聲,緩緩開口:「我在十八歲時就和他結婚了,可我父親一開始就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每次我們回娘家他都不會給我丈夫好臉色。」
「有一次父親悄悄對我說,希望我和他離婚,他不是一個好的歸宿。卻不想,這話被他聽到了,後來……他就下毒害死了我父親……當然,我開始並不知道這些,因為他說我父親是因為食物中毒才去世的,那年頭,一個人死就死了,誰知道你是怎麼死的。」
「直到我們結婚三十年後,他喝醉了,是啊,喝的太醉了,要不怎麼會把事實都說出來了呢?我本不願相信,卻在那一年的鬼節夢到父親滿臉猙獰的說他要報仇,對了,你們大概還不知道吧,我家原本也是個道士世家,只是後來沒落了。」王老太太歇了一口氣,又道:「我用真言術讓他說出了事實,果然是他害死了我的父親,將我從小養到大的父親!我怎麼會放過殺父仇人呢。所以自那以後每一年的七月半,我都會用符咒引來野鬼,讓它們纏著他,所以他才病了這麼多年,一直也好不了。」
「只是,我一隻沒有招到父親的魂魄,直到,今年的七月半。」
「果然,父親雖然不記得我了,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化成了食屍惡靈,我就讓父親吃掉了他的魂魄。你們的陣法是我破壞的,他的頭也是我父親咬下的……」
「我也不想隱瞞下去了,我報了仇,卻也沒了丈夫,我活不了多久了,只是希望在臨死前,二位能超度他和我的父親。」王老太太說完,就打開了那個小箱子。箱子打開的一瞬間,裡面竄出一個十分畸形的怪物。
它的身體上有四條腿和四隻手,脖子上也擠著兩個腦袋。其中一個正是死去的王老爺子,另一個鬼頭在不斷地咬他,王老爺子的頭卻毫無反應。這隻畸形的食屍靈被箱子束縛,並不能離開。
毛昭英見此,扔出一道符,符倏地貼在那食屍惡靈的身上,它便漸漸淡去,然後消失不見了。
他對王老太太說道:「我只是將它送到地府,至於閻王怎麼判我就無從得知了。」
王老太太對他點點頭,又看向蘇幕遮:「蘇小老闆,老婆子知曉你有一道化靈符,可以讓人在臨死前三天里,魂魄一點一點化掉。」
蘇幕遮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卻還是將這道符掏出來給她了。毛昭英見狀要上前阻止,卻被蘇幕遮按住了。
王老太太笑了:「蘇小老闆,你肯定知道我會向你要這張符,才把它帶來的吧。」
蘇幕遮點頭道:「是。」
王老太太將那道符貼在了身上,閉上了眼:「如果到了地府,看到我的父親和丈夫,我哪一個都會面對不了,所以就這樣吧……」毛昭英將法事做完,和蘇幕遮一起離開了王家。在路上,他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一切都是王老太做的?」
蘇幕遮答道:「其實我也是猜測的,你知道么,若是被吞噬的靈體不願意,食屍靈是根本不可能將它吞噬乾淨的。而且之前……」他撫了撫眼鏡,「我仔細觀察了靈堂,能看到每一個人身上的靈氣,除了王老太。她的房間隱藏靈體的效果的確好,卻連她身上的靈氣都隱藏了,所以我猜測那個人是他。」
毛昭英聽後半晌無話,今天的事,給了他太大的刺激。
蘇幕遮看了他一眼,遞給他一本書,說道:「毛大哥,這是《鬼怪雜談》的複印本,送給你吧。」
毛昭英將書接過,疑惑地翻了幾頁,神色頓時變得欣喜若狂:「這……這……」這正是令他十分感興趣的,蘇家那本詳細的記錄各種妖怪的書。但隨即臉色一正,將書又要塞回去,說道:「這是蘇家祖傳下來的書,我不能拿。」
蘇幕遮笑了,沒有接:「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書,書中也沒有說不能給外人看。毛哥你就收下吧,等日後遇到書上沒有的妖怪,你可以將它記錄在書上,讓我也受受益。」
毛昭英臉一紅,之前他急著回家就是要將蘇幕遮所說的,特殊的食屍惡靈及被害人的狀況記錄下來,毛家沒有那麼詳細的書籍,只能由他自己親自記錄。
猶豫了片刻,毛昭英接過書,他愛不釋手的摩娑著封皮,鄭重的對蘇幕遮道了謝。
隨後毛昭英請蘇幕遮去吃了頓飯,二人就分別了。
……
三天後,蘇幕遮在學校上課時,收到了毛昭英發來的簡訊,他說王老太太已經死了,還是他去做的法事。王老太太臨死前只留下一封信,信上寫道,讓兒女們都不要在查王老爺子的事了,一個人生前結了什麼樣的因,死後就要接受釀成的果。不知這話是說王老爺子,還是在說她自己……
蘇幕遮看后沉默了很長時間,隨即關掉手機,認真聽課了。
……
我愛你,但我們之間的仇恨無法消彌,所以最好的結果是
殺了你,然後我隨你一起死去。但願,死後我們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