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碧血青天雲燕歸（8）

  “帥什麽什麽為？”我真被她那模樣嚇著了，張嘴就先打了個哈哈以此撫慰我受到刺激的小心肝。她誇獎我竟然是真心的啊？！這世上竟然還會有人這樣真心誇我，甚至說……她想和我一樣——搞什麽啊？剛剛腦袋著地摔傻了的不是我吧？不然就是我出現幻覺了……我焦躁地坐在一邊拚命啃手指頭，看著阿仁、李琰、趙德芳三個在一邊喝水吃幹糧，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耶律雲燕也把一塊餅遞到我手裏，笑著對我說：“我這裏還有幹糧，你要不要吃一點，吃飽了好上路。”“大姐你真的會說中國話嗎？‘吃飽了好上路’這種flag你也敢隨便豎啊——”我一把抓過那塊餅，簡直覺得心裏比被噎死了還難受。耶律雲燕卻始終笑眯眯地看著我，好像我才是說了什麽特別可笑的話一樣。然後耶律雲燕……就真的死了。三天以後，我們終於和大宋派出的援軍匯合，好死不死地，高孝珩的人馬和遼國的追兵也同時趕來，就在一條已經可以望見雁門關關城的山道上。我師父管這種情形，叫做“天要收人”。耶律雲燕獨自一人在三路人馬包圍之下，麵向大遼國都的方向，跪地把她貼身的尖刀狠狠插進了她自己的胸口。臨死之前，她對蕭太後說希望兩國不再交戰，希望大遼子民得以休養生息，太後與皇帝永不興兵南下。這大概，就是她所說的“率性而為”吧。其實我原本是想阻止她的。我的手明明都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然而她的勁力那麽大，她奮力地將我推開了。血從她的心口噴湧而出時，我看見她的臉上浮現出解脫的快慰。我隻能再一次撲上去，拚盡全力抱住她。然後她就死了，死在了我的懷裏。第一次知道，原來人死以後會變得這麽重，這麽冷。蕭太後沒有索要耶律雲燕的屍體，也沒有回應她的懇求。她隻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的死亡，沒有表情，一言不發。她身後的契丹武士們已然彎弓搭箭佩刀出鞘。胸口如有一團快要炸裂的火在升騰燃燒。我想要撲上去抓住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撕咬，逼問一個結果。雲燕她可是已經死了啊？難道她的死就這樣毫無意義嗎？但阿仁從身後緊緊抱住了我。“甜甜，別哭了！你不要哭！”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溫暖的吐息。我這才恍然察覺我臉上全都是淚水。而我手上沾染的血，卻早已涼了。我忽然控製不住手抖。這血色太刺眼了。我終於忍無可忍地爆發出一聲長嘯。胸腔裏似有天雷戰鼓轟隆。那是心跳的聲音。我的心跳聲。卻又好像離我那麽遠。記憶像被合了閘的水一樣，驟然斷了。待回過神時，我發現我站在一片曠地的中央。阿仁正用力抱著我。他像跟熊瞎子摔跤一樣死死架著我的兩條胳膊，用自己的胸膛抵住我的身子，不許我動彈。視線一片鮮紅。我覺得我的眼睛裏大概是進了血，刺痛極了。我茫然地扭動僵硬的脖子，張望了一下，卻看見滿天的飛濺的血色，和一地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