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會變成醜八怪嗎
「陽陽!」在我獃滯之際,我身邊的張清箭一般地快速竄出去,一把將陽陽從地上抱起來,「讓爸爸看看,你怎麼啦?」
張清的聲音低深、急促,分明有掩飾不住的擔心。縱然他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子,可是面對突遭橫禍的幼兒,他也是心如刀絞吧。
我瘋了一樣踉踉蹌蹌跑過去,捧起兒子的臉,兒子那張粉嫩粉嫩的小臉此刻慘不忍睹:兩頰通紅,整個面部布滿了亮晶晶的水泡;眼睛緊緊地閉著,似乎刺痛難忍,根本不能睜開;下巴磕在木台邊角上,裂開了一個深深的大大的傷口,汩汩地向外冒著鮮血,皮肉赫然向外翻著。我的心陡然一縮,心疼的眼淚刷刷地流下來,恨不得立馬代替兒子去受這份罪。
「媽媽,我疼!」陽陽在地上翻滾著,用手捂著眼睛,哭得撕心裂肺。
「陽陽不哭,媽媽在這裡!」我捧著兒子的臉,機械地喃喃自語,蒼白無力地安慰著兒子。
我渾身顫抖,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我不知道此刻自己能做些什麼,才可以減輕兒子的痛苦,我只是本能地伸出手打算去捂住他下巴上的傷口,想阻止那些鮮血繼續流出來。
「不要動,小心傷口感染了!」張清眼疾手快攔住了我,然後把兒子平攤著摟起來,「我們馬上送他去醫院!」
「醫生,這裡有沒有醫生?快來救救我的兒子!」我失魂落魄的叫聲在偌大的空間迴旋,剛才鬧哄哄的大廳因為這突來的變故沉寂下來,許多人一時還接受不了自己看到的事情。
「陽陽,我的寶貝孫子,你怎麼啦?你可不要嚇奶奶!」張清的父母也圍上前來,神情驚慌,心痛不已。
「媽,你快讓一下,陽陽必須趕快送到醫院去!」張清面若寒霜,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抱著陽陽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那抓緊時間!」張爸爸畢竟見多識廣,經歷的事情多,強作鎮定地吩咐張清,「我馬上給醫院打電話,就他們準備手術!」
「彩霞,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居然忍心對一個孩子下手?」張媽媽一把抓出藏在人堆里的陳彩霞,大聲地質問。
「阿姨,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失手了!」陳彩霞囁囁嚅嚅,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一步一步往她媽媽的身邊後退。
她到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裝白蓮花,還在裝楚楚可憐博取別人的同情。我的陽陽何其無辜,不曾招惹她半分,她竟然想出這樣陰狠的招數來,她還有起碼的人性和良知嗎?
我杏眼圓睜,瞳孔急速的收縮,胸中的怒火噴薄欲出。我大步逼近,掄起手掌,「啪」地一掌,狠狠地甩在她的臉上,清脆凌厲的聲音響徹大廳。
「你最好祈禱我的兒子沒事,不然,我饒不了你!」我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十分用力。
我想自己此刻一定面目猙獰,相貌可憎,很多人都不喜歡看吧,但我不在乎。一個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甚至連性命都可以捨棄,何況我這點微不足道的外觀形象呢。
我一向主張與人為善,覺得自己不應該像一個好鬥的刺蝟,成天豎著渾身的刺扎人,動不動就與人開撕喊打,這實在是有損體面,這是我不屑去做的。
當年,陳彩霞借故將稀飯潑在我的手上和腳上,我雖然被燙的皮焦肉爛,但也看在張清維護她的份上,忍氣吞聲放過她了。可她今天萬萬不該將歪心思用在我兒子頭上,算計我的兒子,我就算再好的修養,再溫順的脾性,我也忍無可忍了,那我就無須再忍了。
我就算是朵嬌弱的玫瑰,也是帶了幾根刺的。況且,我是有血有肉之人,別人又捲土重來殺上我的門了,我難道還要一味忍讓嗎?就算我看在他們三家盤根錯節的關係上,忍著一時之氣,她陳彩霞未必就知道好歹!
我惡狠狠地甩了陳彩霞一個耳光,然後誰也不看,丟下那群人蹬蹬地去追張清。張清不知道坐上誰的車,已經風馳電掣駛出了很遠。我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巴不得自己能馬上長處一對翅膀飛到兒子的身邊去。
淼淼提著婚紗和秦俊江著急地追出來,滿懷歉疚地安慰我,「小楓,都怪我,是我們沒有照顧好陽陽。你不要著急,陽陽一定會沒事的!」
秦俊江脫了外套,扔下滿堂賓客,跑到地下車庫地發動車子準備送我去醫院。我像個沒頭蒼蠅,站在酒店門口手足無措,心裡已經急得滴出血來。
「弟妹,還是坐我的車去吧!」一輛黑色的汽車「吱」地一聲停在我的面前,一個似曾熟悉的面孔從車窗里探出來。
我不做多餘考慮,毫不猶豫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這個時候,只要能早點和兒子待在一起,分擔他的一點傷痛,對我來說,也是此時此刻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弟妹,對不起呀,是我們酒店的安保工作沒有做好,讓貴公子受傷,我也難辭其咎哇!」我聽了這番話,才留心看了一眼為我充當司機的人,原來是s城的風雲人物王哥,看來這酒店也是他名下的產業。
「王哥,你不用自責,是有的人心腸太狠毒了!」我的心裡亂得一團糟,也無心應酬,只是將臉埋在手掌心,竭力控制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現在不是我哭鼻子的時候,陽陽的傷勢不明,我要保持鎮靜,攢著足夠的力氣去陪伴他,安慰他。
到了醫院門口,車身還沒有停穩,我含混地向王哥說了聲「謝謝」,就快速拉開車門,沒命地往樓上奔。
我臉色蒼白,眸光獃滯地朝前跑,醫院裡迎面而來的人紛紛避讓,唯恐我不小心與他們相撞。我上樓時,速度過快,步子過急,鞋跟「蹦」地一下斷了。我索性將鞋子一蹬,穿著襪子披頭散髮找到急救室,我已經聽到了陽陽嘶啞的哭叫聲,根本無法顧忌別的了。
「你幹什麼!」我毫無預兆地推開門,裡面的醫生抬起頭惱怒地訓斥一句。
我對醫生的怒目而視恍若未見,眼裡只有我的兒子。我望著在張清懷中掙扎嘶喊的兒子,強忍著淚水輕輕地喚了一聲,「兒子,我是媽媽!」
「媽媽,我好疼,我是不是要變成一個醜八怪了!」陽陽哽咽著,小小的身子劇烈地戰慄抽搐,眼睛蒙著紗布。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醫生的脾氣似乎不好,情緒顯得很暴躁,「如果不能保持安靜,這個手術我就無法進行了!」
「她是孩子的媽媽,你吼什麼?」張清冷冷地瞥了一眼醫生,輪廓分明的臉上像蒙了一層寒霜,「你做不了,就給我趁早換人!」
兒子性命攸關的時刻,張清怎麼能和醫生置氣呢?他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醫生此刻可是掌握著兒子的生殺大權,必須誠惶誠恐地恭敬著。
「醫生,你接著縫針吧!我們一定配合!」我強顏歡笑,給醫生陪著小心,「你不用理會他,你就是這樣一張臭臉!」
「那好,你過來捧著孩子的臉,控制著不讓他亂動!」醫生也沒有繼續擺譜,就著我給的台階下了,「爸爸就按住孩子的腿和手吧,要按緊了!」
張清雖然面色難看,但也沒有過多計較,乖乖地摁住陽陽的雙手,用自己的膝蓋壓住陽陽的腿,抿著嘴不說話了。
我依照醫生的要求,坐在病床上,全神貫注護住兒子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醫生,「為什麼要按住他,沒有給他打麻藥嗎?」
「你怎麼這麼多話?」醫生神情不耐地又訓斥了我一句,似乎很討厭我的饒舌,「孩子這麼小,麻藥劑量大了會對他的神經有影響!」
看來這位醫生還是一個面噁心善的人,替病人考慮的比較周全,但這樣我的兒子就會更受罪了。我立即噤口不言,免得多嘴多舌分散了醫生的注意力,降低了手術的進度。我只希望他能麻利一點,早點縫好,我的兒子也能少受點折磨。
下巴的傷口很深,醫生說要裡外兩層縫線,才能保證肌肉將來齊整。手術過程中,陽陽至始至終很堅強,他的喉嚨里發出很小的嗚咽聲,但卻咬緊牙關一動不動,只有小小的身子時不時地抖動一下,額頭和背上都是汗淋淋的。
我溫柔地捧著他的臉,儘力將我手心裡的溫度傳遞給他,以此來減輕他心中的恐懼和害怕。我幾次想開口給他講小老鼠偷油吃的故事,想藉此分散他的注意力,減輕他的疼痛感,但又怕影響了醫生的操作,只能作罷。
我眼睜睜地看著醫生的針頭在我兒子的皮肉裡面來回穿繞,每扎一下,陽陽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瑟縮一下,我和張清就必須手上用力,將他按得更緊一分。我心痛得喘不過氣來,淚水很快地模糊了我的眼。
我這個時候才懂得什麼叫痛在兒身,傷在娘心。我的兒子這樣的疼痛難忍,我卻什麼也代替不了他,真是比挖了我的心還要難受。
我仰起頭,不忍再看,痛苦地閉上眼,傷心的淚水滾滾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