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滅頂之災
玖兒頂著十分詭異又拉風無比的碎花布，旁若無人地回了自己的住處。
換上精致的黃金麵具，她馬不停蹄地趕往雲寧的房間。
還沒等上前叩門，老吉打開門板走了出來。
玖兒忽然有了一種錯覺，大茶壺這張臉仿佛比昨天蒼老了至少五歲。
看見戴著黃金麵具的女子站在走廊裏，老吉先是錯愕地愣住，旋即便認出了玖兒。
他回身關好房門，往一側努了下嘴，示意有話要跟她說。
玖兒會意地點頭，隨他一起走到圍廊拐角處停下。
“姑娘，我得勸勸你，別跟雲娘鬧崩，會吃大虧的！”大茶壺語重心長地說道。
玖兒故意避重就輕，“雲娘是誰？”
老吉立刻尷尬地解釋，“就、就是雲當家的。”
——昨夜激.情蕩漾地喊了一晚上“雲娘”，冷不丁還真改不了嘴。
玖兒“哦”了一聲，然後就沒動靜了。
“姑娘，你聽老吉一句勸吧！後院那位客人雖然挑剔，但是勝在財大氣粗啊！把他伺候好了，你下半輩子必定衣食無憂，甚至是錦衣玉食，這難道不是很好的歸宿嗎？”加倍的語重心長。
玖兒無形地翻了個白眼兒，心想：若是隻想著錦衣玉食，姑奶奶何苦從將軍府逃出來？你這種沒追求的慫貨，又怎會了解我的精神境界！
老吉見她不說話，還以為這是接受了他的諄諄教誨呢，心中甚是滿意。
“好啦，去見雲當家的吧！切記，不要跟她頂嘴！”又叮嚀了兩句，大茶壺邁著發飄的步伐，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玖兒嘀咕了一句“身體都被榨幹了，還有心思教訓我”，隨即，回身敲響鴇兒的房門。
進到屋內，瞧見雲寧正坐在梳妝台前描眉打鬢，便慢步踱了過去。
到底是大茶壺折騰得好，鴇兒的肌膚看起來可比昨天嫩潤多了。
舉手落臂之間，盡顯某事過勞的姿態。
雲寧從鏡子裏看到玖兒戴了黃金麵具，心中自是明白了八九分。
“跟客人談妥了？”問話的同時，往發髻上別了一枚寶石簪子。
玖兒沒出聲，點點頭，拿起梳子幫鴇兒梳理腦後特意留下的一綹長發。
“要說這位廉公子也真是奇怪，不僅自己愛戴麵具，還喜歡給心儀的姑娘送麵具。”雲寧的眉梢盡是喜色，“罷了，你先戴著它吧，等廉公子離開‘雲香閣’再摘下來。到時候，就憑你這張臉，還能遇見更好的金主。”
玖兒心裏一陣惡心，把玉梳放了回去。
雲寧照照鏡子，確定妝容沒有瑕疵便站了起來，“待會兒我讓老吉把你的東西搬到‘芍藥齋’去。”
“不用了。”玖兒往後退了兩步，“我跟客人說定了，晚上還回前樓住。”
“什麽？”雲寧立起了眉毛，“夜裏不伺候爺們兒，你想幹嘛？”
玖兒打了個愣，“夜晚不是用來休息的嗎？白天那麽長的時間呢，想做什麽不行？”
曖昧之色瞬間塗滿了鴇兒的粉臉，“喲嗬，玖兒啊，我還真就小瞧你了！說得也對，白天什麽事情都能做的。”
“再者，日日夜夜待在一處，該沒有新鮮感了。”玖兒順嘴說道。
雲寧斜睨著她，“跟我說實話，你真的還是個雛兒嗎？”
玖兒立刻一驚一乍地抬高了聲音，“寧姐姐，你懷疑我？你怎麽可以懷疑我？說吧，我要如何才能自證清白？難不成你還要親自驗驗才肯相信嗎？”
這個反應很“雛兒”，雲寧立刻道歉，“喔唷，姐姐不就是隨口一問嘛！誰叫你這個鬼靈精什麽都懂呢！別生氣別生氣，姐姐不是故意的，乖啦……”
“人家把寧姐姐當親姐姐，所以才什麽都跟你說的，結果你卻質疑人家的清白……”玖兒忍著惡心，故作嗔怪。
雲寧努唇哄著，“好啦好啦，姐姐知道錯啦！你等著，姐姐送你個寶貝……”
話沒說完，去箱櫃那邊取了個什麽東西。
回來後，把一個紙包塞進了玖兒的手心。
“這是什麽？”玖兒用手指拈著紙包，能感覺到裏麵是粉末樣的物體。
雲寧諱莫如深地湊近，“這是你的保命符。”
玖兒懵然發問，“什麽？保命符？”
“是的。”雲寧微微仰頭，倨傲之色一閃即逝，“喝下它，你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跟男人歡愛了。”
“是……避孕藥嗎？”玖兒難以置信地問道。
雲寧陰著臉色頷首，“沒錯。吃了它，你就不會懷孕了。身為青樓女子，懷了孩子就是滅頂之災。孩子的父親是絕對不會認這個孩子的！即便孩子能夠順利降生，也要終生籠罩在‘母親是婊.子’這個陰影下，莫不如從源頭上就杜絕悲劇的發生。”
玖兒笑著把藥粉還回去，“寧姐姐放心，即便不吃這個藥，我也不會懷孕。”
“什麽意思？你懂避孕之法？還是你……”鴇兒又起疑心。
“姐姐別誤會，我不懂如何避孕，也沒有這個經驗。”玖兒的眸色黯淡了許多，“我的身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懷上孩子了。”
雲寧一臉的不解，“怎麽會？”
“大夫人給我下的毒雖然沒能要了我的命，卻讓我永遠都做不了母親。”時過境遷說出來，心髒依然像被撕裂了似的，痛到呼吸不暢。
鴇兒了然點頭，“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吃這個藥了。”
玖兒忽然感覺有些疲憊，“寧姐姐，我先回房休息片刻，中午還要去‘芍藥齋’陪廉公子吃飯。”
“嗯，快點去躺著吧！好好養足精神，一定要以最嬌媚的容顏麵對客人……”雲寧跟在身後，關切地叮嚀。
兩人剛出門，就聽見天井裏一陣騷動。
隱約之間，有人在喊“秦玖兒姑娘”。
玖兒站在圍廊邊，俯身看下去，“是誰在叫我？”
“請問，你是秦玖兒姑娘嗎？”一個身著短打扮的年輕男人揚聲問道。
玖兒和雲寧對視一眼，衝樓下回應，“我是秦玖兒。找我有什麽事？”
“廉公子在‘馥春’給姑娘買了十盒胭脂香粉，小的特地來送貨。”
年輕男人話音才落，此起彼伏的喊聲在天井裏回響。
“這裏還有‘錦裳’的繡錦襦裙十件、細綢中衣十套、以及‘秘衣’若幹。”
“還有‘蓮意’的錦綢繡鞋十雙。”
“另有‘天福祥’的首飾一盒，包括寶石發簪五支，金鐲兩對，珍珠耳環五對，其他飾品還在製作中，待完工之後再送過來。”
玖兒望著樓下的一大群店鋪夥計，心中暗想，這姓廉的實在是有夠鋪張浪費的！
不過就是演個戲，需要這麽大手筆嗎？
再者，他們剛剛達成協議，他就買了東西送過來，速度真是不要太快！
不對，這些東西應該是早就買好的，——或許那家夥預料到她不會輕易答應去後院，所以買了禮物預謀賄賂，這個解釋比較靠譜。
在她暗忖的當口，雲寧已經把老吉從房間喊出來，命其帶人下樓接東西。
稍後，玖兒的房間幾乎被廉策送來的禮物給填滿。
雲寧喜滋滋地站在地中央，對門口看熱鬧的姑娘們說道，“都跟玖兒學著點，這才是真本事！”
玖兒卻不屑顯擺，徑自去闔上了門板，把那些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給擋在了外麵。
“怎麽？你不高興？”雲寧納罕地問道。
“有得就有失，沒什麽可高興的！”玖兒隨手拈起一支發簪，看了兩眼，又放回原處。
驀地，她的目光被錦盒內的一對金鐲所吸引，不自覺地走到跟前，將其中的一隻拿在手中。
——它太像她在夢中見到的那隻手鐲了，除了顏色有異，花紋幾乎一模一樣。
雲寧忽然在旁邊驚歎，“喲，這個式樣好特別啊！我戴了這麽多年的首飾，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手鐲呢！應該是最新的式樣吧……”
玖兒沒有理她，細細端詳之後，將手鐲戴在了腕上。
“瞧瞧，這雪白的腕子配上黃燦燦的鐲子，真好看！”雲寧矯揉造作地誇讚著。
玖兒還是不予理睬，又拈起錦盒內的另一隻手鐲，竟也覺得似曾相識。
再細看它的花紋，和自己腕上戴的有幾分相似之處，不過直徑卻大了好幾圈。
兩隻貼在一起相比較，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情侶手鐲。
玖兒又細細打量另一個錦盒裏的兩隻鐲子，卻是一對大小一致、花紋相同的女款。
她下意識觀察兩隻女款手鐲的內圈，上麵刻著“天福祥製”的字樣。
脫下腕上的鐲子，和男款的放在一起查看內圈，卻雙雙刻著“九五”兩個字。
很顯然，情侶手鐲不是“天福祥”的工藝。
“寧姐姐，連城有一家名叫‘九五’的首飾店嗎？”玖兒若無其事地問道。
鴇兒早就被她的一連串行為搞得發懵，聽了問話，更加茫然，“沒聽說有這家店啊！玖兒，你在做什麽？是在鑒定金飾的純度嗎？”
玖兒愣了一下，“嗯，我在用肉眼鑒別純度呢！”
“哎呀，你放心，‘天福祥’從來不敢賣假貨的，信譽絕對有保證！”雲寧很是篤定。
玖兒把一對情侶手鐲握在掌心，掃視一周，隨口說道，“寧姐姐，我用不了這麽多東西，你挑一半拿走吧！”
“你說什麽？”問罷，雲寧的下巴都要砸在腳麵上了。
——她可從未見過這麽大方的姑娘，竟然把恩客贈送的禮物轉贈於她這個鴇兒。
玖兒站到她的身後，半擁著她的腰身兒，麵向大堆的禮物，“我的意思是，把這些衣服鞋子和飾品送一半給姐姐。”
擅於演戲的雲寧立刻熱淚盈眶，“丫頭，你要我說什麽好啊！”
“什麽都別說，隻管挑選喜歡的東西！”玖兒往前推了推雲寧，“你自己選吧，我先去‘芍藥齋’，總要謝謝人家才是。”
說完，不管鴇兒是什麽反應，徑自快步出門。
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強烈，玖兒實在是等不到中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