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命嗚呼
“玖兒啊……，我的乖，你的命好苦啊……”嚎啕間，鴇兒奔榻上撲了過去。
腔勢十分誇張，如喪考妣。
然，剛到近前，就被廉策隨手推開。
盡管沒有動用內力，雲寧還是差點摔倒，打了好幾個踉蹌才站穩。
沒等她再說話，一遝銀票飛了過來，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懷裏。
“閉嘴，出去。”廉策寒聲命令。
雲寧顧不得隱隱作痛的胸口，趕緊查了下銀票的張數，大致算了總和，眼中劃過一抹驚喜。
貪婪使然，卻仍不肯走，而是看向坐在榻上的陸頗，厚顏無恥地開口，“那位公子……”
剛說了四個字，又一遝銀票甩了過來，直接砸到了她的臉上。
“滾！”陸頗咬牙切齒，雙眼血紅，好像要吃人。
雲寧忍著臉痛，急忙把地上的銀票撿起來，依舊不忘數了一遍。
隨後，心滿意足地攥著厚厚的銀票，衝兩個男人福了福身子，“煩請二位公子幫忙照顧玖兒姑娘，雲寧告辭。”
說罷，一步三搖出了門。
鴇兒剛出去沒多久，於笙和老吉就領著林大娘走了進來。
廉策和陸頗幾乎異口同聲地質問，“她是大夫？”
“不，不是。她是師婆……”老吉戰戰兢兢地回答。
“師婆？”兩個男人又同時反詰，“師婆能治病嗎？”
老吉嚇得“撲通”一聲跪下，“回二位公子的話，一聽說受傷的是咱們這裏的姑娘，大夫都不肯來。我想著，既然林大娘能醫好廉公子，想必也能治好玖兒姑娘，就把她帶來了……”
於笙跟著附和，“他沒說謊，確實無人肯來。”
這時，林大娘笑吟吟地上前深施一禮，“二位公子，既然無人願意為姑娘醫治，莫不如就讓老婆子瞧瞧吧！”
廉策和陸頗對視一眼，終於雙雙點頭。
林大娘便走到榻邊，為玖兒把脈。
稍後，笑容不減，回身望著於笙和老吉，“能麻煩兩位回避一下嗎？”
老吉聽了，立刻站了起來，掉頭就走。
那個速度，足可以用“鼠竄”來形容。
於笙則是在收到陸頗的吩咐之後才快步離去。
“林大娘，玖兒到底怎麽樣了？”陸頗心急火燎地問道。
廉策雖然沒有出聲，但，殷切的目光勝於諸多言語。
林大娘緩緩回答，“二位公子請放心，姑娘沒有大礙。”
“既然沒有大礙，為什麽還不醒過來？”陸老二急迫地追問。
“暈厥隻是暫時的，用不上一炷香時間，她就會醒了。切記，醒過來之後要靜養，不可以憂心，更不可以勞累。”婦人依舊是不疾不徐的樣子。
廉策姍然開口，“吐了血，想必是有內傷的。不用服藥嗎？”
眉宇間有質疑，更多的是擔心。
婦人搖搖頭，“多吃點補品就可以了。廉公子傷她的時候，是收了力氣的。若非如此，姑娘早就一命嗚呼了。”
語氣十分肯定，就像她當時親眼所見似的。
廉策微微昂首，用眼縫盯著婦人，“聽說，是你教她那麽救我的……”
林大娘藹然微笑，“廉公子，主意是老婆子出的沒錯。但，若非姑娘豁得出去，大羅神仙也救不活公子……”
不知所以然的陸頗插嘴問道，“林大娘，你教了玖兒什麽法子？”
廉策神色凜然地接過話茬，“沒什麽。”
“林大娘，到底是什麽法子？玖兒自傷其身了是不是？是不是？”陸頗的火氣又按捺不住了。
他了解她，為了救人，絕對舍得自己。
林大娘不答反問，“敢問這位公子，在過去的很多年裏，是否經常夢見玖兒姑娘？”
陸頗一愣，“你是怎麽知道的？”
“公子，聽老婆子一句話，離玖兒姑娘遠一點吧！”婦人語重心長地勸說。
“為什麽要離她遠點？”陸老二眯起了丹鳳眼，口吻不善。
林大娘輕歎一聲，“公子的魂魄，原本來自於天外，所以在轉世投胎之後，還殘留著那一世的記憶。而這位玖兒姑娘的魂魄，正是屬於公子在那一世的心儀之人。”
陸老二雙唇緊閉、不停搖頭，有些驚訝，有些懷疑，也，有些相信。
廉策則若有所思地低語，“不會是他，時間對不上……”
林大娘聽了，淡然一笑，“他暴斃之後，魂魄並沒有馬上投胎，而是在三界中遊蕩了很久……”
“原來如此……”廉策恍然頷首，“那就是了。”
“你們在說什麽？到底還有什麽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陸頗不停追問。
林大娘的神色凝重起來，“公子這輩子若想壽終正寢，就必須遠離玖兒姑娘。否則，不僅對公子的命數沒有好處，玖兒姑娘也會深受其害。”
陸頗滿臉狐疑，當即淩厲地問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來說這番話的？”
林大娘又露出了笑容，“公子若是不信，就當老婆子什麽都沒說。”
語畢，福了福身子，向外走去。
“不行，不能信這個婆子的話！必須找個正經大夫來給玖兒醫治……”陸頗自言自語之後，高呼於笙的名字。
話音才落，於笙就跑進了屋子。
沒等陸頗吩咐，隻聽玖兒輕咳一聲，“嚶嚀”著醒了過來。
“玖兒，你醒了？哪裏疼？告訴我，哪裏疼？”陸頗急吼吼地詢問著。
廉策死死地咬著嘴唇，愣是沒有出聲。
但見玖兒虛弱地笑笑，“沒事，哪兒都不疼。五叔舍不得用力打我……”
這是信任，也是愛！
廉策聽了，倏然轉過頭去，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各揉一個內眼角，揉幹了兩滴滾燙的淚水。
玖兒不動聲色地挪著手臂，夠到他的腿，在上麵捏了捏。
暗戳戳的親昵動作，被陸頗看在了眼底。
心痛，卻又無可奈何。
“廉兄，你帶玖兒回‘芍藥齋’去休養吧！”他忍痛說道。
“徇之！”玖兒柔柔地喚了一聲，“我真的願意照顧你一輩子。”
陸頗把目光挪向別處，“就算要照顧我，也得等你好了再說。你現在留下，根本幫不到什麽忙，反而還得讓我為你操心。”
廉策忖了一霎，低頭柔聲勸玖兒，“陸頗說得有道理。頭上的傷還沒好利索，現下又添了內傷，你得先養好身子，然後才有精力照顧他。”
玖兒想逞強，可是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別說照顧別人，連自由行動都成問題。
遂，隻得妥協，“那行，我暫時先回‘芍藥齋’休養，一有好轉就回來。”
陸頗依舊不看她，“等你養好了再說。”
旋即，望向廉策，“廉兄，好好照顧她。”
廉策點了下頭，站起來，抱著玖兒出了門。
陸頗怔怔地坐在榻上，安靜地傾聽著心碎的聲音。
俄而，於笙走進來，幫他整理打了褶的棉被。
忙完，垂首說道，“二少爺……”
陸頗寒聲打斷，“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麽，再也不要叫我二少爺！”
“對不起，公子。”於笙躬身道歉，頓了頓，“接下來該怎麽辦？”
“容我想想。”說罷，借用雙臂的力量，慢慢躺了下去。
於笙不敢再招惹他，確定他躺好，便低眉順首地退下了。
陸頗閉上眼睛，腦中有千軍萬馬在廝殺。
雖然嘴裏質疑林大娘，實則已經信了她的話。
——他跟玖兒一定有著夙世的緣分，否則不會一次次在夢中與她相歡。
那種真實的激蕩感受，是他在現實生活中從未體驗過的。
難道他們的魂魄在那一世是夫妻？
又或者，他們是一對被棒打鴛鴦的愛侶？
他沒有勇氣追問林大娘，沒有勇氣知道他和玖兒在那一世到底是什麽關係。
他怕，怕結果不那麽盡如人意。
嗬嗬！
殘了一雙腿之後，他隻能這麽卑微地愛她。
心之所念，想擁有她；情之所懼，怕拖累她。
偏偏，她現在又有了一個男人。
那枚刺眼的草莓尖兒，又出現在腦海裏，狠狠地紮痛了陸頗的神經。
呼！他們一定是做過了！
心高氣傲的玖兒允許一個男人在她脖子上留下吻痕，隻能說明她是深愛這個男人的。
想想當初在將軍府，他都沒有得到過這麽好的待遇。
兩相對比，立見高下。
陸頗不得不承認，廉策比他雙腿健全的時候還要優秀。
玖兒被陷害得淪落風塵，能遇見這樣有情有義的男人，也算是一件幸事。
誰都知道，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更令人感動。
不過，陸頗確定玖兒絕不可能因為感動就對一個男人以身相許。
或許，她和廉策之間也有前緣。
倏然想起廉策和林大娘的對話，陸頗不禁疑竇叢生。
難道廉策的魂魄也是來自於天外？
難道廉策和玖兒才是那一世的恩愛眷侶？
陸頗忽然頭痛起來，是那種真真切切的劇痛。
痛過之後，思路反倒清晰了許多。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休想再得到玖兒深沉又熱烈的愛了。
作為一個廢人，他根本給不了她幸福。
除了連累，還是連累。
事到如今，他隻能期盼她會念他一輩子。
若是能在她心裏占有一席之地，他就算粉身碎骨也值了。
那麽問題來了，要如何才能既不連累她、又能讓她銘記他一生一世呢？
陸頗設身處地想了良久，終於想到了一個法子。
這一刻，他露出了笑容。
自打雙腿殘廢之後，他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
這真是，情之一字，噬魂銷骨，誤盡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