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劫局結局
翌日清晨,準新郎陸翦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非要親自到南苑給他的小媳婦兒穿嫁衣。
其實他昨晚就要過來的。
沒等走出東苑,遇到了管事老劉,提醒他婚禮前一晚兩個新人不宜見麵。
思慮再三,陸翦便忍了下來。
一晚上輾轉反側,捱到早上,終於忍無可忍。
於是,帶著六個丫鬟、六個婆子,還有一應雜役,浩浩蕩蕩地來了南苑。
進了大門,聽一個丫鬟說,七夫人昨晚很早就睡下了。
料想早睡一定能夠早起,加上心情急迫,陸翦便直接帶著一大群人進了玖兒的臥房。
眾人尚未站定,無不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
但見那鴛鴦榻上,兩個男女相擁而眠,共同蓋著一床鴛鴦被。
或健碩黝黑或嬌弱白皙的肩臂露在被子邊緣,格外刺目。
一打眼便能認出來,女的正是今天婚禮上的新娘子。
至於男的,咳咳,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頂綠油油的帽子正扣在大將軍的腦袋上。
老實說,陸翦有半分鍾是發懵的。
待覺察到身後的騷動,才騰然緩過神兒來。
盛怒侵襲,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懲處奸夫淫婦,而是……滅口!
沒錯,跟他同來的十幾二十號仆人,就在轉瞬之間被他一一殺死。
都是些沒有武功的人,哪裏經得起那招陰狠毒辣的“穿花手”!
慘叫聲此起彼伏地在屋子裏回響,終於驚醒了榻上的兩個人。
彭非睜眼之後,無視滿地的死屍和暴怒的陸翦,泰然轉頭看向玖兒。
玖兒蹙著黛眉,“嚶嚀”醒來。
一張開美眸,便看見了彭非的笑臉。
——認識這麽久,她第一次看他笑得這麽開心。
“非哥……”半夢半醒之前,她懵然喚了一聲。
男人溫柔地摟著她的光滑香肩,嘴巴俯在她耳畔,低聲說道,“他於我有恩,我不能殺他,所以,隻能出此下策。放心,我昨晚並未欺負你,實在是不舍得……”
說完,不待玖兒弄明白他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便用雙手捧住她的臉頰,深情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玖兒懵了片刻,終於意識到向來忠厚老實的彭非竟然在強吻她,便想把他推開。
還沒等她伸出雙手,就聽他悶哼一聲,身體一頓,嘴巴離開了她的雙唇。
鮮血從他嘴裏湧出,染在了她的身上。
她慌亂地往後挪著身子,不期然間,睨見他的胸口竟然支出來一枚劍尖。
殷紅的血液“汩汩”地往外流著。
抬頭望去,陸翦手持劍柄站在榻邊,滿臉、滿眼全是殺氣。
玖兒忽然參透了彭非對她耳語的那兩句話,代表著舍命成全。
傻愣愣地看回再無聲息的彭木頭,好一刻,她終於嚎啕哭喊起來。
“彭非……,彭非……”捧著他的臉,喃喚著他的名字,卻再也喚不醒這個人。
“說,你們何時開始有的奸情!”陸翦猛地拔出寶劍,用滴血的劍尖指向玖兒。
盡管房間裏已經血流成河,卻還是洗刷不去他的憤怒。
玖兒沒理他,胡亂抓了被子,堵住彭非胸前的血口子,“非哥,別怕啊,我在呢,在呢……”
說了幾聲,便想起了陸老二臨終前的樣子。
雙份的悲慟席卷而來,她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回答我!”陸翦把劍尖觸到了她的手臂上,咬著後槽牙逼問,“你們的奸情已經有多久了?”
玖兒扭頭看了一眼寶劍,又抬頭看向殺氣騰騰的男人,嫣然笑道,“早在他去邊關之前,我還住在東苑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做過愛了!”
這個回答宛若炸雷,轟得陸翦整個身心都在四分五裂。
“你這個賤婦——”恨聲說完,劍尖往前刺著。
利刃入肉三分,卻又萬分不舍地收了回去。
震怒使然,他隨手將寶劍擲出去,劍尖不偏不倚地紮在了紅漆立柱之上。
玖兒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卻沒有叫出聲來。
她把彭非的屍體蓋好,然後,捂著傷臂下了床榻。
屋子裏有點冷,隻著褻衣和中褲的身子,禁不住瑟瑟發抖。
一想到那麽多人因她而死,這區區寒冷又算得了什麽!
遂,她努力克製著顫抖,赤足逼近陸翦。
“陸翦,我不怕實話告訴你,除了廉策、陸頗和彭非,我在‘雲香閣’還跟十幾個卑賤齷齪的男人睡過。”說話的過程中,她一直在笑。
是“雲香閣”的姑娘們慣用的諂媚笑臉。
陸翦看在眼裏,嘔在心頭,隨手便扇了她一記耳光。
力道太大,玖兒的臉頰立時紅腫起來。
她竟然連摸都不摸一下,還在笑著,表情別扭到有些古怪,“你受不了我給你戴綠帽子,怕這件事傳出去有辱你的名聲,便一怒之下殺了這麽多人。可你原本就不隻這一頂綠帽子,再多一頂又能怎樣?”
“啪!”反手又是一記耳光。
玖兒的整張臉都腫了,想笑,皮肉卻不聽指揮。
她隻能眯起美眸,繼續挑釁,“打耳光算什麽?你最好一劍刺死我!這樣,我就可以到地下去找陸頗和彭非了……”
話沒說完,喉嚨便被陸翦的大手給捏住。
力道很重,幾乎窒息。
“賤婦,我告訴你,這輩子都休想再見到別的任何男人。無論生,還是死!”狠厲地說完,殘暴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確切說,根本不是吻啄,而是啃噬、咬齧。
玖兒忍住了吟聲,忍住了掙紮,卻沒抗得過窒息。
扼頸加上強吻,令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陡然醒來,已經不知是何時。
也,不知是何地。
四周黑黢黢的,陰暗,潮濕,黴味濃重。
她身上依舊穿著褻衣和中褲,倒是沒覺得有多冷。
眼睛終於適應了暗光,四處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感覺有點像牢房。
恍然想起陸頗在世的時候曾經提到過,將軍府東苑有一間地下密室,專門用來審訊細作。
想必,就是這裏了。
既然能把她關到這個地方,就說明陸翦已經放棄了那場婚禮。
玖兒暗暗鬆了一口氣,——傻乎乎的彭非終於如願以償。
回想著他的慘狀,再想想他的好,玖兒忍不住垂淚。
抬手擦臉,弄疼了腫脹的臉頰,也弄疼了受傷的手臂。
低頭瞧瞧,劍傷倒是包紮過了。
這也透露出一個信息,那就是,陸翦沒有要她的命,一定會有下一步打算。
果不其然,大概幾個時辰之後,鐵門傳來響動。
燭光搖曳,伴隨著腳步聲,沒多久,陸翦出現在她麵前。
玖兒盤腿坐在爛稻草上,隻睨了他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陸翦放好蠟燭,緩緩矮下身子,動作粗暴地勾起了她的下頜,令她不得不與他對視。
“這地方好麽?嗯?”聲音寒冽,態度冰冷。
玖兒努力擠出笑容,“還不賴!”
他咬著牙根,打量著她的臉,“你非要跟我作對是不是?嗯?”
“沒錯。”她的笑容消失殆盡,“你這個,人渣!”
“人渣?我那麽尊重你,從來都沒有勉強過你,居然還是得來了這個諢號!既如此,我何苦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倒不如玩個痛快了……”說著,放開她的下頜,直起身子,開始脫衣服。
玖兒頓時驚懼起來。
“吾戰,你不是畜生,不可以這樣!我喊了你半輩子的‘老爹’,你怎麽能對自己的女兒做這種事……”一邊說,一邊往後挪蹭。
陸翦歪著腦袋挑著眉,手裏動作不停,“我那麽安分,都是被逼的!來吧,現在就讓老爹好好疼疼你這個不聽話的女兒……”
轉眼,不著片縷。
玖兒手腳並用地往外逃去。
然而,沒出牢房就被陸翦摁住,結結實實地趴在了冰冷的地上。
“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姿勢……”他咬牙說完,兩下就扯去了她的衣服。
“不——”玖兒尖叫著,掙紮著。
奈何身後的男人孔武有力,她根本沒有逃脫的機會。
就在她絕望地放棄掙紮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摁在她背上的大手也跟著緩緩地鬆開。
身後倏然沒了動靜,仿佛這牢房裏隻有她一個人似的。
玖兒心有餘悸地回過頭去,卻看見陸翦跪在地上,垂首望著自己的身體。
驀地,他抬頭凝視著她,“為什麽……,為什麽不可以了?為什麽?”
玖兒一愣,終於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雖然心頭解氣又慶幸,卻不敢表現出來。
她故意瑟縮著身子,撿起他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
陸翦狼狽地盯著她的臉,“我不行了,你很開心,是不是?”
玖兒悲戚地垂眸,“不管你行還是不行,都不會放我走。所以,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分別!”
他趨身上前,又一次捏住她的下頜,“在妓.院待久了,竟然學會了曲意逢迎!告訴你,別高興得太早,你很快就會在我腹下失聲尖叫!”
說罷,收回手指,隨便撿了件袍子,一邊穿,一邊往外走去。
玖兒如釋重負地頓坐在地上。
然,隻是短暫的放鬆,很快又提心吊膽起來。
從此刻起,惶惶不可終日。
隻要牢門一響,她便懷疑是陸翦養好了身體來糟蹋她。
安子每天按時給她送三餐,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漸漸的,玖兒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一周之後,徹底崩潰。
旁人是看不出她有什麽異樣的,隻覺得她很安靜,不吵不鬧,甚至連聲兒都不出。
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她跟外界沒有任何互動,連眼仁兒都是凝結的。
陸翦卻一直沒有出現。
他在治病。
那一世,他曾經因為生病而成為ED;這一世,因了和布偶過度歡愛,又重蹈覆轍。
男性的雄風不再,令他在玖兒麵前極度自卑。
哪怕她已經不再純潔,也無法讓他抬高自己的身價。
就在玖兒精神崩潰的第三天上午,牢門再度被打開。
她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害怕了,就像沒聽見門聲一樣。
腳步聲漸行漸近,最後,停在她的身後。
玖兒依舊麵壁呆坐,臉色蒼白得好像一張紙。
俄而,一雙大手搭在她肩上,琴音般的喚聲在她身後回蕩,“玖兒,五叔來接你了……”
玖兒充耳不聞,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廉策把她的身子扳過來,撩開她臉上的亂發,喃聲呼喚,“玖兒,我是五叔!跟五叔說說話,好不好?”
還是沒有反應。
廉策含著熱淚脫下身上的鬥篷,裹住嬌小的身子,把她抱起來,快步走出牢房。
暗室門外,站著一個神色凝重的中年男人。
看見廉策出來,男人睨了玖兒一眼,然後便轉身走在前麵。
廉策緊隨其後。
院子裏,橫七豎八地躺著或死或傷的侍衛。
兩個男人身手敏捷地出了東苑,從後門離開了將軍府。
上了一輛馬車之後,一路疾馳,直奔城外。
在城門口,站崗的侍衛攔住馬車例行盤查。
帶頭的撩開車簾看了一眼,稍事一愣,立刻衝中年男人拱手施禮,“小的不知這是陸二爺的馬車,對不住您了!”
陸正敖淡然搖首,什麽都沒說。
侍衛的目光掃了掃廉策和他懷裏的玖兒,“這兩位是?”
“是誰重要嗎?說出來你能認識?”陸正敖擰眉怒問。
侍衛立刻賠不是,“二爺息怒,二爺息怒!小的就是例行查問,沒有別的意思!”
說罷,趕緊退後,躬身放行。
出了城,車速不減,一直跑出都城地界,終於在一道山隘口停了下來。
“陸二爺,多謝您施以援手!否則,廉某不知何時才能救出拙荊。”雖然懷抱玖兒,廉策依舊拱手施禮。
陸正敖抿唇沉吟一霎,“不必謝我。若非你告訴我頗兒的真正死因,我也不會出手幫你。”
廉策輕歎一聲,“陸頗雖然死於陸翦之手,但,多少也與拙荊有關。陸二爺並未遷怒於拙荊,反倒傾力相救……”
陸正敖打斷了他,“身為男兒,若連追尋真愛的勇氣都沒有,活著又有什麽用!頗兒得不到這姑娘的芳心,倒是更能說明這姑娘並非凡品。”
“陸二爺幫了我的忙,回去要如何交代啊?”廉策不無擔憂地問道。
“陸翦是不會找我興師問罪的。”陸正敖眯起雙眼,藏住了陰鷙的暗光,“等他上朝回來、看見東苑的慘狀,估計也該毒發身亡了。”
廉策側頭擰眉,“二爺這話是何意?”
陸正敖冷哼一聲,“他患了不舉的隱疾,最近一直在治療。今天早上,我已經著人在他的藥汁裏下了無色無味的噬心毒,估計過午就會發作。腸穿肚爛,血竭而亡。”
“他那麽精明,怎麽會乖乖喝下帶毒的湯藥?”廉策有些不解。
“這個人的確不好對付,但是他有軟肋……”睨了玖兒一眼,“聽聞,他為了能夠早日跟這位姑娘行歡,急迫地尋了三位神醫,同時服用三副湯藥。就算我不下毒,他的身體也熬不過多久。讓他盡快下地獄,是我能為頗兒做的最後一件事。”
廉策抿唇笑笑,表示理解。
陸正敖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靳大將軍準備回南秦國嗎?”
廉策一愣,“原來什麽都瞞不過陸二爺的眼睛,就連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陸翦都沒能識破我的真實身份。”
見對方不語,便接著說道,“回不回南秦國,全看玖兒的想法。她想去哪兒,我就帶她去哪兒。天涯海角,總有容身之所。”
陸正敖頻頻頷首,“不錯,是男兒該有的氣度。在這一點上,陸翦和陸頗都不及靳大將軍。”
旋即,又看向玖兒,“這姑娘的樣貌,像極了當今皇上的已故寵妃,也就是太子的親生母親。如果靳大將軍不想四處躲躲藏藏的過日子,索性就帶她回南秦國去生活吧!”
“謝謝陸二爺告知這件事,靳某會慎重考慮的。”廉策猶豫了一下,“有件事,我想還是告訴陸二爺吧!據我所知,陸翦一直在給他的大夫人下藥,隻等其生產之後便一命嗚呼。那婦人也算是罪有應得,可孩子是無辜的……”
“我會把那孩子撫養成人的。畢竟,陸府這麽大的家業是需要有人來繼承的。”陸正敖毫不猶豫地作出了承諾。
稍事沉默,他從懷裏掏出厚厚一遝銀票,擱在了身旁的長凳上。
“不管去哪裏,都少不了這東西。”抬手拍拍廉策的肩膀,“我能為你們做的,隻有這些了。”
說罷,起身下了馬車。
廉策怔了怔,撩開側簾,對著那個背影喊了一句,“淩先生,謝謝你!”
中年男人的脊背明顯僵了一下,腳步也跟著略有停滯。
但很快,便恢複了行走的姿態,直奔路邊早就準備好的馬匹而去。
“小子,對她好一點!”他頭也不回地高聲說道。
廉策輕勾薄唇點點頭,“放心吧!”
旋即,放下側簾,吩咐車夫駕車前行。
顛簸之中,廉策跟懷裏的人兒貼了貼臉頰,“小野馬,讓你受苦了。從今天起,五叔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玖兒還是沒反應。
廉策並不介意,把她的指頭送到唇邊,時不時地吻啄,並且絮絮地和她說話兒。
“小野馬,那一世我們是‘九五之緣’,這一世我們是‘秦靳之好’,老天是不是太厚愛我們了?嗯?”
“丫頭啊,你不跟叔兒說話,是不是因為叔兒現在變醜了?記得那一世你說過的啊,男人臉上有疤並不醜,反倒添了幾分英氣……”
“要麽這樣吧,我們先回南秦國,養養你的身子,順道也治一治我臉上的疤。等你壯起來,我們再決定去哪兒,好不好?”
“小野馬,回我一聲吧,哪怕隻說一個字呢!你是不是怪我來晚了?呼!這十幾天,我真的是度日如年……”
“那天我們分別後,我冒雨趕到了南秦國設在連城的暗驛。因了傷口感染,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
“蘇醒之後,我立刻調動了安插在都城的三千名細作,試圖動用武力解救你。沒等開始行動,一個細作把他所獲知的陸家血緣醜聞告訴了我。原來,陸頗是陸家二爺陸正敖的親生兒子。”
“要知道,強行到將軍府去搶人,絕對是下下之策,畢竟有可能傷害到你。於是,我便改了主意,潛到陸府去,跟陸正敖正麵交涉。”
“那會兒,陸頗已經下葬,陸翦給編排的死因是遭同行劫持並軟禁,最後慘死他鄉。陸正敖對我的話存有疑惑,非要親自查驗,這樣就耽擱到了今天……”
說到這裏,停頓片刻,眼中便起了水霧。
“小野馬,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寧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要你受苦……”
哽咽聲取代了語聲,大男人涕泗橫流。
驀地,一隻冰涼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輕擦抹著滾燙的眼淚。
廉策驚喜地望向玖兒,她的神態依然發癡,眼角卻沁出了淚水。
“玖兒……,你醒了,是不是?是不是?”他連聲追問。
她的嘴唇動了動,不過沒有出聲兒。
就在廉策喜不自勝的時候,疾馳的馬車輪子忽然被石頭之類的東西硌了一下。
猛烈的顛簸之後,馬車迅速傾斜,翻滾,跌落。
最終,車體停了下來,冷水很快便灌到了車裏麵。
廉策沉著地抱著玖兒鑽了出去。
然,目光可及之處,全是水。
確切地說,他們跌在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寒潭裏。
不知道車夫是早就跳車逃了還是沉入了潭底,反正是不見蹤跡。
“小野馬,別怕哈,五叔一定帶你上岸!”喃聲安慰完,廉策擁著玖兒往一個方向遊去。
怎奈,遊了好久都見不到岸。
當他試圖轉向九十度方向繼續遊的時候,水麵卻升起了濃濃的霧氣。
廉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卻再度安慰玖兒不要害怕。
認準了一個方向,他一手攬著她,一手劃水,慢慢遊了過去。
天可憐見,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就在他快要筋疲力盡的時候,前方隱約可見堤岸。
廉策拚盡全力劃水,心頭的希望越來越強烈。
想不到的是,就在距離岸邊不足百米遠的地方,他的雙腿忽然抽筋了。
潭水本就寒涼,加上一直不停地猛烈踩水,抽筋在所難免。
眼下,抽筋就等同於死亡。
廉策咬牙鬆開了玖兒,並且往岸邊的方向推了她一把。
他知道她會一點水,希望她能奮力遊過去,獲得一線生機。
玖兒倒是下意識往前遊了幾米。
但,當她回頭瞧見一臉微笑的廉策正在下沉,便立刻遊了回來。
廉策想趕她走,隻比劃了一下,整個人就被潭水淹沒了。
玖兒深吸一口氣,紮到水下去拉廉策。
兩人一起浮了上來。
“五叔……”她終於開口說話,眼珠也活泛了許多。
可能是冷的緣故,口齒有點含混。
廉策努唇親了她一口,“聽話,自己遊上岸去……”
玖兒搖搖頭,“我帶著你,一起……”
“不行!你的身子太弱了,我會把你拖垮的……”他用力推著她,想把她推開。
“五叔,沒了你,我就算活著,也如行屍走肉……”沒說完,便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短暫的親吻結束,廉策妥協了。
玖兒拖著他,往岸邊遊去。
就在距離堤岸隻有二十米遠的時候,玖兒的右腿也抽筋了。
任她怎麽忍痛踩水,也拖不動廉策的身體。
廉策萬分不舍地摸摸她的嘴唇,拚盡全力掙脫了她的手臂,徑直沉向水底。
玖兒想都沒想就跟了下去。
很快,他們便麵對麵了。
廉策揮手比劃著,讓玖兒遊上去。
玖兒卻搖搖頭,摟住他的脖子,努唇來親他。
他了解她的執拗,稍作猶豫,便攬住她的楚腰,與她熱烈地激吻起來。
熱吻中,他們逐漸失去了意識。
雙手卻死死地抱著對方,不肯鬆開。
也,無法鬆開……
——————
玖兒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事物從模糊到一點點清晰,經曆了一個對焦的過程。
倏地,有人在喊,“小野馬?你醒了?你醒了是嗎?”
她機械地轉動眼球望過去,但見一個梳著背頭的帥氣男子站在旁邊俯身望著她。
凝眸想了想,她顫聲問道,“是……五叔嗎?”
吾競堯不停地點頭,眼眶裏的淚水被甩了出來,“是,我是五叔……”
“我……穿回來了?”玖兒懵然發問。
吾競堯一愣,轉而蹲在床邊,抓住她的手,放到嘴邊吻啄,“說什麽傻話呢?嗯?你睡了好幾個月,終於醒過來了……”
“我……睡了好幾個月?”玖兒的腦海裏閃現著那些真實的古裝畫麵,心中暗想:難道不是穿越了嗎?
吾競堯摸摸她的頭發,在她額上叮了一口。
隨即,按響呼叫器。
少頃,醫護人員趕來,把吾競堯請了出去,為玖兒檢查身體。
走廊裏,吾競堯給每一位親朋好友都打去了電話,告知玖兒已經蘇醒。
每個人的反應都是驚喜的,除了二叔吾戰。
他隻是“哦”了一聲,就收了線。
過了好長時間,醫護人員做完檢查走了出來。
“吾先生,尊夫人的生命體征都很平穩,各項指標也算正常。無端昏迷了那麽久,醒過來之後竟然思維清晰,這真是個奇跡。現代醫學解釋不了,隻能說,是吾先生的不離不棄挽回了尊夫人的生命。”平素寡言慎行的醫生,竟然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吾競堯道謝之後,快步回了病房。
自打玖兒昏迷,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曾離開過她。
就連處理公事也都是在病房套間內進行的。
苦守了幾個月,她終於醒了,沒人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
坐在病床邊,捉住她的小手,他們四目相對。
“小野馬,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吾競堯柔聲問道。
“不渴。”玖兒忽閃著大眼睛,“五叔,我怎麽會睡那麽久……”
吾競堯啄了下她的手指,“幾個月前,你毫無征兆地在院子裏昏倒,國內國外的名醫都查不出病因。丫頭,這幾個月,你就跟睡著了一樣。”
玖兒吸了下鼻子,“五叔,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有五叔嗎?”他意興盎然地發問,滿臉期待。
“有。”玖兒又想起了廉策的麵孔,“五叔很帥,並且像現在一樣愛我……”
男人溫柔地笑著,“除了五叔,還有別人嗎?有沒有久喜久福?有沒有思昂?鍾冶呢?二叔呢?都有嗎?”
玖兒正要回答,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吾競堯拿出電話瞧了一眼,“助理打來的,可能是談判遇到了瓶頸。小野馬,你先休息片刻,我出去接個電話。”
玖兒微微眯眼,“去吧,好好處理,別著急。”
男人起身離開,病房裏安靜下來。
玖兒闔上美眸,回想著“那一世”的故事。
有點恍惚,卻又不像是夢境。
沒多久,腳步聲敲響了耳鼓。
玖兒以為是五叔回來了,睜眼望去,卻看到了吾戰。
“那一世”的種種猶在眼前,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吾戰在病床邊坐好,幫她往上扯了扯被子,沉聲開口,“想不想吃東西?老爹回去給你做……”
“不想吃。”玖兒抿唇望著他,腦海裏卻出現了陸翦的言談舉止。
“好,什麽時候想吃了,就讓競堯給我打個電話。”說罷,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玖兒抿唇笑笑,“老爹,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我穿越到了平行時空……”
欲言又止,在觀察他的反應。
孰料,他隻是挑了下眉毛,“哦?穿越嗎?很有趣。”
“夢裏有五叔,還有老爹你……”玖兒頓了頓,“不過,夢裏的老爹很壞很壞,是個殺人如麻的大將軍。”
吾戰點點頭,“哦,這樣啊?那,夢裏的老爹也深愛著玖兒嗎?”
這個話,仿佛意有所指。
玖兒想了想,“應該愛吧!確切說,是意圖占有。夢裏的老爹很自私,隻考慮自己。”
吾戰笑著幫她把鬢間的亂發抿到耳後,“沒準兒現在的老爹也很自私。不過是你沒看到或者他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老爹……”玖兒拉住他的手,“你永遠也不會傷害我,是不是?”
吾戰凝神望著她的嘴唇,喃喃地回答,“老爹承認自己有心魔,但是會努力克製的……”
這一刻,玖兒看見了陸翦的神情。
是愛而不得的無奈和無法退卻的不甘。
還有,令人不寒而栗的狠絕。
玖兒不禁鬆開了他的手。
但,目光卻無法從他臉上挪開。
這時,吾競堯打完電話走了進來。
“二叔!”喚了一聲,到病床的另一邊坐下。
吾戰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沒多久,其他親人都趕來探望,吾戰便先行離開了。
玖兒又在醫院休養了一個月,終於被五叔帶回了吾院。
這天,五叔不得不出門去參加一個簽約儀式,臨行前反複叮嚀玖兒,一定不要到處亂跑,他會盡快趕回來。
玖兒一口應承下來。
然,看到外麵飄起了雪花兒,便按捺不住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久喜和久福都被五叔送出國去讀書了,偌大的二進院內,隻有她一個人。
稍顯冷清的院子,很快便鋪上了一層皚皚的白雪。
玖兒玩心大起,低頭在雪麵上踩出各種形狀,忙得不亦樂乎。
踩著踩著,眼前驚現一雙大腳。
惶然抬頭,吾戰的笑臉映入了眼簾。
“老爹!”她脆脆地喚了一聲。
吾戰上前兩步,解下自己的圍巾,給她戴好。
末了,摸摸她的美頰,滿口慈愛,“小丫頭,還是那麽愛玩雪……”
玖兒眯眸笑著,“這才是老爹該有的樣子!”
他一愣,“夢裏的老爹真有那麽壞嗎?”
“反正沒有現在的好。”她頑皮地眨著美眸。
男人抿唇頷首,“既然玖兒喜歡現在的老爹,那,老爹就保持下去吧!”
玖兒便不再說話,繼續低頭踩雪。
俄而,她聽見了一句“對不起”,聲音低沉,帶著說不清的……悔意?
“老爹,你說什麽?”她故意這樣問他。
吾戰搖搖頭,“出來太久了,你得回房去了,聽話!”
說罷,攬著她的柳腰,半哄半拖地帶她回了正房臥室。
玖兒的身體素質確實很差,玩了這麽一會兒,就疲累得不成樣子。
脫掉外套,躺在沙發上,沒多久便睡著了。
吾戰沒有喊醒她,彎腰把她抱起,放到了床上。
為她蓋好被子之後,他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很輕,跟貼觸差不多。
才直起身子,吾戰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回頭一看,吾競堯正站在門口,袖著雙手,斜倚門框。
兩個男人很有默契,誰都沒有出聲,一前一後離開臥室,來到院子裏。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吾戰沉聲保證。
吾競堯冷冽地開口,“法國那邊的律師事務所每況愈下,我想,二叔是時候出山了。”
吾戰淡笑著點頭,“好,春節過後,我就去巴黎。”
“二叔辛苦了。”說罷,吾競堯轉身回了臥室。
脫掉身上的外套,換上睡衣,他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將嬌弱的小身子摟在懷裏,濃濃的滿足感填滿了五叔的心髒。
俄而,她的小手窸窸窣窣伸進了他的睡褲。
“小野馬,你沒睡著,是不是?”五叔故作嚴肅地問道。
“唔……”她眼睛都沒睜,咕噥了一句,“睡著了。聞到你的氣味,又醒了……”
他趕忙道歉,“對不起,五叔不是故意的。來,五叔摟著你,再睡會兒……”
她的手指不停在動,“現在這個狀態,是你能睡著,還是我能睡著?”
問罷,張開美眸,促狹地笑著。
外麵冬雪飄零,室內春光如醉。
相愛的人,在做相愛的事兒。
極盡繾綣癡纏,宛若“那一世”。
沒人知道“那一世”是否真的存在過。
於五叔和玖兒來說,遑論“這一世”還是“那一世”,他們都是生死相隨的眷侶。
不離不棄。
不失不忘。
願,每個姑娘都能夠遇到真愛。
願,每份真愛都能被癡心以待。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