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玄空大師
其實吳蒙自己也不確定，從墓穴上方傳來的，到底是風聲，還是無數冤魂異口同聲的低吟。
那滾滾而來的聲音，匯成了一個字：「滾！」
低沉，沙啞。
就好像一個死了許多年的乾屍，拼盡靈魂之力發出的怒吼，不像活人用嗓門說話，反倒像風吹過樹梢，帶起的嗚嗚之聲。
這幫老前輩，真不給面子！
走就走！
打定主意，吳蒙看看周圍已沒了動靜，起身便走，邁出掌門墓區之後，他看著左右的乾屍，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
一天很快過去，吳蒙站在廣場旁邊的牌坊之下，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
一條用各式各樣衣服擰成的繩索，順著下山的台階，延伸出去。
衣服，來自於那數不清的前輩長老們。
雖然看不清繩索到底是否夠用，但就算差那麼十幾丈，也不算大問題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反正自己有掌門信物，將來學成別的功法之後，再回這玄空門，到時候還是掌門！
一邊念叨著前輩莫怪，一邊緊緊地握著繩索，吳蒙信心百倍地踏上了下山之路。
當然，那幾件還有微弱法力波動的靈器，此刻也別在他腰上，反正以後山上也沒人了，不拿走的話，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
有了繩索，恐高的感覺便不再那麼明顯。
上山容易，下山難！
就算有繩索，吳蒙也足足折騰了四五個時辰，才堪堪退到那塊寫有「莫回頭」字樣的小石碑前。
不過，倒退著走，吳蒙才發現，石碑後面，也刻著字，同樣是八個大字：宗門聖地，拾階而行！
吳蒙啞然失笑，暗自腹誹道：「立這石碑的人真有意思，給上山的人看回頭是岸，卻給下山的人看拾階而行，也就他這種有恐高症的武者會一階一階走，換成一個哪怕是武師修為的高人，一步數丈，還會在乎這區區的台階么，而且，人都下來了，還拾什麼階！」
不過，腹誹歸腹誹，這規矩，自己卻不得不遵守！
繼續下山吧！
與石碑擦身而過時，吳蒙懷裡的一個東西，叮叮噹噹掉了出來，循聲望去，卻是那枚代表著掌門權力的玉扳指。
不過還好，由於吳蒙本就半趴在台階上，扳指並沒有順著台階滾落山下。
從地上撿起來，吳蒙擦擦扳指上的細沙，剛準備重新揣進懷裡，身體左側卻憑空吹來一陣罡風。
這風勢之猛烈，讓猝不及防的吳蒙，差點被吹下石階跌落懸崖，慌亂之中，拿著扳指的手一把按在石碑之上，才穩住了身形。
這一按，按出事了。
扳指和石碑甫一接觸，兩者分別放出點點黑白兩色毫光，像是在互相試探一樣，一開始涇渭分明，但很快就相互交融，像一幅太極圖一樣，緩緩以順時針方向流動起來。
吳蒙心中的驚意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來，太極圖中心泛起一陣漣漪，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突然從中暴發出來，頓時籠罩住吳蒙。
只感覺眼前一黑，再有亮光時，已來到一處密不透風的石室之中。
石室上方，懸挂著一枚閃閃發光的珠子，將整個石室照得十分通透。
待眼睛終於適應那刺眼的白光，看清石室中的情景之後，吳蒙嚇得怪叫一聲，慌忙抱頭蹲下。
石室正中，有一個兩尺來高的白玉石台，石台上，端坐著一個白衣白髮的老者，身上一塵不染，此時背對著吳蒙，也看不清長什麼模樣。
這是哪裡？這人是誰？
吳蒙腦子裡滿是疑惑，過了好一會兒，看那老者並沒有動作，這才小心翼翼鬆開手，轉頭看向老者，同時，嘴裡輕聲說道：「晚輩吳蒙，拜見前輩！」
一聲低沉的嘆息，像從遠古傳來。
隨即，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老者那裡傳來，「我知道你……」
看老者並沒有動作，吳蒙不知道從哪來的膽子，靠著石壁一步一步慢慢挪到老者前方，這一看之下，只覺得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上。
這白須老者，赫然就是二代掌門！
只是，細看過去，便能發現，老者只是一個半透明的虛影，附著在一尊潔白無暇的白玉雕像上。
老者嘴沒動，卻又發出了那個蒼老的聲音：「莫要怕，好歹也是一宗之主，有點掌門的模樣！」
確信自己沒有危險，吳蒙才大著膽子問道：「您老人家可是二代掌門？」
「嗯……」
「那玄空墓中那個呢？」
「也是……」
這句話，把吳蒙徹底搞糊塗了，沒見過誰都變成了乾屍還活著的。難不成，當初二代掌門竟然有兩個人不成？
但算算時間，也不對，從二代掌門到現在，少說過去了兩三千年，怎麼可能有人能活這麼久？
「不用猜了，這具身體只是一具靈器，如今老夫的神魂寄居其中，只為等你到來……」老者的話，如同一個驚天霹靂，能夠寄居神魂的靈器？從來沒聽說過啊！
又過了一會兒，老者幽幽嘆了口氣，接著說道：「當年，我師尊雲遊之時，交待我為玄空門之主，又特意叮囑讓我肉身隕落之後，寄身於這具靈器之中，為的，就是這一日！」
老者接下來的話，再一次震驚了吳蒙。
當年，玄空門第一代掌門玄空大師，是一位震古爍今，天資絕艷之輩，年紀輕輕便修得一身無上功法，一手煉丹絕技驚艷四方，又於闖蕩天下途中，偶然獲得一門上古遺留下來的練器秘法，勤學苦修之下，竟成為一位丹器雙絕的一代名修。
玄空大師一生熱心助人，好打不平，誅滅奸惡之輩無數，未嘗敗績，後來，遊歷到如今玄空門所在之地，突然心有所感，便吩咐弟子就地駐紮，創立玄空門，一時名震昊靈洲所在的寒武大陸！
開宗立派三百餘年後的一天，玄空大師修為已臻武王巔峰，卻再無法寸進一步，從而晉階武聖，灰心之下，想到了傳說中的一個方法，便交代他的大弟子，也就是後來的二代掌門繼任，之後便悄然離去，不知所蹤。
二代掌門繼位后，按照玄空大師的囑託，於玄空門後山之上，修建聖地，其上除了供奉玄空大師的丹器爐鼎，還于山腹之中，開鑿玄空墓，只有長老以上者，方可歸葬玄空墓。
做完這一切，二代掌門親手在上山的唯一梯道上，樹立玄空大師遺留的秘制石碑一方，以待將來宗門衰落，有二代掌門的神魂在此，還可以指點後人，重振山門。
開啟石碑的唯一方法，就是那枚看起來看起來極為普通的掌門扳指！
二代掌門這一等，便是二千多年！
初時，整個宗門佔地將近數十里，門人更是無數，就連東羽帝國皇室，也要對其禮讓三分。
尤其是宗門內的煉器絕技，更是名震大陸，每日里光是在山下排隊拜求煉製靈器之人，便足足有數百人。
宗門之內，上下協力，同心同德，一派欣欣向榮。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一股奢靡之風，逐漸在宗門內出現。
最開始，還只是個別長老，但如同野火燎原一般，迅速擴散開來。
當全員以奢靡為榮的時候，衰敗，不可避免地來臨了。
玄空門衰落的標誌之一，就是玄空門千年前那場大戰。
那一任掌門據說死於靈犀城煙花之地，他死得極為突然，竟然連掌門才能修鍊的玄器之法，都沒留下來，由於沒有指定接班人，接下來，宗門內不可避免地發生了爭奪掌門之位的內訌。
內訌持續了將近四百餘年，今天你殺我，明天他殺你，端得是風水輪流轉，四百餘年間，竟然有近兩百名掌門上任。
一場浩劫過後，原本還徒有其表的宗門，徹底淪為不入流門派。
但二代掌門，只能默默守望著這裡的一切。
他看到了盛大的輝煌，也看到了無奈的沒落。
他看到了傲然的成績，也看到了下作的中傷。
繁華，蕭瑟。
欣慰，惆悵。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再沒有人遵守他當初立下的規矩，所有進入聖地之人，要麼凌空飛過，要麼施展各種功法，再沒有人肯一步一步攀登台階，步行而上。
又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山下的玄空門院落，被一間一間拆掉，又慢慢重新化為松林，而遺留的門人，卻搬入曾為聖地的山上。
無數個夜晚，一個又一個遠遜於自己那個時代管事修為的修士，在不知不覺中進入玄空墓，盜取遺留下來的靈器。
又有多少個夜晚，自己門下的弟子們，也干起了盜取靈器換酒錢的行當！
二代掌門若非僅是一具神魂，只怕他早已上山，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不過，所有這一切，終於在前幾日那個深夜裡，做出了最終的了結，別人不清楚那人來尋找什麼，二代掌門的神魂，卻是了解的清清楚楚，那個神秘人的目的，正是當初玄空大師賴以成名的兩大絕技：玄丹之法和玄器之法！
也就在那時候，二代掌門，關注到了正在半山坡上的吳蒙。
二千多年的守望，已消耗掉了二代掌門大部分的功力，用苟延殘喘來形容並不為過，為了宗門的延續，他又不惜拼盡最後一點精神之力，幫助吳蒙凝聚氣府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