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長庚
西陵的規矩,素來軍隊最大,即使是定北王也不得做出違反軍紀之事,更何況只不過是定北王的一個庶子,竟敢插手軍隊中官員的調度,而且還是極為重要的押糧官,若是軍隊中人做出這種事,按照軍規理應問斬,但由於林謹言並非軍隊中人,無法以軍紀來約束,只能請定北王做出決定,可是如果定北王包庇他的話,整個西陵城的人對他都會有意見,甚至不再信服於他。
這其間種種厲害關係林衍兆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抬起頭看了林長庚一眼,對方守著禮數微彎著腰向他請命,可他明白,他不過是在逼迫他早下決定罷了。看著他那與父親林城堅神似的臉,林衍兆一時晃神,何時他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孫兒已變成今天這樣了?
林長庚作為軍中將領,此次出征更是全軍統帥,他不可能不知道押糧官是林謹言安排的,卻一直忍到現在才指出來,不就是在等著他犯錯好給林謹言致命一擊嗎?甚至,押糧官敢以次充好都是他自己故意引導的。
他今年不過十四歲余吧,何時,何時竟有了這般深沉的心思,膽識謀略都比自己當年強出太多。
林長庚徑直站在堂下,十四歲的少年身姿頎長,如青松一般佇立著,周身氣勢凌厲,早已不同尋常。
「押糧官即刻問斬,韓氏連坐,撤其掌家之權,禁閉於幽蘭院,林謹言,」林衍兆終究還是下令了,在提到林謹言時忍不住頓了頓,見他眼神淡漠,沒有任何變化,只能繼續說道,「禁閉於瑾言院,終身,終身不得參與軍事。」
林衍兆有些疲累,畢竟是他最愛的女人和最喜歡的兒子,如今,如今卻也只能如此了。
幽蘭院是韓氏自己住的院子,禁閉在那裡對她也好。林謹言,只不過以後在軍事上再無插手的可能了。
林衍兆只能這麼安慰自己,林長庚手握軍權,早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他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多謝祖父深明大義。」林長庚躬身行禮,聲音平靜,無喜無悲。
原來聽見他們受罰自己是沒有什麼感覺的,像是陌生人,驚不起心中半點波瀾。
這樣也好,以後才是新的人生,他要去找她了,所有的心思應該只想著她才對。
「長庚告退。」林長庚拱手,轉身往外走,要出門的時候卻聽得身後傳來林衍兆有些蒼老的聲音,「即日起,立林長庚為定北王府世子。」
林長庚心神一緊,站在原地許久一動不動,直到最後,他才握緊了拳頭轉身施禮,然後大步向前,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林衍兆嘴角扯起無奈的笑,心中凄涼,定北王府總要有繼承人的,現在皇帝忌憚他們,整個定北王府只有林長庚一個人能撐得起這個擔子,今日立了他,也算是一個順水人情,只希望他以後對林謹言一家莫要趕盡殺絕吧。
林長庚一路腳下生風地走回自己的昭明院,走到院中又突然停下步子,扭頭看向西方,方才火紅的夕陽慢慢地沉到地平線以下,只餘下些許餘暉映著夜空,西方一顆明星冉冉升起,在傍晚昏黑的天空里格外明亮。
這顆星,日出之時叫啟明,日落之後為長庚。
母親當年生下他時,正值西方長庚星升起,那時他太爺爺還未仙逝,親自給他取了這個名字,願他一生長明。
他凝望著那顆明亮的星,彷彿透過它看到了當年對自己有著無盡期許的白髮老人。
太爺爺,您可有看到,我今日已經成了能夠領兵作戰的將軍,也已經將謀害我的小人繩之以法,您放心了嗎?
「公子。」衛霖在他身後的呼喊喚回了他有些沉重的思緒,「進屋吧。」
主從二人先後進去,林長庚脫掉身上盔甲遞給衛霖。
「公子,不,恭喜世子。」衛霖有些激動,捧著他的盔甲恭喜他,公子終於成為世子了。
「沒有什麼好恭喜的,不過是老爺子想讓我幹活罷了。」林長庚扭頭看了看他,衛霖是太爺爺留下的,跟在他身邊六七年了,帶他出去倒也合適,「收拾收拾,我們今天就去雀華。」
「今天?會不會太急了,您才剛從戰場上回來。」衛霖不明白,雖然後續事宜早已安排好,不用擔心,但是離雀華城的花妍節少說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騎上寶馬一路十天足可趕到,世子怎麼這麼著急?
「不急,我們今天就走。」他換上常服,將那枚荷包小心放在懷中護好,嘴角忍不住上揚,心情愉悅至極。
去雀華城的決定是他在打這場仗之前就已經確定了的。
當年沈筠笙離開以後,他就一直將她記在心裡,為了知道她的消息,他在雀華城置辦了不少產業,這次正好借著花妍節的名頭去雀華,也不會引起別人過多的關注。
還有十天,不過十天,他就能見到她了,不知道現在的她是什麼樣子?還能不能認出來他?
衛霖還在糾結,他家世子在雀華雖也有些旁人都不知道的產業,但那向來是手下人打理的,世子從來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雖然今年也有要參加花妍節的,但是也勞煩不到世子費心啊,世子這是怎麼了?
衛霖苦思不解,偶然抬頭瞥見林長庚的表情,驀地睜大了眼睛,彷彿發現了新世界。
世子那是在笑嗎?
世子真的在笑!
露出那麼溫柔的笑容的竟然是世子?!
老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