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若有若無(倒盟閬苑仙葩+2)
「不是奴婢信不信大少爺,而是咱們早就說好了的啊。」玉春急切道,「大少爺你可不能害奴婢啊。這銀子,這銀子奴婢可是背著小姐借給大少爺的,大少爺不還奴婢,奴婢可再沒臉見我家小姐了。」
「這樣吧,過幾日,等我這批貨出去折了現銀可好?」沈思言嘆了口氣,「眼下確實沒辦法,銀子都在貨里。」
玉春咬咬牙:「那就三日。」
沈思言皺了下眉頭,再嘆息一聲:「好吧,我盡量。」
玉春眉頭緊鎖:「大少爺您可要說話算話,奴婢真的很急。」
「急什麼?三妹妹一個女兒家為何急用這麼大筆銀子?」沈思言忽地發問。
玉春語結,打了個馬虎:「這個……奴婢也不大清楚,主子想做什麼,奴婢也不好問。」
沈思言也沒興趣在這個問題上多追問,見玉春同他實在生分,也覺著沒意思,隨意再說了幾句,便匆匆走了。
玉春望著沈思言的背影怔了怔,須臾之後,自嘲一笑,也跟著走了。
片刻之後,側面的小道上轉出一個人來。
竟是二少爺沈慕衡。
沈慕衡看了眼沈思言遠去的方向,又望了眼玉春急沖沖的背影,清秀的臉上慢慢漾起一個輕笑。
他這大哥也就罷了。
表面光鮮,其實蠢笨如豬。
倒是他這三妹妹有些意思,難怪那人會提那般蹊蹺的要求,就是不知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怎麼扯上了干係。
才回府就要動用大筆銀兩,他這半路冒出的三妹妹看來暗地裡隱秘也不少……
沈慕衡最後看向沈思言院子所在的方向輕蔑一笑,轉身無聲息離開。
玉春回到院子,沈霓裳正在原先住過的偏院中站著,望著暗沉沉的天色,不知在想著什麼。
「小姐。」玉春心中忐忑,面上還是竭力鎮定上前喚了一聲。
沈霓裳轉首:「去同夫人說一聲,晚上我打算出府去趟南門宅子。」
玉春應下轉身,沈霓裳又喚住她:「你同我進來。」
玉春跟著沈霓裳走到屋中,沈霓裳拿出一根針遞給她,玉春愣愣,沈霓裳垂了下眸,指了指桌上的空茶盞。
「刺一滴血出來。」
玉春呆愣了下,「哦」了一聲,刺破指腹,擠出一滴血,滴落到茶盞中。
玉春含了下手指,見血止住,好奇問沈霓裳:「小姐這是做什麼啊?」
「去同夫人傳話吧。」沈霓裳道。
玉春眨了眨眼,應了聲,轉身出去了。
桌上雪白的茶盞中,一滴殷紅鮮艷奪目。
沈霓裳垂眸看了須臾,將繡花針拿了起來……
…………
待玉春回來,沈霓裳已經坐在桌邊飲茶。
玉春瞄了一眼,茶盤中已經少了一隻茶盞,玉春沒再出聲詢問,只將話回了,道司夫人已經吩咐妙真預備,海囑咐沈霓裳早去早回,晚上興許會落雨,讓她帶上雨具。
「小姐,二丫和小翠呢?」玉春問。
「小翠出府了,妙真同二丫在那邊院子收拾東西。」沈霓裳望著天際未有回首,只回了玉春一句。
雖說沈霓裳的大多緊要東西都收在了司夫人院子里,但還是有一些遺漏,妙真覺著還是收拾了的好。
畢竟是女兒家的東西,不好落到旁人手裡。
沈霓裳倒不在意這些,但既然妙真說了,司夫人也贊同,她也就隨她們了。
司夫人那邊還有許多東西需要收攏,她也正好想清靜想想事情便獨自回了這邊偏院。
離府的事情,按司夫人的預計,若是順利的話,明日該就有結果了。
見沈霓裳沒心思說話,玉春也知趣退下。
戌時末,沈霓裳帶著二丫悄悄從沈府後門的老路出了府邸,妙真同小翠將兩人送了出去。
繞過後巷,主僕二人上了大安的馬車,悄無聲息的駛入了夜幕中。
馬車上,二丫看了沈霓裳一眼。
沈霓裳問她:「可是有話想說?」
「今日有人同司家老夫人一道走了,就是咱們進府的時候。」二丫頓了下,「後來奴婢回去門口,瞧見王夫人帶著丫鬟從外頭回來。那個丫鬟也是穿粉色衣裳。」
沈霓裳蹙眉意外:「王夫人?」
二丫點了下頭,又偏首想了想:「奴婢躲著,她們沒瞧見奴婢。王夫人看著有些奇怪,象是高興又象是不高興。」
沈霓裳沉吟問:「你瞧仔細了,確是王夫人身邊的丫鬟同司家老夫人一道走的?」
「衣裳的樣式沒錯,奴婢沒瞧見樣貌。」二丫答道。
這樣說應該就沒錯了。
這個世界的衣裳皆是手工縫製,想尋一模一樣的衣裳還真不大容易,尤其是她們這樣的府邸,丫鬟們的衣裳皆是自個兒做的居多。
這就奇怪了。
王夫人同司老夫人能有什麼話好說?
二丫年紀雖小,對人的情緒卻有天生的敏銳度。
又高興又不高興?
司老夫人同王夫人說了什麼?
「小姐是去尋容先生?」二丫看了眼車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問道。
沈霓裳知道二丫是奇怪她為何要這般晚去尋容蘇,沈霓裳身邊的事兒,這幾個丫鬟大多都知曉,眼下的確沒什麼急事非要夜出。
「接下來事情恐怕會多,不是什麼急事,只是有些話同容大哥說。」沈霓裳這般道。
二丫點點頭,不再多問。
沈府在東南面,離南門宅子其實距離不遠。
不多時侯便到了。
沈霓裳下車的時候,天空果然飄起了淅瀝瀝的小雨。
二丫將雨具撐起,主僕二人快步進了宅子。
進了第二進,三間屋子都透著朦朦光亮,其中便有容蘇的屋子。
沈霓裳看了最邊上的那間屋子,那是花尋的屋子,此際卻黑蒙蒙一片,花尋顯然不會這般早就歇下。
沈霓裳不覺詫異,問大安:「花尋不在?」
大安指了指後方原料倉房所在,又比劃了幾個手勢。
「花尋去進貨?」沈霓裳明白過來,頓時意外:「他也懂原料?」
大安笑呵呵頷了頷首,指向廊下。
沈霓裳轉首望去,容蘇依然一襲素白長衫,纖塵不染的站在屋門口。
見得沈霓裳看去,隔著朦朦細雨,容蘇笑得溫暖清雋,頎長的身形在雪白的素衣之下顯得幾許清瘦,背後的燭火將他整個人鑲上了一道暖融融的淺淺紅光,清俊的眉眼愈發溫柔雋永。
素衣無華,人卻似畫中仙,就那般輕輕淺淺靜靜而立,不染絲毫凡俗之氣。
一瞬間,沈霓裳似乎又回到了初次相見的那一刻,那種感受。
恍惚片刻,沈霓裳提起裙角緩緩行了過去。
「容大哥。」沈霓裳在容蘇面前站定。
容蘇溫文而笑:「進來吧,莫沾了濕氣。」
二丫四下望了望,又看了眼花尋的屋子,走到花尋屋外,尋了院子靠外側圍牆的廊下一處位置站著,大安見狀,也在旁邊守著。
沈霓裳行進屋子,容蘇掩門後轉身,屋中桌上放著一些香料原料,皆是熟料,還有些用具在桌上,另外,桌上還攤放著一疊寫了不少字跡的紙張。
很顯然,容蘇應是在配置新的香方。
沈霓裳帶著微微濕氣進來,屋中瀰漫著香料特有的馨香,還有一股沈霓裳熟悉之極也清幽已極的楠香……
容蘇取了一張棉布出來,走到沈霓裳身側,手持棉布剛抬到半空想去替沈霓裳抹去肩頭濕氣,卻驀地頓住,繼而一笑,將棉布遞到沈霓裳面前:「肩上濕了,快擦擦。」
沈霓裳的視線落在桌上,並未發覺容蘇剎那間的動作變化和那一瞬間的空中停頓,接過棉布隨意擦了幾下,她轉身看向容蘇。
「給我吧。」容蘇伸手去接沈霓裳手中的棉布。
沈霓裳沒有給他,將棉布放在身後桌上,放好后,她輕輕垂下眼帘:「我有話同容大哥說。」
容蘇怔了怔,慢慢將手收回垂落。
兩人相隔不過一尺。
桌上燭火在紗罩中歡快跳躍,沈霓裳背光而立,清麗之極的面容五官卻依然清晰映入容蘇的眼中。
燭光中,肌膚如玉,微光瑩潤。
容蘇只停頓了一息便收回了眸光。
「容大哥回家吧。」
一室寂靜中,沈霓裳的語聲輕輕響起,說了一次,頓住,而後又低低重複了一遍:「不要留在雲州,也不要留在中土……容大哥回家吧。」
容蘇袖中的手微微一動,帶著那雪白的衣袖也晃了晃。
卻依然只言未吐。
沈霓裳也未有再言語。
兩人相隔一尺,靜默相對,皆垂眸。
「諾查兒,木木諾查兒……」
低低柔柔的歌聲響起,腔調怪異曲調簡單卻莫名的婉轉悅耳,直叫人心生纏綿,只覺動聽之極。
沈霓裳唱得很輕很柔,如同耳邊呢喃,溫柔中帶著幾許撫慰幾許柔情,仿若母親在枕邊安撫,溫暖而柔美,讓人聽得心尖都顫動起來一般。
容蘇驀地身形一顫,怔楞抬首!
沈霓裳停下歌聲,慢慢抬首,一雙黑琉璃般的杏眸若水中寶石,乾淨通透,而那眸光也如同能看穿一切般澄凈無瑕,語聲輕輕:「故土難離,鄉音難忘,十八年了,便是什麼恩情都該還完了……容大哥,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