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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豁然開朗

  星光明滅閃耀。


  上弦月灑下柔柔玉色朦朧。


  穆清的側臉精緻如玉,劍眉濃黑修長若刀裁,月色下,一雙桃花眼眸光幽靜深邃。


  沈霓裳怔了下。


  定定看了他一眼,慢慢走了下去。


  相對而立,沈霓裳的視線只平齊他下頜,微微抬首,才同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相對。


  沈霓裳目光詢問。


  「這次若要去東都,我同子洵去便是。」穆清輕聲道,頓了下,「這幾月你都在外,花尋之事交給我們,你也好在家中陪陪夫人。」


  沈霓裳沉吟須臾,未有立時應下:「我想想吧。」


  她是想陪司夫人,但是花愫之事同邊族有關聯。


  她又有些忍不住。


  「我同子洵能辦好。」穆清重複了一句,又飛快抬眼看了她一眼,「那三十六計我每日都在看,都會背了。真的,遇事我會多思多想,不會莽撞的。」


  沈霓裳幾分疑惑地看著他。


  穆清視線同沈霓裳一觸便移開,幾許躲閃。


  「你不想讓我去?」沈霓裳忽地發問。


  穆清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個「是」字。


  但態度已經很明顯。


  沈霓裳完全不能理解:「為何?」


  「不為何,就覺著你該多些陪夫人。」穆清垂簾,「你們才從沈家出來,夫人想必也不慣,正需要你在身邊相陪。花尋也是我的朋友,我們都是男子,在外行事也方便。」


  沈霓裳靜靜望著穆清。


  沒有作聲。


  穆清也再尋不到別的理由。


  也是沉默。


  隔了良久,沈霓裳輕聲道:「給我真正的理由。」


  穆清落在足尖的眸光驀地輕顫些許,身形未動。


  「你方才所言都不是真正的理由。」沈霓裳平靜道,「要說服我可以,但必須要真正的理由。」


  「……沒有。」穆清語聲極輕。


  沈霓裳定定望住穆清,倏地輕聲一笑:「那就不必說了。」


  轉身即走。


  還沒走出半步,胳膊便被穆清拉住,下一瞬,低低語聲傳來——


  「霓裳,不要去。東都並非大瀝,此去……情形未必樂觀。你若有事,夫人必定擔心,我……們也會擔心。」


  沈霓裳的眼角餘光在穆清白皙修長好看的手指上落了落,幾分怔然。


  穆清看見沈霓裳的目光卻未收回手指。


  直到沈霓裳慢慢轉身過來,他才輕輕鬆開五指,五指卻未收回,徐徐滑下,抓住了沈霓裳的一截袖角,握住不放。


  「你在害怕什麼?」沈霓裳輕問。


  穆清眸光驀地一縮!

  極快便恢復如常。


  但沈霓裳已然看清。


  錯愕之下,沈霓裳忘記收回了視線,目睹了穆清面色從正常變得緊繃的整個過程。


  沈霓裳迅速回想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因容蘇的事么?


  不,感覺應該不止。


  回憶再往前追溯,十萬大山、王都、論武會、隆武帝、太后——!

  沈霓裳眸光微微一閃,瞬間明白了。


  穆清唇線抿緊,如玉面頰也繃緊,整個人站在那裡,猶如一張綳得極緊的長弓。


  視線卻在閃躲。


  一瞬間,沈霓裳心中不知是酸是澀。


  這些日子,她的刻意為之,究竟是對還是錯。


  她覺得這樣的選擇於他最好。


  可刻意拉開的距離也讓兩個人的距離真正變遠了。


  若在以往,穆清生出這樣的心事,她不可能沒有察覺。


  一生一死。


  兩者皆是穆清極看重之人。


  換做是她,恐怕也會鑽牛角尖。


  今日八月初八。


  離穆清前世身亡不足一月。


  穆清在害怕……


  看著自個兒原本的死期一日一日臨近,沒有人能不害怕。


  但於穆清,如今的恐懼又多了一層。


  恐懼自個兒的死,也恐懼自個兒若活下去,會不會又是上蒼的一場取捨。


  沈霓裳的眸光輕輕垂落半空定住,握住袖角的手在月色星光下皎皎玉白,手指修長而有力,透著一種介於少年同成年男子之間特有的乾淨和力量感。


  沈霓裳忽地有些心軟懊悔。


  她應該再緩一緩。


  至少也該等下個月初以後。


  穆清的心太乾淨太純凈,即便是她如今無心情愛,但這樣一個乾淨剔透少年那般虔誠熱忱地捧出一顆赤子之心,她既然不能接受,便只能拉開距離。


  不能給予結果,就不要給予希望。


  兩個人當中,作為年長閱歷更多的一方,自然該承擔更多的責任感。


  容蘇的死讓她難以接受。


  所有的事情交雜在一起,讓她未有考慮周全。


  什麼都顧及到了,卻沒有想到,容蘇的逝去對穆清而言,生出的不僅有傷痛,還會有別的驚懼。


  穆清一直垂首垂眼,不敢相看,神情緊繃卻執拗。


  如同他攥住那一截袖角的手,無言而固執,緊緊抓住不肯放開。


  此時此刻,穆清的心中只覺害怕又茫然。


  他已經盡了最大力氣來說服沈霓裳,將自個兒能想到所有有用的理由,用自個兒暗暗練了許久的語氣平淡說出。


  可是,沈霓裳一下子便將他看穿了。


  甚至沒撐過盞茶時間。


  再多的準備也沒有用。


  連他自個兒都覺著自個兒說的時候,話語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勉強。


  對沈霓裳說謊,於他而言,確是一件世間最艱難的事。


  可他又能如何呢?

  真正的理由那般荒謬,但它確確實實發生在他身上過。


  記憶清清楚楚。


  直至今日,他還記得內力撐破身體前的那種毀天滅地般的劇痛。


  有過那樣的酷刑般的經歷,世間想必也不會再有他受不得的肉體之痛了。


  穆清在心裡不是沒有恐懼。


  即便現在已經換了功法,但只要那個時刻未過去,那種記憶猶新的恐懼,依然時不時的浮現提醒。


  可他更害怕另一種可能。


  容蘇已經不在。


  如果天道真的註定要用另一個人的生命來替他承受這份因果,他寧可不要。


  尤其是一想到這個人說不定便是……他便害怕得滿心顫慄。


  花尋的姐姐被米厚邦賣到東都國。


  若是相救必定需往東都一行。


  此番之事,不用任何說明,也能想到必定內情複雜。


  加上那件百鳥羽衣,很顯然,花愫如今的境況不會太妙,事情恐怕同東都士族大家有關。


  世人貪慾。


  不怕無權無勢,只怕無權無勢卻懷璧有罪。


  米厚邦將花愫作為貨物賣出,若是等閑買家,也不會需要米厚邦親自護送交人。


  穆清如今頭腦清明許多,很快便將事情分析出大概。


  歐陽澤明打聽消息少則數日多則十日,這般算來,九月初一,如無意外,他們應該身在東都。


  若有艱險,也許就是應在此行。


  穆清希望沈霓裳留下。


  可是,沈霓裳留下,他便不會擔心么?


  答案是否定的。


  他更希望能時時刻刻看著她,可比起去往東都可能出現卻極難掌控的風險,他寧可她留在雲州。


  屆時,他讓孔祥留下悄悄守護,怎麼也比去東都安全許多。


  穆清滿腔複雜,思緒繁雜萬千,不知不覺便出神。


  直到一隻柔荑覆住他握住袖角定格半空的那隻手,觸碰然後輕輕握住,柔若無骨的溫暖觸感隨即從肌膚透入。


  穆清陡然一顫,猛然抬首朝沈霓裳望去!


  「不會有事的。」沈霓裳平靜而篤定,「誰也不會有事,我們都會好好的。容大哥的事……是意外也是教訓,從今後,這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從今往後,我們大家都會好好的。」


  沈霓裳又輕輕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鬆開手,唇角笑意輕柔,充滿寬慰。


  沈霓裳這一握如同握在了穆清的心尖,酸酸脹脹,酥酥甜甜,驚喜怔忡又不敢置信。


  霓裳她竟然知道!

  知我所思,明我所憂。


  穆清就這般如同被點穴一般呆呆傻傻怔怔地望著沈霓裳,半晌都沒移開視線,一雙漂亮桃花眼在短短一瞬間數不清的萬千情緒湧出,交替混雜,讓他完全忘記了反應。


  穆清心潮澎湃,難以自已。


  穆清眼底露出一絲愣愣喜色。


  沈霓裳抿唇莞爾:「可以放開了吧。」


  穆清呆了下,低首一看才醒神過來,倏地放開手。


  沈霓裳的衣袖已經被攥出皺紋。


  沈霓裳低頭拉了拉直。


  穆清頓時窘迫,吶吶道:「對不起我,我……」


  「沒事,反正回去睡覺就該換了,又不用見人。」沈霓裳目光柔和,「去歇息吧,其他的,慢慢再說。」


  沈霓裳的話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穆清那顆自容蘇離去后便漂浮物著落的心瞬間落到了實處。


  霓裳從來說到說到。


  穆清瞬間安寧。


  是的,他們都會好好的,一定!

  穆清將沈霓裳送到屋前才回到自個兒安歇的屋子。


  凌飛正和衣躺在床上,二郎腿高高抬起,晃悠不停。


  瞥了一眼喜不自勝的穆清,凌飛翻了個白眼,語氣鄙夷:「沒出息!」


  穆清一屁股坐下,老大不客氣地搡了他一把:「睡進去,我不愛睡裡頭。」


  「我也不愛睡裡頭!」凌飛拒不讓步。


  當他不知曉,只有女人才睡裡頭,想讓他讓,門都沒有!

  穆清默了默:「……抓鬮。」


  ………………


  ###

  三日後,十里鋪米家在一夜大火中化為灰燼。


  據傳米家二少給王城守和王都米家分別去了一封書信。


  書信中究竟說了些什麼無人得知,米家的一場大火此後也無人追究。


  米厚彥帶著侄子米德文離開,就此銷聲匿跡,再未現於人前。


  沈霓裳幾人是隔日才從進城歸來的司夫人處得知的這個消息。


  自那日後,穆清凌飛四人也在莊上安頓下來。


  他們沒提離開,司夫人同沈霓裳也沒說趕人的話。


  四人每日要麼是互相切磋武藝,要麼是為玉春三人的合擊之術的提供陪練。


  一時間,習武氛圍極濃厚。


  特別是玉春三人,幹勁兒十足,很是蒸蒸日上的模樣。


  穆清四人偶爾稍有大意,也會吃些小虧。


  沈霓裳見得四人的招式,在指點三個丫鬟之餘,也會提供一些修正的意見或是新的招式思路。


  沈霓裳說的不多,卻可謂句句中的,字字珠璣,四人皆是悟性不差,幾日下來,只覺受益匪淺。


  說來,除了穆清外,對於其他人,沈霓裳開口的時候極少。


  經過這一番指點,凌飛花尋孔祥三人看沈霓裳的目光又添了些不同。


  沈霓裳只當無覺。


  原先不說,並非藏私。


  一則是沒有機會,二則是心境不同。


  以前算是朋友,而如今,雖不到親人程度,但比之前關係更親近得多。


  自此,七人練得更加起勁,穆清四人也更加不提離開的話。


  即便四人有時嫌院子施展不開,去外頭找地方對招,但一到飯點,皆會齊齊出現在桌前。


  司夫人對此十分滿意。


  用司夫人私下的話說,她就喜歡熱鬧,尤其還是這般標緻養眼的俊俏男兒,看著飯都能多下兩口。


  嗯,這是極好的。


  對此,沈霓裳無言以對。


  「今日是大小姐出嫁呢。」這日,妙紅突然想起道。


  司夫人挑眉輕笑,調侃妙紅:「怎了?想嫁人了?」


  妙紅撅嘴,替司夫人拈了一塊果脯:「奴婢才不要嫁人,夫人每回都欺負奴婢,奴婢不管,反正夫人休想攆奴婢走。奴婢這輩子就賴著夫人了!」


  「喲,這還賴上了?」司夫人慢慢嚼著果脯吃完,伸出蔻丹艷紅的食指點了點妙紅的鼻翼,「都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我可沒那麼不知趣。」


  妙紅哼了一聲:「嫁人哪兒有在夫人身邊自在?奴婢又不傻,夫人你別哄奴婢了。反正奴婢是不嫁的。」


  妙紅每每都把這話掛嘴邊,司夫人也愛打趣她。


  不過沈霓裳看妙紅說話的模樣,倒覺著妙紅似乎還真有這樣的心思。


  比起妙真,妙紅對司夫人明顯有一種極為強烈的雛鳥情節,很是依戀。


  不過提起沈如彤,沈霓裳就想起的沈秋蓮。


  這些日子,沈秋蓮極是低調,除非必要,每日很少邁出房門。


  院中無論多熱鬧,她的那間廂房的房門和窗戶都從未打開過,完全將自個兒變成了隱形人一般。


  連司夫人都說,這丫頭是個極聰明的。


  事情都過了好幾日,總要有個解決的辦法。


  沈霓裳決定同沈秋蓮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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