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李代桃僵
歐陽澤明人不著調也愛嘴欠,但辦起事來還真不含糊。
從米厚邦手中買下花愫的正是財力佔據東都國半壁江山,被東都民間戲稱為「東都木」的織造世家木家。
歐陽澤明非但查到了雙方的交易日期,還附贈了包含木家家主木臨風,身為東都皇室姬氏三公主的家主夫人,還有木家那位即將舉行百歲大宴的人瑞木老太君……等等木家嫡系主要人物的相關資料。
資料的詳盡程度讓沈霓裳很生意外。。
非但包括了該人的生平,甚至連性格愛好,甚至一些飲食起居上的習慣竟然也記錄齊全,可謂巨細無遺到了一定程度。
沈霓裳將數頁資料略略翻看過一遍遞給司夫人,望向歐陽澤明:「十日你就查了這樣多?」
東都位於中江入海口。
順流而下確實不出三日便可抵達。
但這麼詳盡隱秘的資料說是這十一日間查到的,沈霓裳卻是不信。
果然,歐陽澤明笑嘻嘻道:「哪兒能呢?木家在東都可是頂半個天,我們做這行,總舵也在東都,自然會多『關照』些。」
沈霓裳深深看他一眼。
雖然歐陽澤明一臉笑容泰然自若,理由也充分合理,但沈霓裳還是覺得他那笑容底下藏了一些東西。
沒有理由也沒有根據,純粹是直覺。
但這種毫無依據的直覺並不不能作為發問的緣由,何況,即便真有什麼,也不同她相干。
歐陽澤明這人,眼前看著雖無大惡,但畢竟談不上什麼交情。
身邊要操心的事兒已經不少,沈霓裳也不想再多事。
不過同自個兒有關的事兒,還是得問問的。
「這份資料如此詳盡,你想做什麼?」沈霓裳微笑問道,「或是換個說法,你是否有何計劃?」
這個少門主初看行事荒誕,但一個人辦事能力的強弱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其在情商和智商上的高低。就憑花尋對歐陽澤明的評價,沈霓裳也不會認為此人純粹是一個虛有其表之輩。
這樣詳盡的一份資料,如果只是為調查花愫的下落,根本就沒必要。
尤其是資料上甚至還記錄了木家那位百歲人瑞老太君喜歡吃棗泥糕,雙耳聽力不靈敏,四十年前老太君的嫡出幼女私奔離家,還記錄了木家家主木臨風的十九個兒子十五個女兒……
連這些旁枝末節的資料都有,歐陽澤明心裡定有盤算。
資料從司夫人手上到凌飛穆清花尋,轉了一圈兒。
花尋拿著資料看得尤為仔細。
聽得沈霓裳此言,驀地抬首朝歐陽澤明看來。
歐陽澤明笑意可掬,走到花尋身側,伸出手指點住一處:「我已經替你們尋了一個絕好的法子,用我這個法子非但不用動用一兵一卒還能堂堂正正地進入木家打探消息!」
「進木家?」凌飛擰眉,「誰說我們要進木家的?」
「當然得進木家。」歐陽澤明看著幾人,「我只探聽到人是被木臨風的手下人從米厚邦手裡接走的,可後頭去了何處,人如今在何處,我可沒尋到。木家在東都雖是異姓王後代,如今爵位也斷了兩代,可無論聲威財力皆非尋常豪門可比。產業遍布東都境內,莫說給我十日,便是給我半年一載,我也不敢說能尋到人。我倒是不急,可你們能等么?為今之計,只能直入核心探聽消息,興許還能有些機會。」
屋中幾人若有所思。
「你們也別想尋其他江湖路子。」歐陽澤明幾分自得,「中土七國,再沒有哪家的探子能比我桃花塢還高明的。我門下探不到的消息,旁人更無可能。至於你們二位若是想藉助府邸或是族中其他借力,花愫大姐這事你們心裡也應當明白,到時候說不準趕跑了狼,卻有引來了虎——蟬衣族的織、染、器三經,七國皇室,各家士族大家,若消息泄露,但凡有一絲可能,會是如何後果,我不用多說你們也心裡知曉。」
最後一段話,歐陽澤明卻是看著穆清凌飛兩人說的。
織、染、器三經?
沈霓裳疑惑看向司夫人。
司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臂,淡淡一笑解釋道:「蟬衣族據說分為三部,織部擅紡織之藝,染部擅長調色染藝,器部則專司改良織機紡器。傳聞三部各有一部不傳之冊,便是這織經、染經、器經。三經乃是蟬衣族自古傳下,每一代皆有新藝加入其中。不過也不知真假,但若是真,這般累積千年下來,也可謂精粹中之精華了。織造本是民生國本之業,自然趨之若鶩,求知若渴。」
司夫人最後一句話算是為此事的嚴重程度下了一個定論。
穆清就不說了,凌飛即便是有些借力之處,但此事還真不能驚動其他方面。
他們眼下似乎還真只有歐陽澤明提供的這一條道可走。
花尋低頭看了歐陽澤明方才點住的地方,正是記錄米家人瑞余老太君四十年前私奔出走的幼女那段。
花尋不解地蹙了蹙眉:「余老太君幼女……你什麼意思?」
資料上記載,木家這位人瑞老封君已經九十九高壽,本月二十八便是這位余老太君的百歲壽辰。木家此前三月便大灑請柬,廣邀賓朋,並在正式壽誕前半月就打開府門迎客。
而其中有一家賓客的身份卻很有些特殊。
賓客乃是一家三口,鰥居的母親帶著新婚的女兒女婿前來赴宴。
這個世界男子壽命長過女子。
莫說似余老太君這般未曾習武的女子,便是習武的男子,也少有活到了百歲高齡的。
故而,木家也視其為祥瑞,大肆慶祝。
按理這般喜慶的時候,是不會請鰥居婦人這種常人以為不祥之人。
可這個鰥居的婦人身份卻是不同。
這個婦人乃是余老太君四十年前私奔離家的嫡出幼女所出的獨女。
余老太君的幼女當年離家同情郎私奔離家,從此渺無音信。起初木家也對其怨恨怪責不少,但隨著時間流逝,尤其只剩下余老太君一人時,對幼女的怪責早已化為了深深的想念。
余老太君的幼女單名一個蝶字,乃是余老太君四十二歲高齡老蚌懷珠所得,自小出落得國色天香,受盡家中寵愛。
比起其他早已成年的子女,真真切切是余老太君的心頭肉。
自十年前起,在余老太君的念叨下,木家終於開始尋人。可一個人音訊隔絕幾十年,哪裡是那麼好尋的?
加上當年的木蝶還憂心其他,故而這一逃,竟是將行蹤隱藏得毫無蹤跡。
三月前木家決定為余老太君賀百歲壽誕,木家此番壽宴聲勢盛大,也不知那寡婦外孫女是作何想法,卻是主動朝木家去了書信,並允諾此番會帶女兒女婿前去為外祖母祝壽。
沈霓裳記憶超群,花尋這一提,她便將余老太君嫡出幼女私奔到這寡居的外孫女一家子賀壽這一段都搜尋出來了。
沈霓裳也有些不明白。
歐陽澤明卻賣了個關子,意味不明地看向幾人:「你們先莫問,我只問你們,若是有個光明正大的機會讓你們進木家,你們是敢還是不敢?」
「光明正大?」穆清看了一眼沈霓裳,「可有風險?」
「風險自然有。」歐陽澤明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柄摺扇,「唰」地打開,幾分倜儻風流意味的搖了搖,「這世上想要成事哪兒還能沒點風險?不過我已將風險降至最低,只要你們小心從事,憑兩位美人的聰明才智,以假充真,瞞天過海,想來也不是難事。」
兩位美人?
穆清凌飛花尋連同一直在旁邊沉默未發一言的孔祥皆齊齊朝司夫人沈霓裳看去,看過一眼后,穆清轉首斷然拒絕:「不成,這般風險太大。我不管你是何主意,夫人同霓裳不能冒此危險。」
以假充真、瞞天過海——穆清不用歐陽澤明詳說,也能猜出這大概是個什麼樣的主意,斷斷不行。
木家這樣的世家,即便東都國只是七國中一小國,但木家有家財半東都之稱,這般的龐然大物,必定不能小覷。
歐陽澤明想讓司夫人沈霓裳冒充身份進去,穆清覺著太過冒險。
花尋也搖首:「這個法子不成。」
他不能為一己之私讓沈霓裳母女這般興師動眾的去冒這樣大風險。
「你們先別急啊,先聽我說完成不成?」歐陽澤明挺了挺胸口,「兄弟我是那麼沒成算的人么?再說了,夫人和霓裳妹妹這般的美人,我便是不顧旁人也不能不顧她們二人的安危啊!」
「你說。」
率先發話的卻是司夫人。
司夫人發完話,饒有興緻地看向歐陽澤明。
「還是夫人信我,我歐陽澤明做事幾時胡來過?沒九成的把握,我也不能開這個口,你們說是吧?放心好了,這事啊,我早就安排好了。」歐陽澤明頓覺受到極大鼓勵一般,幾許得意地朝司夫人諂媚討好一笑:「事情是這樣的……」
歐陽澤明慢慢說了起來。
待他說完,眾人也聽明白了。
幾人相互交換了個視線,皆未立時言語。
這小子還真夠膽大的!
木蝶私奔的情郎姓周,兩人生了一女便是如今這位去信同木家聯繫的錢周氏。木蝶同她的夫君,還有這位周方氏所嫁姓石的男子,三人皆已過世。
三月前,這位錢周氏同木家聯繫上,第一封書信便被桃花塢截下,當時發現並無重要信息也就將書信還原,依然交到了木家家主木臨風同餘老太君手上。
當即余老太君便去信要派人去接,但那位錢周氏卻倔強,直到她只是替母還願,並無重歸木家的想法。故而推辭了余老太君的好意,只答應壽誕前夕一定趕到。
歐陽澤明此番回東都,正好得知這一家三口啟程出發。
歐陽澤明乾脆把這一家子給劫了,人也送到別處幽禁起來了。
當然,也從這一家三口口中將該打聽的東西,該拿的信物,通通都搜羅乾淨了。
打的便是這李代桃僵之計。
「這樣好似有些不仗義?」司夫人雖覺歐陽澤明這法子值得一試,但也有些對不住這一家三口的感覺。
歐陽澤明人其實極聰明,一下子便猜出了司夫人的想法。
他哈哈一笑,晃著摺扇道:「夫人大可放心。我雖不是那等事事講究信義的君子,可也不是胡來的。這做人的道義良心,我還是有那麼一點的。尤其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路數。這一家子若真是信中所言那般坦蕩無私不貪富貴,我自然不會朝人下手。可這一家子進木家卻真是存了不好的心思,雖說不上殺人劫財這種,但算計木家家財,想謀算余老太君嫁妝,這些心思卻是有的。尤其是那姓石的上門女婿最不是個好鳥,那母女二人雖有貪財之心,但一直身處偏僻之地,母女皆膽小也無多少見識。包括那幾份書信在內,所有的主意都是這女婿所出。」
司夫人愕然。
餘下幾人也失笑。
「其實我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歐陽澤明唇邊一縷笑意中隱隱譏諷懶懶,「木家是什麼地兒?就憑她們三人在鄉下地方那點子見識也想在木家這趟渾水中摸魚?還想分嫁妝分家產……到時候只怕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
沈霓裳深以為然。
就資料上透露的情形看,家主木臨風先不說,就那位出身姬家皇室的家主夫人,姬氏三公主恐怕就不是個善茬兒。
木臨風頗為風流,除了這位公主正室外,非但四個側室之位都佔滿了,還有數不清的姬妾。
木臨風今年六十四,共計子女三十四人,兒子十九人,女兒十五人。
而身為家主夫人的這位皇室公主,現年五十七,只生下一子,如今二十七歲。
也就是說,這位姬家公主是直到年滿三十才生下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子嗣——嫡子木靳。
且在東都王都,這位家主夫人頗有賢明,據說對膝下所有兒子皆一視同仁,即便對生母身份極是卑微的庶子,也多有抬舉。
沈霓裳不信這世間會有這般大度無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