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她留了東西給你
時光像是綿延不斷的河水，不斷的流淌著。有人從這條河中走過，於是留下了痕迹。上一代的恩怨如同細細的絲線，一直牽連著下一刻的人生軌跡。
這也許是繁衍的意義，血脈的糾纏。
徐清遇到唐平業那年，也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姑娘。出身優渥，容貌清秀，端莊優雅，骨子裡透著娟秀的氣質。
可惜，在錯誤的時光遇上了錯誤的人。
唐平業愛的並不是徐清這個人，而是她清醒的靈魂，溫柔的撫慰。
徐清將那份有孕檢驗單放在桌上，懷孕的喜悅早就散了個一乾二淨。
「平業，你跟我說你至始至終愛的都是沈碧青？」徐清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臉上的笑容近乎猙獰，但是語氣平靜的可怕，「那我算什麼？一個跳樑小丑嗎？」
唐平業面對她的質問，只有滿心的愧疚。
他已經對不起沈碧青，不能繼續錯下去了。
見對面的男人沒有說話，此刻的沉默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咖啡廳里有鋼琴聲緩緩流淌過，卻難以撫慰徐清此刻的心。
她以為唐平業早就不愛沈碧青了，支撐著他們之間婚姻的，不過是沈碧青打理生意的能力，還有她的那筆龐大的嫁妝。
可就在十分鐘前，唐平業艱難的跟她說，「徐清，對不起，這個孩子不能留。碧青懷孕了，我愛她，不能辜負她。」
「孩子……」唐平業幾乎不敢看徐清的眼神，「你處理掉吧，往後別再來往了。」
徐清無聲的笑了，唐平業你可真天真，破碎的花瓶就算粘起來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更何況，依照沈碧青那個高傲的性格，她怎麼能容忍一個婚姻的背叛者。
看著吧，在你**的那一刻，就沒有了愛沈碧青的資格。
「好啊，我拿掉這個孩子。」徐清溫柔的說道：「平業，誰讓我那麼愛你呢。」
唐平業臉色發燙，那個愛字像是滾燙的水澆在他身上，灼燒的他體無完膚。
跟徐清徹底分別之後，他回到了家中。
沈碧青穿著一條藕色連衣裙，站在院子里澆花。
她身材高挑，眉眼清晰，氣質高貴驕傲。手持花壺站在那兒，如同一幅畫。
「平業，傻站在那兒做什麼？」沈碧青一抬頭看見了自己的丈夫，微微一笑，比得過滿園嬌花。
唐平業走過去，撫摸著她尚未顯懷的肚子，意味不明的問她，「當年我在美國遇上你，自覺配不上你。你家人也反對，可是你捨棄一切，孤身一人隨我回國，可有後悔過？」
「有什麼後悔的。」沈碧青輕輕依靠在他的肩膀上，甜蜜的說道：「不管別人怎麼說，你在我心裡就是最好的。」
唐平業攬著她的肩膀，越發的恨自己。碧青比他更有經商天賦這是事實，她為了唐家的產業付出了那麼多心血。到頭來他聽了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語，竟然自卑到**找存在感。
還好不晚，碧青，往後我會加倍的對你好。
但是紙是包不住火的。
沈碧青剛生產的那一晚，外面下著大雨。
徐清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嬰兒，站在病房裡笑的溫柔又陰毒，「姐姐，真巧啊，咱們在一家醫院生孩子呢。我是個女兒，你呢？我家軟軟是不是出生的早一點呢？」
沈碧青坐在**上，表情是懵的。
「這孩子叫軟軟，唐軟軟。」徐清看了一眼懷中的嬰兒，「平業說，如果生個女兒就叫軟，小姑娘叫軟軟多好聽。」
沈碧青看向臉色煞白的唐平業，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後來……
後來沈碧青瘋了。
過剛易折，沈碧青那樣的女人。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女，她聰慧異常，驕傲非凡。就算看上了唐平業這樣平平無奇的男人，也覺得自己的眼光好的不得了。
她從美國漂洋過海，隻身一人，捨棄了家人。為了唐家，她馳騁商海。工作時是一個精明能幹的女強人，回到家就是依靠在唐平業肩頭看花的小女人。
可是這樣的沈碧青，瘋了。
有家族遺傳病史，醫生說治不好。
平業每天回到家中就看到神色空洞的沈碧青，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遊盪在家中。
他開始夜不歸宿，流連花叢。
直到蘇軟十五歲那年，沈碧青跳樓自殺，這一切彷彿畫上了一個虛假的休止符。
狸貓換太子，徐清用這樣的手段報復了沈碧青，懲罰了唐平業。他們三個人前半生沒一個人好過，沈碧青看不開，唐平業太懦弱，徐清恨得陰狠。
上一代的悲劇，導致了蘇軟十多年的悲哀。
……
我聽完唐平業講的故事，不知道為什麼，沈碧青在我腦海里的印象越發的清晰了。
她發瘋的時候會折磨我，也許是把對徐清的恨，對唐平業的恨都轉嫁到了我的身上。
但是仔細想想，沈碧青有清醒的時候。
她清醒的時候，常常不說話，坐在窗邊看日升月落。
我那會兒怕她怕的厲害，躲在邊上悄悄的看著她。她身材高挑，坐著的時候腰背挺的筆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極好的教養。
有幾次她叫我過去，會問我幾歲了，喜歡吃什麼。
後來長大一些我才知道，沈碧青記不清自己發瘋時候做了什麼。
清醒的時候有多高貴，發瘋的時候就有多可怕。
我不敢再想沈碧青，覺得心臟跳動的厲害。
「那我算什麼！」唐靜雯忽然爆發，還是難以接受，「我算什麼啊！」
她跑了出去，唐平業也沒有喊，由著她去了。
「你說沈碧青要是早知道我是她的女兒，她還會那樣對我嗎？」我忍不住問。
唐平業囁嚅了一下，沒說話。
我想了想，如果真是那樣，我就會像唐靜雯那樣長大。早早的被送出國外，對沈碧青也沒有什麼感情。
唐靜雯見過沈碧青發瘋的樣子，害怕的厲害。就算沈碧青清醒，她也不敢靠近叫她一聲媽媽。後來送她出國的時候，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
於是在唐家，我居然成了唯一能夠陪著沈碧青的人。
陰差陽錯，命運弄人。
「她留了東西給你。」唐平業遞給我一張名片，「你去找這個人。」
我看了看名片，是一名律師。
「她自殺那天徐清來過。」我攥著那張名片，盯著唐平業問他，「徐清對她說了什麼？」
沈碧青一直瘋著，斷斷續續的瘋了十多年。
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居然漸漸有好轉的跡象。也許當初是因為太愛唐平業，十多年心淡了。再加上唐家一直沒放棄對她的治療，會每天督促她吃藥，定期請醫生來給她診治。
那天醫生如約而至，檢查完沈碧青的狀況，將她好轉的消息告訴了唐李氏。
唐李氏欣喜若狂。
蘇軟依稀記得那天的氣氛很好，唐李氏從卧室出來，居然親自送醫生。
「碧青好不容易有所好轉，不能讓你在眼皮子底下討嫌。」唐李氏看到站在客廳里的蘇軟，做了一個決定，打算將她送到別的地方寄養。
那天正好是徐清來看望她的日子，蘇軟心裡有些難過。
「媽，今天祖母說要把我送到榕城的親戚家。」蘇軟挽著徐清的胳膊，失落的說道：「您是不是往後就不能過去看我了。」
徐清一愣，「好好的，幹嘛把你送到榕城去。」
蘇軟心裡有個小小的期盼，試探性的說道：「媽，您看祖母都要送我走了，不如您把我接過去。」
這些年徐清的借口一直都是自己的生活不穩定，沒辦法照顧她。可是蘇軟已經十五歲了，只要給她個棲身之所，她有足夠的能力照料自己的生活。
徐清的神色有那麼一些彆扭，很快溫柔的說道：「別鬧，你看你在唐家，上著貴族學校，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這些東西媽媽都沒辦法給你。軟軟乖，媽媽往後賺了錢就帶你走。」
可是這些她都不想要，蘇軟低斂著眉眼說道：「我也就是說說，沈阿姨的病快好了，他們都高興著呢。我本來想……」
「你說什麼！」徐清猛地提高嗓音。
蘇軟嚇了一跳，「沈阿姨的病快好了啊，剛剛醫生來過，說沈阿姨雖然記不清楚自己發病時做過的事情，但是她最近的情緒趨於穩定，往後會越來越好的。」
徐清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然後那天晚上她去見了沈碧青，下大雨的夜晚，沈碧青把蘇軟叫到了樓頂，要帶著她一起死。
可是往下跳的那一瞬間，她忽然鬆了手，自己**下去。
蘇軟趴在邊沿上，嚇得臉色發白。
從此以後，蘇軟所有關於雨夜的記憶，都帶著恐懼，泛濫著血腥。
「我不知道。」唐平業的確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徐清那晚來找過沈碧青，因為那晚他並不在家，不知道留戀在哪個女人的懷裡。
我隱約能猜出來，但是還得去找徐清印證。
帶著滿腹的心事，跟沉重的報復，我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往外走的時候，天色烏壓壓的黑。我抬頭往上看，唐家四層別墅，樓頂有燈光，照的我有些恍惚。我彷彿看到沈碧青往下跳的模樣，決絕的、痛快的，解脫的。
我低頭，看著自己踩著的地磚，才意識到踩在沈碧青當年死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