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離開京城時，除了我之外的每一個人的手上都抱了一大堆東西，尤其是玉靈子與沈清彥，隻見他們邊牢牢的抱著自己的東西，邊用眼睛死死的盯著對方手裏拿的，若能多長一隻手，定要把對方的東西也占為己有。
回到玉瓊宮時天還未亮，玉靈子匆匆與我們道了別之後便快步跑開了。我帶著清彥和玉曉回到了勤華殿中，安頓好他們後才回到自己房間內。
此時殿前的桃林花瓣紛飛，一抹紫色身影藏匿於此，再加上天色的遮掩，若是不仔細看就會很難發現。
我走下台階悄悄的潛進了桃林，看著雪夭正坐在樹下發呆，她麵前的石頭上架著一架古琴，白玉的材質映著清冷的月光，泛著些淡淡的白光。
雪夭正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拔弄著琴弦，一個單調的音符從她指尖流出，刺破了勤華殿的寧靜。
“你在做什麽？”我望著那張有些出神的臉，心中想起了當初她竟幫著魔界攻打神界，頓時有些不悅起來。
“沒…沒什麽~”雪夭如同驚慌的小鹿，臉色不太好的看著我，隨後又站起身準備想要離開。
“站住！”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逼迫她轉過身來直麵著我。此時她的眼中除了驚慌還有一些愧疚，不敢直視著我的眼睛，淡紫色的睫毛微微垂下，遮掩了她眼中的思緒。
“對不起~我…我不該來這裏的，我…馬上就走~”她向我說著抱歉，牙齒緊咬著嘴唇，眼中也似乎有著淚光閃動，那張本就沒有血色的臉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蒼白了些。
“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是一個才剛剛修煉成精的小花妖呢~”我知道她在害怕什麽，隻是淡笑的回憶著往事。
那個時候我剛被阡陌塵收為徒弟，而她是阡陌塵小院裏的一朵冷梅。不知是因為玉瓊宮的靈力太過旺盛，還是因為它資質及運氣較好，竟不到千年的時間便幻化成了人形。
阡陌塵本就極力反對門中有妖物的存在，所以當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準備將她趕下山去。是我，是我苦苦哀求了師父，這才讓她留在了我身邊。
那個時候的她還不懂世事，對什麽都很好奇，自然也闖了不少禍。阡陌塵知道後幾次勸我將它逐出山門，可都被我攔下，又教了她許多仙術及修煉的方法，直至她已完全能控製住自己的妖性後，阡陌塵這才勉強同意讓她留下。
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阡陌塵的，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我隻知道當有一天那隻小花妖突然在玉瓊宮內消失時，當阡陌塵悲傷的對我說出從此之後不許再提她時，當魔界進攻神界的時候，她已然用妖界之主的身份站在我麵前時，我才知道原來她早已不再是我熟悉的那個雪夭了。
如今的她早已褪去了當年那身傲氣，眉眼之間滿是無奈與滄桑。雖然還是那副熟悉的麵容，可是心卻已千瘡百孔，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孩子了。
“我記得當初自己剛被你帶到勤華殿時，還給你惹過不小的麻煩呢~”雪夭定定的望著我，腦中卻出現了當時的那場禍事。
當時玉瓊宮中所有弟子都知道我收養了一個妖物，所以紛紛過來圍觀。小雪夭那裏雖然已化為人形，但妖物的惡念並未完全除去，見到如此多的弟子都對她指手劃腳，心中不免有些憤怒，竟一氣之下打傷了那些人，又將其中一人生生吃了下去。
正巧阡陌塵從此處路過，親眼見到了如此駭人的場景，哪裏還肯再放過雪夭，任憑我怎樣求情，都不為所動。
無奈之下，我隻得看著雪夭被五花大綁的扔進了鎖魔潭。那鎖魔潭陰冷無比，再加上裏麵的魔氣很盛，若悄不留意便會被魔氣趁虛而入，成為魔族。
我不忍看著雪夭被魔氣傷害，便想辦法每天都偷偷溜去鎖魔潭探望一番，又為她找了許多去除妖性的法咒及方法。
在我不斷的努力與教誨之下，雪夭終於學會了控製妖性的辦法，又能如正常人那般吃飯，我這才又去求了師父將她從鎖魔潭中放出來。
直到雪夭失蹤的那天，玉瓊宮裏便再也沒有死過任何弟子，也再也沒有任何弟子受過傷害。
“是呀~歲月悠然，想不到如今我們再見時竟是這番場景。”我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又繼續說道：“師父那人雖然嘴上硬了些，可是心卻是軟的。若是你能好好待他，並且肯真心悔過，總有一天他會原諒你的。”
“你…不怪我嗎？”雪夭見我並沒有提起神界被毀之事，很是訝異。
“怪你有用嗎？神界被毀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而是我，是我引狼入室，這是我的一個劫數，也是神界的一個劫數，就算沒有你，也還是會發生的。”我朝她彎了彎嘴角，又輕輕坐下，伸手撫著石案上的玉琴。
“我知道你已習慣了琴音相伴，今晚你不會再睡不著了。”手指已在琴弦上飛舞，一連串優美綿長的音符從我指尖間流出。
“公主~我…”她已不再像以前那樣喚我姐姐或丫頭，而是麵露恭敬的低聲叫道。
“天色不早了，去睡吧~”我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麽，閉起眼睛專心彈著琴。
身邊一陣沉默，直至很久腳步聲才又重新響起。此時夜已更深了些，玉瓊宮的夜晚依舊如以前一樣清明，可是我的心卻已不再平靜，隻是微歎一聲才又繼續撥動琴弦。
一連幾天，我都在恍惚中度過。玉靈子見我沒了之前的勁頭，知道一定是上元節那天發生了什麽，幾番想開口問我，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吞下。清彥也難得乖巧的跟著玉曉一同靜心的修煉，兩人都不敢來打擾我，隻是纏著玉靈子不放。
這天，我又站在桃林間發著呆，手指有意無意的撥弄著樹枝上的花朵，玉靈子一掌啪在我的肩膀上，有些惋惜道：“唉~好好的桃花，竟被你蹂躪成這樣~果真是應了那句辣手摧花啊~”
聽他這麽一說，我才抬眼看去，隻見那根枝頭上的花已經落得七零八散，隻剩下幾片粉色殘瓣還在我手中頑強掙紮著。
我收回拂在枝頭上的手，沒好氣的回頭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悅道：“皮又癢癢了是吧？”
“嘿嘿~不敢不敢~”他連聲賠笑然後又搖頭晃腦的指了指桃林外，說道：“師父已經站在那裏好久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一身白衣的阡陌塵已然站在桃林外，猶如星眸的雙眼深深的望著我，棱角分明的薄嘴緊抿著，似乎有什麽心事一般。
“師父~”我連忙快步走至他身前，微微福了福身子，低低叫了一聲。
“嗯！”一聲淡淡回應，眼神卻還是那樣深的望著我。我被他看得一時不知所措，心想著莫不是最近又惹他生氣了？可是又仔細想了一下，卻發現絲毫沒有任何頭緒，隻得低著頭在一旁沉默著，努力忽視那耐人尋味的眼神。
一時之間，整個勤華殿顯得格外寂靜，玉靈子見我們都不說話，實在忍不住這樣的氣氛，便輕咳了一聲：“咳咳~師父，您今天過來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就是過來看看你們~”他依舊淡淡的回答著，然後又繼續道：“這片桃林開得真好。”
“呃…”聽了他如此莫名其妙的話，我和玉靈子相互對望了一眼，正想開口繼續問他，而他卻已然轉身離開了這裏，隻留給我們一個有些落寞的背影。
“師父這是怎麽了？是不是玉瓊宮最近又發生了讓他心煩的事？”最近心裏一直都在想著璃軒，所以並沒有過多的在意玉瓊宮裏發生了什麽。
玉靈子撇了撇嘴，有些無奈道：“可能是因為雪夭殿下離開了吧~”
“是嗎？”難怪最近她一直都沒再在我眼前出現過，原本以為她是因為愧疚才不敢來見我，不成想她竟已離開了玉瓊宮，這樣也好，至少我們也免去了見麵時的尷尬。
雪夭雖然是梅花妖，可是她卻極其愛慘了桃花，當初我還曾為這件事取笑過她，而她卻無所謂，一直埋怨著自己為何不是桃花妖。
玉靈子知道我與雪夭的往事，看著我如剛才阡陌塵那樣直愣愣的盯著桃花樹發呆，想要安慰我什麽，可是淩子清卻突然跑過來，好似有什麽急事般想要與玉靈子商量，無奈，他隻得匆匆與我道了別，跟著淩子清漸行漸遠。
自從魔界被暫時擊退後，整個世界好似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魔物作祟的消息也少了許多，那些其他幾界的高手們也都紛紛離開了玉瓊宮，回到自己的地方各司其職。
我的生活依舊過的很平靜，除了每日教授玉曉與清彥仙術外，便是在桃林裏發呆，身子也越發的懶起來，連撫琴這項最愛的興趣，也早被我扔在一旁，不去理會。
這天夜裏，我又照例失眠，輕輕推開房門後，一個人披著件單薄的衣服坐在台階上盯著夜空發著呆，腦子裏一片空白。
突然，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冷，有些熟悉的氣息提醒著我有東西正在向我慢慢靠近。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快點走吧~”我依舊盯著星空發著呆，嘴唇輕啟著。
“姐姐~你快救救璃軒吧~他…他快不行了！”晴嵐已不複往日那般光彩，紅腫的眼睛在她那張已經被魔化的臉上顯得有些滑稽，兩道淡紅色的淚痕如同顏料般映在慘白的小臉之上。
“是嗎？”我彎了彎嘴角：“他本就是混沌之力所化的魔，又有誰能傷的了他？”
“姐姐應該知道混沌之力雖然乃世間萬惡之源，不過有一樣東西卻是它的克星~”晴嵐冰冷的聲音圍繞在我四周，緊緊纏繞著我的耳膜。
“你是說…”她的話讓我想起了以前在神界時曾聽父君說過，當初天地未開時，是一名叫盤古的上古之神用了一把盤古斧將天地一分為二，而那把盤古斧不僅有無窮的神力，而且還能克製萬惡之源的混沌之力，誰若是得到了它便是得到了這天下。可是這盤古斧在幾百萬年前不知為何竟崩裂開來，四散在天下各方，至今都無人能尋找出來，難不成魔界已然得到了那把神斧了嗎？
“姐姐~我不知道魔帝是否有那把斧子，我隻知道自從上次神魔大戰之後，魔帝經常借各種理由將璃軒打傷，而那些傷口都是無法治愈的。雖然他嘴上不說，可是我知道其實他心裏很難受。姐姐，我知道以前是我們對不起你，可是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他魂飛魄散麽？”晴嵐此時已經泣不成聲，梨花帶雨的樣子甚是惹人憐愛。
“可是他是魔，我是神。自古以來神魔本就不兩立，就算我有心救他，也未必救的過來，你…還是請回吧~”聽到了璃軒如今竟遭遇這樣的情況，心頭不免緊縮了一下，沒想到魔帝竟對他下了如此重的手，當真不是親生的麽。
“不！姐姐，當初在神界的時候，你能救得了他，如今你還是可以救他的！姐姐，我求求你，隻要你能救他，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給神界惹事，也再也不來煩你~”晴嵐竟生生在我麵前跪下，頭也重重的向我磕著。
晴嵐是我最疼愛的妹妹，雖然她已然入了魔，可她終究是我在這世間上唯一的親人，而璃軒又是我心頭之愛，雖然…唉……我在心裏深深歎息了一聲，隻好將她扶起，輕輕點了點頭：“好吧~我答應你試試。”
“謝謝姐姐~”晴嵐原本有些無神的眼睛裏立刻出現了一絲光彩，那冰冷的小手緊緊攥著我的手，生怕我臨時改變主意一般，急急的拉著我就往魔界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