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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紅色房子

  嘚嘚……嘚嘚……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卻越來越輕;彷彿鞋底牢牢貼著地板,一下停著一下,直到完全停下來。


  如果從腳步聲判斷,外面的人似乎比她和江川堯更緊張。


  白芒對江川堯使了一個眼色,同樣躡手躡腳地朝房間門的方向走去。江川堯緊跟在她後面,他圈住她腰身,兩人貼牆站在門后。


  如果有人開門進來,這是這個房間最安全的地方。


  也方便從裡向外襲擊,趁機控制進來的人。


  然而,門外的腳步聲一直停在外面,一動不動。


  白芒想起一個詞「足音跫然」,這個時候如果能來個人,更讓她興奮。


  就在這時,江川堯漆黑冷幽的眼眸地瞧了她一眼,他直接伸出手,扣響門板。


  啪!啪!

  很重的兩下,震得外面的腳步快速移動了好幾步,卻是往外走。


  白芒也明白江川堯的意思,朝著外面的人嘶啞喊道:「救命……求求你們放我們出去……我們快要死了……救救我們……」


  她壓著嗓子,發出的聲音毫無力氣,聽起來半死不活,氣若遊絲。


  外面的人,似乎前走了兩步。


  白芒又開始演技般發出求救信號:「不管你是什麼人,求求你,放我們出去吧……實在不行給我們一點水……一點食物……」


  江川堯促狹的眸光沉靜地垂下來,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往上移了移。


  白芒很自然地依偎在江川堯懷裡,然後又朝著外面的人,一句又一句喊出求救的話。


  可惜,外面的人似乎經歷反覆心理掙扎之後,還是選擇離開。


  腦袋默默地抵在門面,一聲不吭。


  白芒:……白演得那麼辛苦。


  外面的人離開,白芒走到對面的小窗戶,搬了一張椅子站上去往外面看:

  這是一個完全荒無人煙的島嶼,只有偶爾撲棱而過的飛鳥,證明她和江川堯存在真實的人間。她和江川堯所在的房子,可能是島上一幢廢棄的基督教堂式的建築,房子建得很高。


  她和江川堯被關在最高樓里的一間房。


  如果沒有鑰匙放她們出去,想要跳下樓求生的機會大概也是摔個重傷。


  白芒想起密室逃脫的遊戲,她和江川堯如何從這間房子出去,成了她和他接下來都需要好好研究的一件事情。


  入夜了,外面天色已經黯淡下來,還沒有人來送晚飯。


  每天活動量極少,倒也不容易餓,何況房間里還留有前兩天送來的水和食物。


  保守計算,她和江川堯至少還能在這裡待上三天。


  加上前面三天,她和江川堯一旦失蹤快一個星期,以方子欣的性格可能在前兩天就報警了,三天之後警察一定會找到這裡。


  何況,江川堯的身份,不管鍾家還是江家都不可能真的傷害他什麼。


  至於她……


  江川堯都在她身邊,她怕什麼?

  最後的餘暉消散在小窗戶,白芒和江川堯雙雙躺在唯一的床上,她看他,他也看她;


  幽深眸子對著清亮眸子。


  然後他攏了攏手臂,將她往他懷裡拉了拉。


  四周很安靜,只有他和她兩個人,現在窗戶外的光暗下來,更是靜寂無聲了。


  如果不考慮一切,被關在這裡的感受像是一起來到與世隔絕的島上度假,同時還體驗了真實版荒島求生和密室逃脫的刺激感。


  白芒微微挪了挪身,將腦袋躺在江川堯胸膛,出聲問:「江川堯,你不好奇,我為什麼會被綁架嗎?」


  江川堯心態很好地反問她:「我都知道綁架你,以及關我們的人是誰,還需要好奇什麼?」


  白芒陷入半會安靜,開口說:「你可真是一個沒有好奇心的人。」


  江川堯:「知道太多並不好。」


  她沉默。


  江川堯口吻淡淡地補充,夾著一點真誠說:「我這輩子可能就對你有過好奇心,結果差點連命都丟了。」


  白芒流露一絲複雜神情,好一會耷拉眼睛說:「我可沒讓你救我。」


  江川堯撫懷裡人的頭髮,笑了笑。


  「現在想想,我跳下去也挺傻的,他們一定會拉你上來,但如果我下去了,很有可能上不來了……」


  白芒悶悶回道:「……你那晚可能是英雄主義沖昏了頭腦。」


  江川堯不渴望從某人嘴裡聽到甜蜜的話,這樣的賭氣奚落反而更熨貼他的心意。


  他和她不同,他對她一直在講真話,如同下面這句:「應該不是英雄主義沖昏了腦袋,大概是戀愛腦吧。」


  白芒呵呵笑出了聲。


  江川堯又自我審視一番,語氣更明確:「我可能真的有點戀愛腦在身上。」


  白芒突然晃了晃腦袋,轉過身口氣認真地對江川堯說:「你要不要也晃一晃?可能不是戀愛腦,是我們的腦子都進了海水。」


  江川堯眼睛透著笑,回應她的冷幽默:「有道理啊。」


  只有兩個靈魂類似的人才在這樣的環境還能輕鬆談話,她和他都是在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環境里長大,練就了非同一般的適應能力。


  倒也不是心態樂觀,明天就可以從這裡走出去。


  而是各有各的冷靜分析,只要死不了就早晚能出去。


  白芒跟江川堯說了說從小到大她知道的事,關於白蕙這個人和白蕙身上的秘密。


  加上江川堯跟她說過的孤兒院故事,

  她猜想,白蕙在極其年輕時候遭受過精神和肉體的施暴,施暴人應該就是平安夜將她帶走的鐘天雄,也是白蕙寫在《黑色風箏》里的一個極其陰惡狠毒的人物。


  趙爻。


  《黑色風箏》里的趙爻用各種方式將數十名女子囚禁在一所房子里,他把女孩子的身體當作賺錢和賄賂的工具。


  精神控制、拍攝不雅視頻作威脅,性虐待、強迫取卵、奴化人性……


  簡直無惡不作,禽獸不如。


  《黑色風箏》里的結局,女孩最終被拯救了,如果真實發生的事情,二十年前她們的下場是什麼?白芒不清楚。


  白芒也是根據最近上映的《黑色風箏》猜測了白蕙的動機。


  也理解了為什麼白蕙從小到大都讓她學習武術,她總是說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是不安全的,沒有人保護你的時候只有自我保護。」


  如果這些猜測已經讓白芒感到心生可怕,更可怕是江川堯後面的話。


  「我親生母親應該呆過這裡。」


  曾經被囚禁這裡的女人,也分層次。層次低被鍾天耀用來取卵代孕謀財,層次高的用來賄籠絡最後抓住目標人物的把柄,為他們長遠謀財謀利提供人脈關係。


  這是極其黑暗的底下人肉交易,被白千希寫成拍成電影,公之於眾。


  當年操縱這些違法交易的人,已經通過各種正經生意洗清了身上的罪惡,可是那些遭受過迫害的女性,有些已經不活人世,有些活著也承受在精神折磨。


  白蕙未必是被囚禁的那個人,但她肯定無比清楚當年的事。


  這些女孩們從哪兒來,為什麼會被囚禁這裡。


  白蕙讓他去臨陽那家孤兒院找答案,他找過答案,那些女孩就是從那家孤兒院里過來的。


  喬白就是其中之一。


  她們被送到這個房子里,接受各種培訓:書法,畫畫,按摩音樂話劇,以及訓練完美的聊天技能,其中如何操縱人心和討人歡心最為重要。


  ……


  「害怕嗎?能睡著嗎?」江川堯在意地問她。


  害怕真的一點也沒有,但現在要立馬睡著有點困難。


  白芒追溯地說起一件事:「白蕙以前老出門,一走就最短就半個月,我都是一個人睡在山上,習慣了……」


  江川堯笑笑,嗓音輕柔:「膽子真肥。」


  白芒也透一點得意地說:「練出來的。」


  江川堯低頭,又吻了一下她的臉,告訴她說:「睡吧,我想明天我們應該就能離開了。」


  白芒:「真的?」


  江川堯:「嗯……真的。」


  白芒閉了閉眼,江川堯又將她抱緊一點,下巴抵在她的腦袋,年輕強健的胸膛傳來規律的心跳聲,給她十分安定溫暖的感覺。


  入睡前,白芒心底還有最後一點褶皺沒有被江川堯撫平。這三天他的溫柔和深沉時刻都在熨燙她發皺的心,像是一道光碟機趕她心裡的陰影。


  其實,江川堯也不是明亮的人,但他隨身攜帶打火機……對長期處在黑暗裡的人,只要一點火光就足夠明亮了。


  一直以來,白芒都覺得自己活在光芒里,她也覺得自己足夠健康足夠強大,可是她忽略了一件事。


  光芒底下,全是黑影。


  江川堯是站在她的陰影里,再感受她上空的光。


  白芒閉著眼睛,說起了感性的話:

  「江川堯,你說這個世界每個角落是不是都藏有污垢,只是有些被人知道,有些不被知道。」


  「比如我,比如方子欣,還有王依萌……我們三個人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我有時候會嫉妒方子欣,也羨慕王依萌,但我覺得我當自己的白芒也挺好,今天我看到的世界是這樣,明天可能就不是了呢。」


  「江川堯,你呢,有沒有難過你是江川堯?」


  江川堯用心地想了想白芒這個問題,回答說:「以前有吧,現在不會了。」


  至於為什麼——


  這個房間有一枚90年代的硬幣,江川堯從抽屜找到這枚硬幣將它收走,現在這枚硬幣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裡。


  他攤開手,說話口吻像今晚一樣冗長,聲線卻乾淨清潤。


  「硬幣有兩面,世界也有兩面,我們每天都有投擲一次的機會,今天是負面,明天可能就是正面了。」


  白芒喜歡江川堯這個話,給了她無限美好情緒。


  「這個話,是周銘程以前跟我說的,我覺得挺對的,一直記到現在。」江川堯說,然後他揚手將硬幣一拋。


  下一秒,硬幣又被他穩穩接住,收攏掌心。


  「猜正面,還是負面?」他問。


  「正面。」白芒閉眼回答。


  就算他拋十次,她都回答正面,早晚有猜對的時候。


  「恭喜,猜對了。」


  「噢……」


  她這般爭強好勝的女孩,居然有一天像個小屁孩一樣被江川堯拿捏。她心裡曾經那個敏感脆弱的小孩,她刻意拋棄的那個自己。


  因為有人摸了摸她的頭……想要從孤獨黑暗的角落裡站起來。
-

  第二天,如同江川堯說的這樣,她和他明天能離開這裡了。


  但,找到這裡的人不是警察。


  是她和江川堯完全沒想到的一個人。


  肖嶸。


  ……


  白蕙這些年長期保持聯繫的人不多,肖嶸算一個。肖嶸之前都生活在國外,回國之後成了寧市學院里的音樂教授;家還住在南山花園;獨身主義卻加入了寧媛會,結識江家的鐘靈。


  以上這些,一定不是命運安排出來的巧合。


  弱者屈服命運,強者卻能操控命運。


  白芒看到過來的人是肖嶸,其他猜不到,但能確定一件事——


  白蕙長達二十年的復仇計劃應該是成功了。


  恭喜啊,終於如願以償了。


  ------題外話------


  明見~

  ps:紅色房子這個取材一個名為「上海紅房子」事件~

  茅盾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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