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時久不變
人如其名的啞仙是不會說話的，每當蘇淺問他問題的時候，他都是以枯枝作筆，安靜地在地上寫字。
原本蘇淺和涼朝應該按著地界的方向趕到止虛的住所去，可沒想到半路上突然殺出個蒙麵人，最後二人隨同啞仙墜落到了人間，而且這裏與止虛那裏相差甚遠，加上涼朝受了傷，使用飛仙術是萬萬不能的。
無奈之下，行程也隻能稍稍耽擱一下了，涼朝知道這最近的一出地方有間客棧，提議先早些入住才好。
蘇淺望了望天色，已經不早了，這天看起來灰蒙蒙地，似是要下雨的節奏。
替涼朝療傷已經耗費了一半的仙力，現在她已是冷汗直下，涼朝皺眉，叫她少耗用仙力，蘇淺也隻是笑笑說著沒事。
一旁的啞仙依舊是麵無表情地用枯枝戳了戳她的背部，蘇淺這才抬頭看著他，正巧對碰上他遞過來的冰蠶羅帕。
他為她慢慢擦拭著額間上的冷汗，蘇淺的神情有些木訥，因為她實在是沒有想到那啞仙會做此舉動。
隻是一旁不能動的涼朝一臉不滿地瞪著那啞仙，內心早就發狂了，那神情實在是太糾結了，結果心下一狠，直接性地起身拉過蘇淺的手，看著她語氣又軟下來了:“蘇淺，我的傷口好像又裂開來了，你幫我看看。”
“.……喔。”蘇淺還沒從剛剛的驚訝裏回過神來，但又想到涼朝的傷口，隻能呆愣愣地揭開蓋在涼朝背部大衣，仔細檢查起來。
“這樣下去不行，還是快些趕到那客棧較好，興許那裏有止血的藥物。”蘇淺快速地為涼朝裹上衣服，轉頭看著那啞仙，問道:“啞仙，你和我們一起還是？”
啞仙看著她一人拖著涼朝實屬不易，也點頭幫她，打算將他們所往那客棧後再離開。
偌大的客棧寥寥幾人，價錢也很便宜，蘇淺給了夥計一個銀錠子，將所需要的東西全部說給了那夥計聽，那夥計一見是個銀錠子，喜上眉梢，立即給這幾位貴客安排了最上等的客房。
而那啞仙好似也沒有離開的打算，蘇淺就先讓他在隔壁休息，而她則去照料一下涼朝的傷勢。
涼朝的背部被那利刃劃了好幾道大口子，彼時蘇淺又重新為他換了新藥，蘇淺讓他忍著點。
“哪裏感覺還痛？”蘇淺在他身後仔細地塗抹藥膏，相比之前，血已經止住了，臉色相對也好了不少。
“嗯，頭有些痛。”涼朝撫了撫太陽穴，這才牽強笑笑道:“馬上就好了，蘇淺，你還是去歇息吧，不然身體會吃不消的。”
“頭痛？你先別動，我來幫你。”蘇淺卻不聽他的話，將裂口包紮好後為他小心地披上了外衣，也怕那傷口的血會溢出來，蘇淺怎麽也不放心他。
她轉到他麵前，垂下幽黑的眼眸子隻盯著他蒼白的臉，豈料她的指尖還未碰到他的穴位，涼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涼朝的手在顫抖，她能感覺到。
“涼朝，你傷的很重，還是快些休息吧。”蘇淺的手欲掙脫開，他反倒是越抓越近，根本就沒有鬆手的意思。
“蘇淺，你能如此照顧我，我很高興。”涼朝泛白的薄唇微勾，眼間透露著與往日不同的情愫。
“嗯，我們是朋友，照顧你也是應該的，涼朝。”蘇淺僵立著不動，語氣很平靜。
涼朝卻是笑笑，才道:“蘇淺，四十多年前我告訴過你，我喜歡你，而到現在，我的那份心依舊沒有變過，我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但是他總歸已經轉世了，難道.……我就不能代替他照顧你嗎？”
昏暗的燈光之下，蘇淺卻一直低垂著眼睛，躲避他的目光，不動也不言，很是安靜。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會遇到你這般的奇女子，雖然不是第一眼就對你抱有那種感情，我想這許是日久生情吧，雖然你的眼裏從來沒有出現過我。”
涼朝慢慢挽起她的手，大掌向前想要揭開她的麵紗，蘇淺卻在此時說話了:“涼朝，這種東西我已經再也承受不了了，對不起，涼朝，我已經裝滿了，再也容不下他人了。”
“在危機的時刻你救了我兩次，我心存感激，但那種感激卻不能轉變為其他的，我的心不允許這麽做，我也是.……抱歉……涼朝。”
涼朝的手頓了頓，眼底劃過落寞，他苦澀一笑道:“沒關係，蘇淺，我早就知道你會這般拒絕我，隻是我還是不想死心罷了。”
“那我們朋友一場，我能不能看看你長大後的樣子？”涼朝始終保持微笑，眼睛柔柔地看著沉默的她。
蘇淺同意了，反正這容貌也不是什麽見不得光的，正想將紗布摘下來，那門外就聽得有人在敲門，蘇淺頓了頓，這才趕緊上前打開門，一見，竟是啞仙。
他還是那般的麵無表情，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子很好，隻是不會笑而已。
“啞仙，你怎麽來了？”蘇淺看著靜默的他，笑笑請他進來。
涼朝對於那個啞仙倒是很不滿，也不知道那人是真意還是假意，總是夾在自己和蘇淺中間，擾亂談話。
“呦，啞仙，大晚上睡不著的跑到我們這裏來做什麽？”涼朝一直瞪著他，看他不爽很久了。
啞仙淡然地瞥了他一眼，看得出那啞仙好像也對涼朝沒什麽好感，涼朝雖氣，也知道有傷在身不能隨便動氣，況且蘇淺還在旁邊看著。
啞仙慢慢步至他麵前，眼睛仔細檢查傷口，倒是有點認真，他停滯了許久，連蘇淺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
直到啞仙直接鎖住他的穴，快速撬開他的牙關放入了一顆藥丸，做完這些啞仙這才解開穴道，就看見了涼朝忍耐的眼光，他默默拿出一張紙條，上麵就寫著:太仙君煉治的仙丹。
原來啞仙是來幫涼朝的，涼朝愣住，因為他實在沒想到那啞仙竟會幫自己，涼朝這才收回不該有的情緒，向他道了謝。
蘇淺本想去取些點心茶水來，沒想到還未走出門口身後就傳來一陣陣銀鈴的聲音，蘇淺一驚，轉身便看見涼朝麵前浮著一株晶綠的鈴鐺，閃閃地正在想響著空靈的聲音。
“涼朝，這是什麽？”蘇淺進門，細眉緊鎖，有些不安。
“不用擔心，蘇淺，這是那煩人精在附近的警鈴，我就是沒想到她居然會追到這裏，我倒是小瞧她了。”涼朝見著那綠鈴直直響著，就覺得頭痛，真是到哪裏都不放過他。
見涼朝這麽一說，蘇淺當下就明白了不少，敢情那多年不見的白素貞就在這附近啊。
“她來了不是很好嗎，怎麽見你這般頭痛？”蘇淺調笑地看著臉色發黑的涼朝，也知道涼朝天生怕蛇，白蛇白素貞卻想要根治涼朝那臭毛病，估計想要整天黏在他身邊才好，白素貞那點心思，蘇淺是知道的，涼朝自然也知道。
“蘇淺，你也知道這些，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涼朝無奈地看著她笑意滿滿的眼睛，最終也笑了笑。
“啊！原來涼朝你真在這裏啊，害我找了好久。”委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隻見一條小白蛇直接性地爬了進來，速度倒是很快，估計是看見涼朝時的興奮，索性直接跳到涼朝的脖子上，纏著他不放。
“白素貞，給我下來，先見見故人，四十年來你也好久沒見過她了吧。”涼朝對她的纏繞法已經熟記於心了，沒三兩下就將她放了下來，眼睛看著白蛇，才道:“你能不能恢複人形？這樣低頭看著你會得脊椎病的。”
隻要是涼朝大人的話，白素貞一定會聽，她點頭，立即恢複了人形，一雙綠眼睛看著他，好奇道:“故人是誰？”
“是蘇淺，你前幾月不是還在念叨的嗎？”涼朝笑看著她，也在忍著背部的裂痛感，臉色卻蒼白了起來。
蘇淺見此上前一步，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皺眉，道:“涼朝，你還是休息吧，身體吃不消。”
涼朝點頭，無奈隻好由著蘇淺了。
待涼朝睡下後，三人便一起離開了屋子，免得吵到他，此時的白素貞表情還是呆愣愣的，不知道因為蘇淺的歸來，還是因為涼朝的傷勢，也許這兩種都有吧。
彼時啞仙已經不知去向，而白素貞的眼睛還不時地望著涼朝存在的房間，一旁的蘇淺知道她的擔憂，也知道她對涼朝的情意，那執念，她懂。
“白素貞，涼朝的傷已經無大礙了，你也不要太擔心。”
隻見白素貞臉一紅，頓感局促地點點頭，過了許久才望向旁邊的蘇淺，還是有些不相信她就是蘇淺:“你就是蘇淺？真是蘇淺？”
見蘇淺點頭，白素貞這才又鬆口氣又擔憂的，她眼底劃過的東西蘇淺倒是沒看見，白素貞又說:“沒想到你還是回來了，蘇淺，那時我還以為你和南宮弈已經死了。”
蘇淺一愣，每次聽得別人提起四十年前的事情，四十年前死去的南宮弈，她總是有那片刻間的回溯過往。
“嗯，我活了下來，終究還是他救了我。”蘇淺淡淡地笑著，好似已經習慣這種感覺了。
“若是沒有你們我也不會遇到涼朝那人，我很感謝你，我在這人間仙道上，也漸漸懂得了你們的感情，那種情讓我很迷戀，所以我才放棄了修仙的道路。”白素貞正色看著她，沒了剛剛的靦腆。
白素貞說:“這四十幾年來他對你的心從未變過，而我對他的心也是如此，時間是久，但我還會等下去。”
白素貞說:“若是我等不了了，你殺了我吧，蘇淺。”
蘇淺一愣，猜不到她此話的含義究竟是什麽。
蘇淺說:“白素貞，你的執著就這麽一點嗎。白素貞，我殺不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