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馳道（15）
就像丹妮卡預料的那樣，在她們共進晚餐的時候，露茜婭表示她願意從雙子王國採購一批軍備。雖然言語間露茜婭表現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畢竟這件事丹妮卡先提出來的，不過丹妮卡也沒有在意，只要這筆交易能夠達成就可以了，她更關心的是和獸族，和露茜婭的長期合作關係。
相比於精靈王庭，獸族就比較「窮」了，草原上的出產本來就不算豐富，而且還需要從外族採購很多必需品，所以露茜婭本身並沒有多少金幣的積蓄，這次採購軍備她根本沒辦法完全用金幣支付，只能用等價物資進行支付。而且就算是等價物資交易，露茜婭也沒辦法馬上拿出那麼多的羊毛和皮貨，這筆款項只好暫時先欠著。
欠了幾億金幣債務的艾雪終於嘗到了成為債主的滋味，這時候她才體會到精靈王庭和德魯伊教派那些負責財政官員的感覺，無奈中有些心酸——因為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露茜婭欠下的這筆債是不會還的，就像艾雪欠下精靈王庭和德魯伊教派的那些金幣一樣。這些金幣債務很可能會在將來的某一次重要政治交易中被當做籌碼而抹掉。
雖然支付了一大筆的物資，還欠下了大量的債務，不過最讓露茜婭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丹妮卡並沒有在這筆生意上附加什麼政治要求，她急匆匆的過來似乎就是為了做成這麼一筆生意。從表面上來看這對露茜婭當然是好事了，不過佔到丹妮卡這個傢伙的便宜可不是件讓人安心的事。事情商談完，開始吃飯的時候，露茜婭頻頻看向丹妮卡，深怕她突然提出什麼附加要求。
吃完晚飯，丹妮卡和露茜婭坐在了院子里的兩張藤編躺椅上，享受著清爽的夏日晚風，看著漫天的星斗，閑聊了好一會兒。聊一聊各自的近況，聊一聊各地的風土人情，看起來愜意而輕鬆。
這一聊就聊了四五個小時，從八點多開始一直聊到了零點以後，等兩人有些興緻未盡的話別，回到各自的房間后，不約而同的在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疲態。
說是閑聊，其實是互相試探的過程，特別是露茜婭，感覺丹妮卡是帶著某種特殊的目的在聊，問的話都好像意有所指，但卻有顯得漫無邊際。經過這麼一個晚上，露茜婭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話術上確實不是丹妮卡的對手，面對丹妮卡言語上的進攻，她只有狼狽招架的份。
不過好在痛苦時光只有一個晚上，第二天丹妮卡就帶著艾雪離開了，用的還是那個理由：雙子王國有點兒急事，她需要回去處理一下。
丹妮卡當然不是要回到雙子城，按照她和泰蘭的約定，丹妮卡還是要回到瑞斯小鎮，不過這次就不用這麼著急了，丹妮卡帶著艾雪花了三天時間才回來。
對於丹妮卡來說，三天時間趕三百公里的路完全不是問題，甚至還有點兒輕鬆。不過對於艾雪來說這個過程就很痛苦了。之前一天半的時候趕到豪斯小鎮已經讓艾雪累的只剩下半條命了，只在豪斯小鎮休息了一個晚上，身體不但沒有恢復過來，反而在趕路過程中壓下來的酸痛感全部湧上來了。第二天起床的時候艾雪感覺自己的四肢都不聽使喚了，是扶著床才站起來的。
就算艾雪步履蹣跚，可憐巴巴的朝丹妮卡走過來，她還是冷酷的下達了命令：上馬，回瑞斯小鎮。在丹妮卡看來，艾雪純粹是意志太薄弱，就走這麼點兒的路，還遠不至於把一個三階職業者給累倒，艾雪只是不習慣罷了。而丹妮卡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不習慣就讓她習慣。
最終，在丹妮卡命令的眼神下，艾雪還是爬上了馬，騎馬跟在了繆可後面。
和德魯伊教派的其他地方一樣，瑞斯小鎮的外面也是大片的農田，在山腳下，一個位置不是很好的地方，泰蘭有一塊自己種的菜地。不是很大，大概只有兩三畝，不過被泰蘭照料的很好，一隴隴的綠色蔬菜正在快樂的生長，用樹枝和竹竿達成的架子上，一些瓜果也已經結出了果實。
泰蘭拿起個鋤頭給自己的菜地鬆了鬆土，施了一點農家肥，丹妮卡則摘了點兒芹菜，三個茄子，還間了一些青菜。所謂的間菜是當初丹妮卡在晴日村學到的，播種的時候像青菜、白菜這些都會種的很密集，長成小菜后就需要將一些不是很健康，比較瘦弱的菜摘下來，留下健壯的繼續生長。這個步驟就叫做間菜，採摘下來的小菜也是可以吃的。
「你的動作還挺熟練的嘛！」泰蘭笑著說道。
丹妮卡把採摘的小菜放進竹籃里，說道：「這又不是什麼複雜的操作，我還不至於忘了。你那邊怎麼樣了？」
泰蘭扶著鋤頭，看了看自己的菜地，說道：「差不多了，我們可以回去了，這時候也該做晚飯了。」天邊太陽西斜，已經落在了山頂。
就在這塊菜地的旁邊，泰蘭有一個小院子，面積很小，只有三間平房，屋頂是茅草，牆是夯土。在院子的角落裡還養了幾隻雞，這些雞一是可以提供雞蛋，另外也可以把它們趕到菜地里，捉一下菜地里的蟲子。
院子的中間位置有一口水井，回來后丹妮卡先是用軲轆打了一桶水上來，把剛才自己採摘的菜洗了洗，泰蘭在旁邊開始生火了。那三間平房的旁邊有一個小窩棚，裡面有一個土灶用來做飯。在土灶上面，還有泰蘭做的臘肉以及五六條鹹魚。
泰蘭的手腳很麻利，很快四道菜就做好了：茄子臘肉，青菜炒雞蛋，芹菜炒肉，還有專門為丹妮卡做的一小盆鹹魚羹。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泰蘭充滿期待的問道。
這時候天邊布滿晚霞，兩人坐在院子的小石桌旁邊，丹妮卡用木勺子舀了一口鹹魚羹，嘗了嘗，充滿肯定的說道：「味道很好，很棒。」
泰蘭笑著說道：「難得你還吃得下我做的東西，當了三四年女王也沒見你把胃口養刁。」
丹妮卡一邊吃著一邊說道：「我的口味還真的有點兒特殊，很喜歡吃這種挺『樸素』的菜，那些所謂大廚做出來的精緻菜肴反而不習慣。你也知道了，我向來不慣委屈自己，要是真覺得山珍海味好吃的話我也吃得起，但口味這種東西還真的挺奇怪的。」
「你喜歡就好。」見丹妮卡吃的挺開心的，泰蘭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還是等吃完這頓飯再說吧。
全部四個菜都吃完，丹妮卡放下筷子，滿足的說道：「這讓我想起了當初在晴日村生活的日子。」
泰蘭把碗筷簡單的收拾了下，泡在一個水桶裡面，倒了兩碗水放在桌子上，說道：「但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丹妮卡從屋子裡搬了兩把藤椅坐了下來，說道：「你很惋惜？」
泰蘭也坐到了椅子上，說道：「難道不應該嗎？你不也說了，晴日村的日子很舒服，很幸福。」
丹妮卡笑了笑，說道：「但我沒有說現在的日子就不幸福啊！以前很好，現在也很好，我對自己現在的狀態還是很滿意的。」
泰蘭嘆了口氣，仰躺著看著天空，說道：「但我對現在的日子不滿意，我總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上面，飄飄忽忽的，一點兒都不踏實，只有來到這裡，侍弄著那塊菜地，我才覺得心安。」
丹妮卡勸說道：「泰蘭，你應該自信一點。」
「自信？」泰蘭倒沒想到丹妮卡會這麼說，「你覺得我不夠自信嗎？」
「當然了，你缺乏一種自信，相信自己所作所為全都是正確的自信。」
「這恐怕是盲目的自信吧？」泰蘭微微哂笑。
「無所謂了。」丹妮卡對這個說法倒是不以為意，「而且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確實是盲目的自信，但我們這種人需要這種自信。」
泰蘭好奇的問道：「你不擔心自己做出的選擇是錯的？」
「不會，我做的選擇和判斷不會是錯的。」
「如果真的就是錯了呢？」泰蘭堅持的問道。
丹妮卡扭過頭，看著泰蘭的眼睛，說道：「泰蘭，哪怕我身敗名裂，哪怕我國破家亡，哪怕我已經被逼到了絕路快要死了，我依然堅信，我之前做的判斷和決定完全是正確的。」
看著丹妮卡那雙墨色的眼睛，泰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說道：「真是可怕的偏執。」擁有這種偏執的人真的什麼事都可以做出來，比如說建立一座累累屍骨鋪成的雙子城。
丹妮卡轉過頭，仰望天空，說道：「是的，這是一種可怕的偏執，但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因為有太多的時候我們沒辦法掌握到足夠多的情報信息，但我們又必須馬上做出判斷，這種情況下沒有這種堅信自己是正確的偏執怎麼辦？猶豫來猶豫去真的會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丹妮卡緩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記得當初在肯斯特試煉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別看我和菲麗絲一副算無遺漏，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樣子，其實我們制定的計劃能有七成成功的可能性就已經很不錯了，如果有一半的幾率可能成功，那就要去做。因為你永遠等不到一個計劃能有九成十成的把握，用光明教廷的話來說，我們不是上帝，我們做不到全知全能，那麼要想有所收益，而且是大的收益，就必須要冒險，就必須敢冒險。」
丹妮卡輕笑一聲，說道：「那還只是在肯斯特，一個小小的城市，面對的也都是熟悉，至少是有所了解的對手。但現在，我們是在卡提克大陸，面對的局面不知道要複雜多少倍，所要冒的風險就更大了。這時候如果沒有這種偏執而盲目的自信，我該怎麼辦？
「泰蘭，我們是朋友，這句話有點兒不好聽，但如果我像你這樣的性格，我就只能龜縮在雙子城的城主府里，等死！」
泰蘭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你說的對，你比我更適合在卡提克生存，而且以這種身份在這片大陸上生存。」在她們幾個中，丹妮卡的處境其實是最糟糕的，她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依仗，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去打拚。
丹妮卡說道：「這個還真不好說，我沒有一個大勢力在背後可以依仗，但相對應的，我受到的約束和限制也比較少，你們所處的環境要複雜很多，可能沒辦法像我這麼肆無忌憚，但道理都是一樣的，你必須要擁有自信，堅信自己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
「那要真的做錯了該怎麼辦？」泰蘭說道，「我不是故意抬杠，我是真的有這個擔心，萬一我做出的決定在客觀上錯誤的，該怎麼辦？」
感覺到泰蘭的不安，丹妮卡勸慰道：「泰蘭，你要明白，這是個現實世界，不是小說故事中的世界，在這個現實而複雜的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的正確和錯誤，哪怕說我們計劃受到了挫折，但我們依然可以用後續的修正來避免繼續承受損失，然後取得最後的勝利。這在肯斯特試煉的時候你應該也親身經歷過好幾次。」
泰蘭回想了一下，確實，在肯斯特之戰中，丹妮卡和菲麗絲制定的計劃也經常被意外情況給打亂，特別是那幾次混戰，局勢真的是瞬息萬變，上一秒的親密盟友下一秒就可能捅自己一刀，已經被逼到絕境的對手瞬間就可能翻盤。那時候丹妮卡和菲麗絲是怎麼做的？
「要做到這一點，首先你需要制定多套後備計劃，這些計劃要將所有的可能都包含進去，另外，就是要對局勢的變化保持足夠的敏感，並敢於做出快速的反應。」丹妮卡已經給出了答案。
泰蘭苦笑著說道：「但這兩方面都是我欠缺的。」
丹妮卡說道：「沒有人是天生就會的，你要學習，並且要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