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對 錯
「怎麼，你是在質疑為師嗎？」
面對葉修的追問，葉無道卻是表現的更加強硬，不僅沒有回答葉修的問題，反倒直接呵斥了起來！
「弟子不敢！」
葉修躬身說道，垂下的雙眼中卻是有著掩飾不住的茫然！一邊是自己的師尊，一邊是自己的弟子，他該何去何從？
「既然不敢，還不趕緊回去！」
看到葉修溫順的選擇了服從，葉無道卻是依舊沒有絲毫的緩和，繼續冰冷的呵斥著！
「是，師尊！」葉修應道，卻是沒有抬頭，就那麼低垂著頭顱，轉身，走進了王宮之中。只是腳步再也不復來時的矯健，反而多了一絲屬於老人的蹣跚！
「哎！」
等到葉修的身影消失在聚星門下之時，葉無道終於忍不住長出了口氣，他也不想如此對待自己的弟子，只是值此大時代將臨之時，他卻不想發生任何的變數！
對於他自己的師傅，紫陽真人為什麼不救葉蘭兒一事，葉無道不想問，也不敢問！他怕，他怕自己也會變成像葉凡和葉修那樣！
所以說，有些事，是註定了沒有答案的，也無法去追問的！
轉頭遙望天空，看著那剛剛掛滿天空的星辰，葉無道的眼中不由露出了和葉修如出一轍的迷茫，低聲呢喃著誰都聽不到的話語！
…………
昂首離開聚星門后，葉凡獨立在虛空之中，遙望著未知的虛空！
「小九！」
「嗯，公子！」
一道有些消瘦的身影悠然浮現在了葉凡的身後，黑色的玄衫，黑色的長劍，配上那雙寂滅的眼神，讓此時的劍九看起來除了陰冷，便只剩下死寂！
「別跟著我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葉凡的目光依舊遙望著遠方，一動不動！
沉默良久之後，劍九開口，說道：「好！」
聲音低沉，似是沒有任何情緒，但是那良久的沉默，卻是對他情緒的最好註釋！
說完之後，劍九的身影便如同出現之時一樣，一點點的融入到了虛空之中，連同他身上的黑衣和手中的黑劍一點點的融入到虛空之中！
「走吧！告訴何松他們兩個，就說，我就不去找他們了！可以先回幽冥山，也可以在神州上隨便逛逛，有你跟著他們兩個，我放心！」
葉凡沒有抬頭，也沒有去刻意的尋找，就那麼平淡的注視著前方，直到良久之後，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悠然從他的身後蕩漾了開來！
將劍九支走以後，葉凡望向遙遠星空的眼神，方才慢慢的收了回來，淡漠的掃視了一眼腳下繁華的城池，葉凡嘴角掛起一個淺淺的笑，無悲無喜，就那麼漫無目的的走向了星空之中！
涼風習習，漫步在星空之下，葉凡沒有急著趕路，也沒有刻意的想著去哪，就那麼隨意的走著！
腳下踩著一朵流雲，時間久了之後，葉凡便乾脆盤膝坐在了流雲之上，不急不緩，就這麼隨著雲朵在天空之中越飄越遠！
流雲越飄越遠，在烈陽之下、在寒風之中、在疾風驟雨之間穿梭著，其間經歷了風霜也經歷了雨雪！
當天地之間只剩下自己一人之時，所有的思緒似乎都在變慢，然而在一點點的變淡！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凡身上原本看似平淡卻實則無比暴戾的氣息，卻是慢慢的平息了下去，身上無悲無喜，彷彿自身都融入到了流雲之中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夾雜著兵戈碰撞和人馬嘶喊的聲音，突然傳入到了葉凡的耳中，將他從那種奇妙的感悟之中驚醒了過來！
其實這種說法並不准確，因為早在今日之前，葉凡腳下的流雲曾穿越過無數場景，有雷雲風暴，也有狂風驟雨，甚至還與鶴鳴九霄的飛禽相伴過一程！
所以說，葉凡被下方的聲音驚醒，其實是有點過於牽強！但反過來講，若是沒有下方的這陣聲音，葉凡也不會在此時清醒，至少不會是恰好這個時間！
所以說，這便是命，半點都不由人！
睜開雙眼，葉凡先是茫然的打量了幾眼四周的環境，然後方才將視線望向了流雲下方聲音傳來的地方！
「殺！」
「快跑啊！」
「別殺我爹！」
「放開她，你這個畜生！」
「噗！」
「啊，大哥，為什麼……」
「哈哈哈哈！這裡有個官老爺，大哥咱們發了！」
「娘！啊……，我跟你們拼了！」
「放了我，我知道他的錢藏在哪，放了我，我把那些金銀財寶全都獻給大王！」
「老三，給他把刀，只要這小子殺了他家老爺，就是咱們的人了！」
…………
有追殺的，有逃跑的，有跪地求饒的，也有奮起反抗的，有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也有賣主求榮的，也有爾虞我詐，保持著本心不變的……
當這各種各樣的聲音匯聚在一起之時，碰撞出的情感卻是更加的激烈！
這是一場山匪劫財的戲碼，若是換在十年之前，玄月皇朝的統治還在之時，這或許就會變成一件震驚一方的大案要案！但是換在如今狼煙四起，紛爭廝殺不斷的現在，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而區別，則僅僅只是今天死了的人是不是自己罷了！
這是一個人吃人的年代，除了那有數幾個地方之外，神州已經再無凈土！
換做往日，葉凡現在或許已經沖向了下方，將那些肆虐人命的馬賊山匪給斬殺殆盡了！可是此刻，剛剛從那奇妙的境界之中蘇醒過來的葉凡，卻是並沒有深處援手的意思！
或許，自己的心，也開始漸漸變的冷漠了吧——葉凡心中自嘲的想著！
就在葉凡無聊的遐想之時，下方的戰局，卻是再次發生了變化！
山匪人數並不算多，也就三四十人罷了，而且也沒有什麼先天高手，除了為首幾人會些武藝之外，其餘只不過是一些力氣大些的莊稼漢子罷了！
所以當雙方廝殺在一起之後，場面並沒有像人們想象中的那樣一邊倒，甚至在血勇之氣爆發的情況下，還有不少「山匪」死在了反抗的人群手中！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也算不上什麼變故！畢竟那些所謂的山匪，也只不過是剛剛落草為寇的農發罷了！
「有意思！」
事情的確很有意思，因為就在葉凡的「上帝視角」之下，此時正有一隊大約兩百人的兵丁，悄無聲息的靠近了正在慘烈廝殺的戰場！
在葉凡的默默關注之下，不過盞茶時間，兩百人的兵丁便已經將混戰之中的眾人包圍在了裡面！只不過，讓葉凡覺得有趣的是，在完成包圍之後，那為首的將領卻是並沒有下達攻擊的命令，反而是坐山觀虎鬥的潛伏在了四周，既沒有支援，也沒有離開！
以人為餌，這在軍陣之中，其實很是常見，說不上什麼冷血不冷血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最終的勝利罷了！
可是下方的情況卻是有些不太一樣，而這也正是讓葉凡覺得有趣的地方所在！
此時包圍圈明明已經形成，在兵力佔優的情況下，這兩百人的兵丁只需要幾個回合的衝殺，便可將裡面的山匪盡數絞殺，而且還不會造成太大的傷亡！可奇怪的是為首的將領偏偏沒有下達攻擊的命令，而是在那坐視車隊被山匪屠殺而不顧！
這不由讓葉凡心中升起了此人和車隊有仇的想法，更激進點的話，或許這個前來剿匪的將領還在打著殺良冒功、侵吞財產的打算也說不定！
在好奇心下，葉凡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下方的將領身上，也正是因此，卻是讓他聽到了一段頗為有意思的對話！
「將軍，包圍已經完成，隨時都可發動攻擊！」
「嗯！知道了，原地待命吧！」
對於屬下試探性的邀戰，將領卻是不動聲色的下達了自己的指令。
「大人，再不動手裡面的人可就……」
作為副將，其實這話已經有些逾越，但是他卻不得不說，因為就在他說話的瞬間，便已經又有兩人死在了山匪手中！
「……」
為首將領目光怪異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副將，而後問道：「你知道車隊里的是誰嗎？」
「小的知道，是張……」
副將想要說話，卻被將軍揮手阻止了下去。然後繼續問道：「那你知道這些山匪是誰嗎？」
副將一怔，將軍的問題讓他有些摸不清頭腦，大家既然會出現在這裡剿匪，又豈會不知道裡面的山匪是誰？
要真不知道，那可就成笑話了！
「回將軍，是劉徹、張斌等人！」
這一次將軍沒有打斷副將的話，而是等他將話說完之後，方才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道劉徹、張斌手下的那些嘍啰來自哪裡？」
將軍的語氣沒有半點變化，但是葉凡卻從那平淡之中聽到了一絲刻意表現出的憤怒！
「這……這個，還將軍恕罪，小的不知！」
將軍的目光再次轉回到了副將的身上，眼神卻是比之剛才還要更加的怪異：「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說罷了！」
「……」
副將低頭不語，沒敢回答將軍的問題！
眼看副將不說話，為首的將軍便將目光重新放在了前方廝殺的山匪之上，眼瞅著一個個婦孺、家丁死在刀下，平定了情緒之後，繼續說道：「你不是不知道嗎，那我便告訴你，那一個個嘍啰，都是我玄月王朝的子民，一個個都是我玄月王朝活不下的子民！」
副將低垂的腦袋之上瞬間冒出了冷汗！
官逼民反，這是一個誰都承擔不起的責任，也是一個被大家保持默契，一起忽視掉的問題，可是此刻，這個問題卻是被將軍赤裸裸的說了出來，擺在了明面上！
「將軍，那我們這次剿匪，是不是要放這些……」
眼看將軍語氣越來越重，副將只能轉換了立場，順著將軍的意思詢問了一句！
將軍擺了擺手，看著眼前的戰鬥已經即將結束，便揮手說道：「不用！我們是軍人，我們的職責便是守護一方安寧！至於這些叛亂的山匪，既然已經落草為寇，那麼自然也就不是我玄月皇朝的子民了！」
說道最後之時，將軍的語氣卻是猛的一沉，順著副將的問題，右臂舉起再猛的揮下，同時也發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命令：「殺！」
軍令如山！前一刻還在漠視山匪大肆殺戮的兵丁，瞬間便從藏身之地涌了出來，化作一道道金戈海浪，向著中心處的馬賊合圍而去！
「給我射！」
在長槍組成的浪潮湧到之前，一支支羽箭卻是率先一步劃破了長空，落在了中心的山匪身上，打散了山匪的陣勢，被從天而落的羽箭驅趕著逃向四方，而後被一桿桿森冷的長槍刺穿身軀，倒在血泊之中！
戰爭，哦不，應該是剿匪，剿匪發生的很晚，但是結束的很快！
從將軍發出命令，到結束戰鬥，所花費的時間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等到兩百名兵丁在中心會和之後，所有的山匪便都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除了身穿甲胄的兵丁之外，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打掃戰場！」
這是將軍發出的第二道命令，而此時，戰鬥卻是已經結束！
如果從戰爭或者剿匪的角度來看，將軍的決斷稱得上是無可挑剔，因為在他的帶領之下，剿滅這接近五十人的山匪隊伍，竟然沒有耗費一兵一卒，所損失的只不過是用來釣魚的肉餌罷了！
但是從人性的角度來看，這個將軍卻是有些太過冷血，甚至是道貌岸然！僅以最後的行事結果來看，甚至還比不上那個被他訓斥的副將！
誰對？誰錯？
身為朝廷命官，徵收國稅，最先死去的張大人沒錯！
官逼民反，無法活命之下，只能落草為寇，山匪同樣沒錯！
排兵布陣，以人為餌，不費一兵一卒斬殺五十山匪，將軍更沒錯！
似乎都沒錯！
也似乎都錯了！
那麼究竟是錯了，還是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