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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隨機章節

  漢子看到阿玄, 厲聲大喊。


  阿玄從前並不認得這人,如今也只知他原本來自秭國的歷地, 被人稱為歷黑。


  這一支被迫北遷的隊伍,剛開始的時候, 來自各地的秭人是散亂上路的, 後來慢慢地, 按照不同地域, 內部也形成了幾個團體, 有時為了爭奪下發的口糧,或是為了過夜能搶到一塊相對更好些的地盤,來自不同地方的秭人會發生衝突。


  通常這種衝突都是在秭人內部解決的, 方式自然是弱肉強食, 受了欺凌的秭人, 也絕不敢因此而向穆國人請求幫助。因一旦將這事捅到穆人的跟前, 就意味著讓自己和剩下的所有秭人都站在了敵對的立場。


  在一個群體共處相對封閉的環境中,這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今在路上, 有穆人軍士在旁遠遠盯著, 對方可能不敢做的太過火, 但一旦到了狄道,沒了時刻在旁的監管, 到時會遇到什麼樣的報復,那就難講了。


  更何況, 即便穆人出手干預秩序, 最多也不過是將領頭人捉去施加一頓鞭刑而已, 過後,弱的一方暗地裡可能還會遭到更多的報復性欺壓。


  上路已經兩個月了,這些阿玄自然看在眼裡。


  赤葭人數少,且多是老弱婦孺,而歷地人卻仗著人數眾多,這一路上,少不了欺凌赤葭人,赤葭人不敢如何,敢怒不敢言而已。


  阿玄知這歷黑是歷地人的頭子,平常對此人印象很是不好,但一碼歸一碼,聽到有人被蛇咬傷,別的也不及想,急忙蹲下去察看傷者。


  方才這一陣騷動,已引來穆人的瞭守,一個什長手舉火杖,帶著一隊軍士匆匆趕到,因認得阿玄,便也沒作聲,只在一旁監督著。


  火光之下,阿玄見地上那男子臉色烏青,口吐白沫,從腳踝被咬傷的部位開始,皮肉一路腫脹上去,整條小腿已經腫的如同發麵饅頭,急忙取刀割了十字擠壓污血,卻不知這人到底被什麼毒蛇所傷,毒性竟如此劇烈,很快,便停了呼吸和心跳。


  這人被送來的時機,本就已經晚了,剛被毒蛇咬傷時,又沒有得到及時的正確處置,加上她也沒有能解蛇毒的靈藥,遇到這樣的慘劇,實在是無能為力。見那男子已經氣絕,只能停了下來,緩緩起身:「他已去了,我救不活他。」


  歷黑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再救一救!他們不是都說你是神醫嗎?」


  阿玄道:「倘若我能救,我一定救。只是真的無能為力。」


  「你胡說!」


  漢子咆哮,兩側鼻翼不住地翕動,雙目圓睜,「分明是你不肯全力!」


  隗嫫氣道:「我等都是秭人,你怎如此蠻不講理?這一路我家阿玄不知替你們看了多少病痛,若是能救,她豈有不救之理?」


  歷黑帶著憤恨的目光掃過阿玄身後的那頂氈帳,冷笑:「恐怕你們早就不是秭人了!當我不知你們投靠了穆人?若非討穆人的好,你們豈能有這帳包過夜?」


  這什長本就不耐煩一路被秭人拖的越走越慢,厲聲呵斥:「不得鬧事!死了就死了,快將死人抬走,全都散了!明日一早還要上路!」見歷黑還直挺挺站那裡不動,大怒,解下鞭子,朝他夾頭夾腦一鞭子抽了過去。


  「啪」一聲,歷黑面臉和脖頸便多了一道鞭痕。


  「再敢鬧事,全都綁了!」


  歷黑目露凶光,竟一把拽住鞭身,大吼道:「族人都聽好,穆人毀我家園,殺我兄弟,掠我妻女,如今又將我等千里迢迢發往狄道!我早聽聞狄道不毛死地,便是去了,我等遲早也逃不過一個死字!不如趁著今日還有一口氣在,和穆人拼了,不定還能博一條活路!」說完奪了近旁一個軍士手中的矛,一挺,便刺入了那軍士的胸膛。


  這歷黑早有嘩變打算,之前一路行來,暗地就不斷和族人聯絡,商議伺機行事,只是一直尋不到機會,眼見就快到狄道了,本就感到焦灼,恰好今夜出了這樣的事,穆人士兵又只有原來的一半,索性趁這機會鋌而走險。


  隨他同來的歷地秭人立刻呼應,將近百人團團圍了上來,將毫無防備的什長連同隨行的十來個士兵圍住搶奪兵器,一陣搏殺,什長雖奮力想要突圍,奈何事發突然,對方人數又太多,很快不敵,被砍殺在了地上。


  阿玄被眼前發生的變故驚呆了。


  秭人越聚越多,呼嘯聲四起,有的往穆人宿營的方向衝去,有的逃跑,還有的竟趁亂劫掠。忽然看到一個面目凶陋,衣衫襤褸的男子搶奪一個女人的包袱,女人不從,被那男子一石頭拍在地上,奪了包袱,又惡狠狠地朝自己這邊走來,急忙扶起隗嫫,轉身正要逃跑,側旁一個黑影撲了出來。


  隗龍一拳打翻了趁亂打劫的男子,轉身抓住了阿玄的手,將她護在了身後。


  ……


  天亮時分,這場暴動,終還是以被鎮壓的結局而告終。


  曠野里到處是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這些屍體里,有秭人,有不幸遭了池魚之殃的女人孩子,也有穆國的士兵。


  昨夜之亂來的毫無徵兆,留下的兩千多穆人士兵做夢也沒想到,眼看就快要到目的地了,秭人竟敢以武力反抗,加上一路長途跋涉,人人都感疲乏,除了那些被安排瞭守的士兵,其餘大部分人都在酣眠。


  就是在睡夢中,秭人沖入了他們的宿營地。


  參與□□的秭人人數雖佔了絕對優勢,但終究都是些田夫,一旦訓練有素的穆國士兵反應過來,迅速就展開了反擊,最後雖然將□□鎮壓了下去,但損失也不可謂不輕。


  據說,穆人光是百戶長就死了好幾個,士兵也被殺死數百,受傷的人數更是不少。


  此刻,除了許多已死的,還有數百被確認是參與了昨夜暴動的秭人已被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堆在曠野里等著行刑,剩下秭人男子中的青壯年也全部被驅趕到一起,有將近千人,同樣以繩索捆住。


  他們的命運,等著來自穆國國君的最後裁決。


  隗龍就在其中之一。


  白天過去,黑夜復來。


  這一夜,沒有人能睡得著覺。


  曠野里的屍體已經被打掃乾淨了,但昨夜的可怕一幕依舊曆歷在目。


  隗嫫和許多與她一樣的女人們,正在惶恐地等待著天亮。


  因為天一亮,那道能夠決定她們丈夫和兒子命運的裁決就會送到這裡。


  阿玄忙碌了一整夜,為那些受傷的穆國士兵包紮傷口,耳畔傳來的穆國士兵的□□和咒罵秭人的聲音讓她感到心驚肉跳。


  她已經去見過了成足,再三強調,隗龍並沒有參與昨夜的暴動,更沒有殺死過任何一個穆國士兵。


  他只保護了自己和他母親。


  成足當時臉上滿是血污,正在指揮士兵收拾遍地的屍體,用帶了疲倦的口氣對她說,為了防止類似情況再次發生,這支隊伍里的所有秭人青壯都必須先行看管起來,等著君上的命令。


  他讓她等著消息。


  ……


  天亮了。


  穆國君的命令被一匹快馬帶到。


  國君在回往國都的路上驚聞消息,震怒,下令將所有青壯全部坑殺,以平穆人之怒。


  曠野的平地里,烈風陣陣,秭人在身後無數弓箭的驅使之下,不得不挖著深坑。


  一旦這個坑被挖成,等著他們的,就是被趕下去活埋的命運。


  曠野里傳來陣陣女人的哭泣之聲,此起彼伏。


  隗嫫還沒來得及體會兒子歸來的喜悅,轉眼之間,便又遭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暈厥了過去。


  阿玄臉色蒼白,心口狂跳,託人照看隗嫫,匆匆去尋成足。


  「前夜暴動,參與者大多是歷地秭人,和他們並無干係!」她再次強調。


  成足對她一向頗為客氣,見她又來求情,面露為難之色:「非我不願相幫,但君上之命,我不能不遵。」


  阿玄定了定神,望著成足:「數日前,我離開天水城時,穆侯曾對太宦發話,命他傳話給你,無論我有何訴求,一概滿足。將軍應當知道穆侯有此諾吧?」


  成足一怔,隨即失笑,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她:「你不會是要我違抗君上之命,赦免了這些人?」


  阿玄搖頭:「將軍誤會了。我有幾分輕重,自己心知肚明,怎可能對將軍提出這般的荒唐要求?我只請求將軍暫緩執行命令,我想求見穆侯。那日穆侯既然許諾過了,這樣一個要求,應當不算僭亂吧?」


  成足皺眉望著她,遲疑了片刻,終於道:「也罷,我暫緩行事,再將此事報給君上便是。」


  阿玄再三向他道謝,回去后,安慰著蘇醒后悲傷欲絕的隗嫫,自己亦是心亂如麻。


  她怎會不明白,遇到了這樣的事,出自旁人之口的那樣一句彷彿隨口而出的輕飄飄的許諾,又怎可能當的了真?

  不過是抱了最後的一絲僥倖,希望事情還能有最後的餘地罷了。


  ……


  第二天的傍晚,成足帶來了一個消息。


  穆侯同意見她了。


  阿玄坐上成足安排的一輛軺車,連夜上路追趕而去。


  被茅公喚來等在內寢里的盧姬迎上來,服侍更衣。


  畢,庚敖坐於榻側,望著盧姬自褪衣裳。


  綾羅紗衣漸次委地。盧姬靠將上來,輕輕依偎入他懷中,仰面喃喃輕喚:「君上……」


  她聲若呢喃,眼眸里脈脈含情,又流露出了些許仿似不敢訴說的委屈之意。


  盧姬是盧國進獻而來的美女,盧國公族之女。


  盧國本是周室同姓分封之國,地處洛邑之西,從前是周天子用以拱衛王室的封國之一,奈何時移勢易,周王威墮,盧國如今國小民弱,屢遭近旁諸國夾擊,苦不堪言,遂投靠了地處盧國之西且日漸雄起的穆國。五年前獻上以貌美著稱的盧姬。文公一向喜愛次子,當時便給了庚敖為女御。


  既為國君,勤政撫民自是他應擔的職責,但暇時享用美人溫柔,亦是權力所附的理所當然。


  盧姬貌美,性柔媚,於床笫之事,亦極能投男子所好。


  他久未近女色,便也冷落了她許久。


  庚敖笑了笑,順勢便將她放倒在了榻上,視線落她胸間,一頓,眼前忽躍出了那日所見的一幕。


  那秭女的身段,自比不上此刻卧於王榻之側的女子豐腴,但盈盈嬌致,卻更有一種惹人想去憐愛的美態。


  叫他印象深刻的,還有那處宛若桃花的胎記,似硃砂精心描繪,精緻小小一朵,怒綻於玉白肌膚之上,似要與那兩顆淡淡粉紅的蕾尖鬥豔。


  雖不過匆匆一瞥,所見就被她以衣襟給遮掩住了,但當時的驚艷,卻撲目而來,此刻想了起來,猶歷歷在目。


  可惜了,天生一副絕品皮肉,也不知是否因了從前在秭地生活艱辛風吹日晒所致,面容卻如此不堪相配。


  面容還在其次,她的性子,更是令他不喜。


  想起來就覺心中不快。


  ……


  盧姬雙眸半睜半閉,眉目媚態橫生。


  庚敖盯著她的臉,心中忽發一個奇念。


  倘若將她召來,命她侍寢,被他壓於身下之時,不知她又將會是何等模樣?


  難道還能保持住這一路上的不假辭色之態?

  念及此,他忽血氣翻湧,惡念頓時大熾。


  盧姬覺他暴脹,面頰潮紅,喘息急促,卻又悄悄睜開了眼睛,紅唇附他耳畔,嬌喘低聲道:「君上……今夜伯伊夫人可曾請君上過去?」


  庚敖漫不經心唔了一聲。


  盧姬伸舌輕舐他耳根,吐氣如蘭,「妾聽聞,伊貫恐勢力被削,想再以伊氏女入君上後宮,這才極力反對君上妻晉侯女。君上若再以伊女為正妻,則日後伊氏之勢,恐壓君上一頭……」


  庚敖睜開眼睛,眸色瞬間轉為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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