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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章

  「頭疾好了?」她譏嘲道, 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庚敖眸中掠過一道不悅的暗芒,眯了眯眼, 將她一下從地上抱到了床上,再次壓住她。


  兩人彷彿同時啞巴了, 誰也不再說話, 只是一個要, 一個在他身下奮力掙扎不讓得逞。相持了片刻, 帳中開始傳出男人和女子混雜在一起的此起彼伏的喘息之聲。


  她的氣力終究有限, 終於還是被他除去了衣衫,強行欺開了雙腿。


  阿玄便張嘴,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他停住了, 將臉壓在她因為劇烈喘息而起伏不停的胸脯之上, 一動不動, 半晌, 慢慢抬起頭,注視著她的雙眸。


  阿玄鬆了口。許是因為片刻前的掙扎和反抗, 她的眸光比平常更加晶亮, 盯著他時, 裡頭彷彿正冒出四濺的點點火星。


  庚敖和她四目相對了片刻,道:「孤承認, 當初鄭人見孤說晉國事時,孤之所以未加阻攔, 除去國之考慮, 確實亦存有私心。孤心悅於你, 數次求親,然你卻拒孤於千里之外……」


  他語氣一頓:「事情,孤是做下了。莫說你惱,便是咬下孤身上之肉,孤亦不會怪你。」


  「孤只想知道,你要孤如何,才肯原諒孤?」


  阿玄一語不發。


  庚敖嘴唇慢慢移到她的耳畔,低聲道:「阿玄,此次對晉之戰,對我穆國至關重要,只能勝,不可敗,你如今不但是孤之夫人,亦是我無數穆人之國君夫人,三日後,孤便要親自領穆人東出,與晉人決一大戰,你真狠得下心,叫孤如此出征而去?」


  阿玄不動。


  「玄……」


  他在她耳畔低低地喚,聲音溫柔無比。


  阿玄有些無力地抬起視線,對上了他那雙凝視著自己的眼眸。


  「孤想你為孤生個孩子……孤想做父親了……」


  他喃喃地道,手指漸漸插入她的指間,和她十指交握,又慢慢低頭,含著她的唇,最後深深地吻住了她。


  ……


  三天後,大軍出發。


  消息早已傳開。當日,不但國都中的穆人傾巢而出,附近毫邑、畢邑等地的國人亦連夜趕至東郊之野,齊齊為國君和大軍送行。


  祭天之後,丘陽的郊野里,雄渾的「必克」和「萬歲」的呼聲此起彼伏,人人翹首等著國君現身。


  庚敖對阿玄道:「回吧。安心等孤勝仗消息。」


  阿玄望著他精神奕奕的臉容,微微點頭,笑了笑。


  庚敖張臂,用力抱了一下她,隨即鬆開。


  早有隨從開了輿門,他彎腰行至車門口,又回頭,朝阿玄又笑了一下,這才躍下了車。


  國君終於在一列甲衛的隨護之下現身了。


  他身著凜凜戰甲,手執寶劍,肅穆立於戰車之上。


  隨著他的現身,丘陽郊野里的呼聲更是四面而起,聲勢排山倒海,直衝雲霄。


  阿玄坐於車中,透過望窗目送,漸漸的,他的背影被一輛接一輛的戰車和入林的戈戟之陣所遮擋,徹底地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


  對於這場對晉之戰,整個穆國都投入了巨大的關注,從國君出征的次日起,街頭巷尾的國人便開始談論大軍行至何處,何時能與晉人相遇,將於何地交戰,何日勝仗而歸。


  阿玄更是牽挂。


  就算她對庚敖的當日之舉依舊無法徹底釋懷,但生他的氣和盼他勝仗早日歸來,這兩件事卻並不矛盾。


  庚敖離開之前,將國事交託給了宰夫買,除此,亦留下他信任的成足協宰夫買鎮守國都。


  庚敖離去后,阿玄雖未在路寢現身過,但每當有關於大軍的新的消息傳至,宰夫買閱后,必會在第一時間傳至阿玄的面前。


  一晃,將近兩個月過去了,穆國進入了一年當中最為寒冷的嚴冬。


  庚敖對此戰勢在必得,媯頤亦是如此。在用計殺了阻礙自己的那批公族大夫,徹底解決後顧之憂后,此次赴戰,可謂傾舉國之力,號稱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開赴曲地。


  一個月前,庚敖所率的大軍和晉人便相遇了,雙方為爭奪戰略要地,已是戰了數回,各有得失,但曲地最重要的關隘霸城,上一戰已被穆軍攻下。


  穆原本隱現優勢,但今日剛剛傳至阿玄面前的戰報,卻又令局勢變得無法樂觀了。


  楚人趁火打劫,集合了十萬大軍,開赴如今已被歸入穆國的從前的秭地。


  秭地如今有穆國三萬軍士鎮守。以三萬對十萬,一旦被楚人佔下,則穆國的南邊防線岌岌可危。


  宰夫買聞訊,立刻奔赴熊耳山拜會武伯,回來后,便命成足立刻再率兩萬軍士馳援秭地,抗擊楚軍。


  無論是曲地亦或秭地,於穆國而言,都是不可失之要地。但倘若兩邊同時開戰,而對手俱為大國,穆國如今面臨形勢之嚴峻,可想而知,曲地的戰略優勢,彷彿一下又回到了晉人手中。


  已是深夜,阿玄依然無法入眠。


  庚敖出征后,玉璣原本也來了王宮,和阿玄同食同寢,但前些天,禍不單行,叔祖又染風寒,身體有些不適,阿玄與玉璣一道去了熊耳山,為叔祖精心診治,待他病情穩了些后,阿玄回宮,玉璣留下照顧。


  這些天,或許是身邊少了個活潑的玉璣,亦或許是天氣愈發嚴寒的緣故,阿玄總覺自己精力有些不濟,總想睡覺,但真躺下去了,卻又睡不著覺,便如今夜。


  她睡在身下寬大的王榻之上,輾轉許久,才終於入睡。迷迷糊糊,睡夢之中,卻忽然被一陣晃動給驚醒了。


  她睜開眼睛,發現身下那張原本牢固至極的床榻竟在不停地抖動,頭頂不斷落下泥塵,器物摔碎在地的聲音,不知何處瓦梁裂移之時所發出的令人恐懼的咯咯之聲和泥灰下落時的簌簌之聲亦交織在一起,不絕於耳。


  地震了!

  阿玄心口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裡,一骨碌坐了起來,想翻身下榻,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整個人似是暈船,竟連坐也坐不穩,一頭摔回在了枕上,正要再爬起來時,來自大地深處的這陣戰慄,停止了。


  阿玄趴在床上,聽著頭頂泥灰下落的簌簌聲終於漸漸停止,正要再爬下床去,內殿之門已被人猛地推開,伴隨著一陣焦急的呼喚之聲,女御春手執燭台,飛奔入內,扶住阿玄,連聲道:「君夫人,你如何了?你如何了?」


  阿玄定了定神,爬了起來,見春衣衫不整,神色焦惶,顯然也是從睡夢中被地震驚醒的,道:「我無事。你快叫人高聲喊話,命人全都出屋,萬一再有餘震……」


  她話音剛落,頭頂簌簌之聲又起。


  春一把拖了阿玄下榻,拉著她便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內殿,一直跑到前庭的空曠之處,這才停了下來。此時許多侍女和寺人也從睡夢中驚醒,紛紛跑了出來,尖叫聲,哭泣聲,不絕於耳,一時亂成一團。


  好在這餘震很快便停下了,沒片刻,茅公急匆匆而至,見阿玄無恙,方鬆了一口氣。


  阿玄已鎮定了下來,立刻命他將王宮內的人全部集中到空曠地帶,今夜不管再有無餘震,不能再入室過夜。茅公命人發令下去。沒片刻,發現西南一處殿室又起了火,想是有人逃出時火燭落地卷燃帳幔所致,茅公立刻又安排人手前去撲火,整個王宮,亂成了一團,阿玄絲毫也未覺察自己身上不過只著一件中衣,甚至還是光著腳的,直到春抱著她的衣物來到她的面前,阿玄這才感覺到了冷。


  阿玄穿好衣裳,顧不得歇一口氣,命趕了過來的宮正帶人維持宮中秩序,安排宮人在外過夜,以躲避餘震,又記掛宮外情況,這時聽人報宰夫買入宮,急忙召他見面,得知他在入宮之前,第一時間便已經安排軍隊巡城,以防國都生亂,這才稍稍鬆懈下來。


  天明,再無發生任何的餘震,宮殿失火也被撲滅,宮人陸續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除數名宮人因昨夜慌亂逃出屋時不慎摔倒受傷或被火燒傷之外,其餘人概無傷亡。


  除去幾處在地震中因受損而坍塌掉部分的圍牆之外,王宮之中,已看不出昨夜地震的跡象,很快就恢復了平日的秩序。


  但是外面陸續報上的消息,卻令阿玄感到憂心忡忡。


  數日前深夜發生的那場地震,雖然對地基夯實的王宮並未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損傷,即便有局部毀損,很快也能修好。但城中的民居,卻遠不及王宮堅固,那夜地震發生之後,毀損坍塌了不少,計數百間,睡夢中來不及出逃的死、傷者,總計達千人,禍不單行,當夜城中數地,又同時起了大火,大火撲滅之後,過火房屋連同屋內來不及搶出的財物全部燒毀,直接導致上萬城中災民無處可居。


  這並不是最嚴峻的。最嚴峻的情況是,那夜地震發生之時,震感並不僅僅只是國都,附近方圓數百里的幾座城池,均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失。房屋毀損,災民總計數萬之眾。


  如此嚴寒的天氣,這數萬人的吃穿保暖和過夜之地,一下成了亟待解決的大問題。


  果腹目前暫時並非最大困難,因地震的次日,宰夫買便立刻著手放糧賑濟災民之事。


  但在春來房屋重新豎起之前,如何安置這數萬人的避寒居所,這才是個難題。


  不過一個晚上過去,便有受傷年老體弱者被凍死在路邊的消息上報到了阿玄的面前。


  地震當夜,餘震過後,阿玄第一時間便派人去往熊耳山,得知武伯和玉璣均安然無恙,方放下了心。宰夫買憂心忡忡前來向她回報災民被凍死的情況后,阿玄便想到了一個法子,但她自己卻不能立刻做主,當即出城,去拜望病中尚未痊癒的武伯,一回來,便命宰夫買召集群臣,宣布將宗廟和社稷前殿開放,暫時接納災民入內過夜,貴族大夫或各個受災城中的富戶,凡有願意於宅中騰出空屋接納災民助其過冬者,一律登記造冊,以人頭計,過後如軍功般加倍予以封賞。


  這決定一出,宰夫買起先吃驚,隨即大喜,當即第一個表示贊同。


  君夫人此策,必定是得到過武伯的許可。連宗廟和社稷都開放容納災民了,其餘貴族大夫,哪裡還敢說不,當即紛紛附和,表示願意襄助國家之難,貴族大夫都如此做派,城中那些富戶,聽聞此舉能被視為軍功,原本地震過後,唯恐被人強行入戶,緊閉門扉,轉頭卻是爭著大開門戶,只恨家宅太小,災民不夠,恨不得能多幾人才好。


  阿玄叮囑宰夫買,專門設人每日巡查災民收容后的情況,免得有人趁機渾水摸魚,冒領功勞。


  如此大的一個難題,被君夫人以如此大膽又巧妙的法子給解決了,宰夫買如今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一一記下。阿玄又組織宮中醫士,為地震中受傷的人員進行救治,自己亦參與其中,忙忙碌碌,如此數日過後,丘陽和附近幾個受災城池裡的秩序,終於漸漸地恢復了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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