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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魂永遠回不來的結果

  空曠的荒野中,陪著歡喜的是緊挨著的四座墳塋,歡喜聽著從山口吹過來的每一絲風聲,正值青春年少的她已身心疲憊,孤單的自己好像遊走在詭異黑暗的地獄一般,鑽心刺骨的痛侵蝕著她,痛的她無法呼吸。墳塋中的爸爸等到了媽媽,外婆等到了外公,他們也許都在等自己。


  歡喜躺在四座長滿荒草的土堆中間,望著天空上浮起的雲層,就像躺在遼闊的草原上,歡喜微笑的閉上眼睛,等待下一世的輪迴。


  」歡喜,歡喜。。。。。。「呼喊聲一聲比一聲清晰,朦朧中好像是郭伯伯的呼喊聲,自從爸爸媽媽死後,在塔拉只有郭伯伯一家還一如既往的和歡喜家有來往。那年爸爸宋不窮從中原到邊疆的火車上認識的小老鄉,現在戶口本上已是七口之家的戶主了,他養育了兩兒三女五個子女。外公外婆去世后,郭伯伯還要照顧孤苦伶仃的歡喜。他們的生活也很是艱難。


  前幾年,歡喜和郭伯伯的大兒子郭強同時到離塔拉十幾公里遠的公社讀了三年初中,已經拖累他們一家喘不過來氣了。過完這個暑假,歡喜和郭強就得到縣裡去上高中。花費會更多。


  昨天下午,歡喜鋤完自留地的草,又摘了些青菜,準備做晚飯用。她回到郭伯伯家想問問郭大媽還有什麼活要乾的沒有。當她走到郭家大門口的圍牆外面,無意間聽到郭大媽正和郭伯伯商量著她和郭強哥去縣裡上學的事。準備推門的歡喜聽見郭大媽嘴裡說出自己的名字停住了推門的手

  」他爸,再過半個多月,強子和歡喜就該開學了,你看咋辦,咱家也只能供一個高中生,再說老二和小三今年都要到公社去上初中「郭伯伯手中不知在忙著什麼「卡擦卡擦」的聲音一直沒停,好一會,郭伯伯才說話

  「那就讓歡喜去,強子回來下地幹活,反正學習也不好,複習了一年還沒有歡喜分數考的高」郭大媽可能生氣了,高聲的說:「強子可是你的親兒子,你就忍心讓他和你一樣當一輩子老農民,一天到晚累的像個牛,一家人過得還是緊巴巴的「郭伯伯壓低了聲音


  」你小聲點,那麼大聲幹什麼,別人會把你當啞巴?孩子們一會幹完活就要回來了,回頭我再想想辦法,這不還有十來天時間呢,你急啥」


  「他爸,這事你可得想好,我看強子對歡喜那丫頭可不是一般的好,如果將來歡喜考上大學,強子當農民,到時候······」院子里的郭大媽好像離郭伯伯很近,聲音也壓低了不少。


  「看你都操的啥心,孩子們都還小著呢,你想那麼遠有啥用」郭伯伯厲聲的剛說完沒停一會,忽然話鋒一轉,口氣也變的溫和了」你這一說還真是的,歡喜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如果能成一家人,那還真不錯,不知道強子那小子有沒有這福氣「


  「咱不嫌棄她,她還有啥意見,要爹沒爹,要娘沒娘的」


  歡喜沒有聽完他們的談話,默默的轉身離開了。回到自己的家考慮了一整天,她實在想不出辦法該如何讓自己和郭伯伯一家度過這個難關。


  歡喜黃昏時來到了山崗上,躺到埋在地下的親人中間,想問問他們自己該怎麼辦。她有爹也有娘,還有外公外婆。她的親人們不會嫌棄她,不會拋棄公主一般寵愛的歡喜。


  」這丫頭一般不會去別的地方,除了家就是到這來」說話的聲音離的越來越近,中間夾雜著零亂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氣聲,忽然停在歡喜的身邊沒有了聲響,歡喜剛剛模糊的意識清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天上的晚霞千古不變的從西北向四周擴散,猶如等待拉開的血色大幕,帶著她進入到夜的黑暗。歡喜恍惚的看見頭頂上方兩個人影,她想一定是天幕里下來的天兵天將,將她帶入到那張大幕中。


  歡喜神色淡然,輕聲的說:「你們要帶我走是嗎?我正等著你們呢」兩個站立的男人面面相視的看了一眼,他們不明白,他們還什麼都沒說,歡喜怎麼知道的狀況。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低下頭慈愛的看著歡喜,聲音微顫的問:「你叫歡喜對不對,你怎麼睡在這裡,地上多涼啊,爺爺拉你起來」說著彎下了腰,伸出青筋突起白紙一樣的手,歡喜毫不猶豫的也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放在老人溫熱的手掌中,老人用一隻手緩緩的拉起歡喜,另一隻手很自然的摟住了歡喜的肩膀,像從地上抱起的一個剛剛睡醒的嬰兒。


  「歡喜,爺爺來晚了,讓你受苦了」老人哽咽的說不下去了,握著歡喜的手隨著身體不停的抖動,他淚眼中看見腳邊長滿野草立著墓碑的四個墳塋時,他放開了歡喜,一下子撲了過去,雙手撫摸著木板上用毛筆寫著』孟道橋『名字的地方失聲痛哭起來「老夥計,你怎麼不等我就走了呢,我接你來了,你躺在這裡,我該怎麼辦啊,我對不起你啊」蒼老悲痛的哭訴聲,像一把把利劍刺穿了歡喜已經破碎的心,歡喜的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夕陽下老人清瘦的臉上流下兩行濁淚,輕輕摩挲著墓碑上孟道橋的名字,像撫摸著黃土裡外公的肩膀,用低沉凄切的聲音訴說著:「老夥計,我不該讓你到這麼遠的邊疆來,害的你客死他鄉,讓我沈光遠如何彌補這天大的罪責,你是不是在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老人已年近古稀,飽經風霜的臉上是老淚縱橫,他祭拜完外公,看到旁邊外婆的墳墓,他凝視著墓碑上的名字,沉痛的說:」嫂夫人,你怎麼也在這裡啊,你要讓沈某心痛死」兩隻深陷的眼睛,又被水霧淹沒。


  老人最後站在歡喜爸爸媽媽的墓前,長長的嘆口氣說:「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可惜了「


  老人在每個墳塋上添了幾把黃土,天已經完全黑了,郭伯伯領著他和歡喜一同回到了郭家。在回來的路上,老人說,他叫沈光遠,是外公外婆中原的朋友,過去同在師範學院教書,歡喜的爸爸媽媽都曾是他的學生。


  老人還說,歡喜的外公孟道橋是因為十幾年前,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被錯劃成了被潛伏下來的特務,現在國家已經給他平反了。老人這次到塔拉來是要接孟道橋一家回中原的,沒想到他看見的是四座墓碑。只留下歡喜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老人告訴郭伯伯,自己要把歡喜帶走,把歡喜帶回中原去,讓她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清晨第一縷炊煙升起來了,那是郭大媽在給歡喜準備路上吃的乾糧,歡喜和沈光遠坐著郭伯伯趕的毛驢車上,要離開塔拉,離開外公外婆,爸爸媽媽,離開她曾經所有的親人,到爸爸宋不窮故事裡嚮往過很多年很多年······陌生又熟悉,從未見到過的中原。她心中的滋味複雜的無以言表,這也許是她唯一的出路,是外公外婆指給她的一條出路,現在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只好走下去了。


  塔拉在慢慢的後退,冉冉升起的朝陽下,歡喜眯起眼睛看著即將離開的一切,自己的家,白房子,寧河······越來越遠。突然的一瞬間歡喜睜大了眼睛,她猛然看見遠處的寧河邊一大片紫色的花海,在風中搖曳,十幾個四季的輪迴,歡喜從未見過如此美景,好像那漫天飛舞的紫色一下子從天上掉下來的美麗,漸漸消失在歡喜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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